但这显然是不合礼法的，用民间的话说，晦气。
一看是这个样子，偷偷跟过来送爱妻最后一程的太上皇不淡定了，顾不上多想，直接露面冲了上来。
“礼部是怎么搞的，选了这么个日子，你们不知道挑一个好天送咱妹子吗？”怒视着一干礼部官员，朱元璋大声喝道。
礼部一众官员吓得瑟瑟发抖，‘砰砰砰’跪了一地。
“太上皇饶命啊。”
“我等特意找人算过了，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适合下葬，也并不会下雨啊。”
“许是老天爷想留太上皇后娘娘在宫里多停一段时间？”
“……。”
朱元璋正在气头上，一心想让爱妻准时下葬，根本听不进这些话，也根本不管天气不是礼部官员能够掌控的：“你们这些废物，统统该死，来人啦。”
一旁自有士兵响应。
“把他们都给咱拉下去砍了！”
朱七牛皱了皱眉。
礼部这么多官儿，包括正二品的尚书，全都给砍了？
这要是传出去，太上皇暴虐的名头可就坐实了，就连后世的评价也会差不少。
用眼神示意常升过来顶替自己的位置，朱七牛抽出身来，走到了太上皇身旁：“太上皇息怒，方才那位礼部的官员说得对，这场雨定是老天爷的意思。”
朱元璋皱眉：“老天爷想耽误咱妹子的下葬时辰？”
朱七牛抬头看了看天，缓缓说道：“雨降天垂泪,雷鸣地举哀。西方诸佛子,同送马如来。”
朱元璋怔了一下。
下一刻，天空忽然就放晴了，雨也不下了。
要不是地面被雨水打湿了许多，大家甚至都会怀疑方才是不是真的下雨了。
朱元璋大喜：“好好好，这场大雨果然不是没有缘由，这是天降异象啊，想来是咱妹子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匡扶大明，因此老天爷才派了西方佛子来欢送她。”
朱七牛松了口气：“是啊，太上皇后娘娘今生修善因，来世必得善果。”
朱元璋重重‘嗯’了一声：“好，老天有眼啊。继续送葬吧。”
“是。”
朱七牛给了礼部官员们一个眼神，礼部官员们连忙磕头感谢太上皇不杀之恩，然后一‘咕噜’爬了起来，继续主持丧礼。
朱七牛也回去重新接过了圆木，一步一步和众人一起抬着马太上皇后去陵寝。
之后的送葬路上就没出什么变故了。
马太上皇后的棺椁被顺利送入了陵寝之中安葬。
在石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朱标、朱雄英、朱七牛等人再次痛哭起来。
真的彻底阴阳两隔了！
……
回城之后，伤心不已的皇上、太子自去宫中休息了。
朝政继续由朱七牛代为处理。
不过皇帝朱标也说了，后天他便会重掌朝政，到时候朱七牛就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秉着在其位谋其政的原则，朱七牛努力站好着这最后两班岗，没有搞出任何问题。
并且因为他处理朝政时杨士奇基本都在一旁协助，所以等皇帝回来后，由杨士奇代为说明、解释，接手时也是几乎没有难度的。
皇帝朱标甚为欣慰，直接下旨赏赐朱七牛精美玉器十件，以作表彰。
又两日后，皇帝估摸着朱七牛休息的差不多了，命人将朱七牛请进了宫。
屏退所有太监宫女，包括杨士奇，皇帝只将朱七牛留在了武英殿。
“七牛，朕有事问你，希望你如实告知。”皇帝目光坚定的盯着朱七牛，一字一句的说道。
朱七牛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皇上请问吧。”
“仙丹真的救不了母后的病吗？”
朱七牛心里‘咯噔’了一下，反问道：“皇上为何这样问？”
“你们不要骗朕了，皇后曾替太上皇后偷偷把过脉，她说太上皇后的脉象波动很大，和十年前太子发病时一模一样。”
朱七牛错愕不已。
皇后啥时候会看病了？
因为洪武十年时差点被人下药害死、十年前又差点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吗？
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不等朱七牛回答，皇帝便又自顾自说道：“其实朕心中早就有数了，仙丹救了母后一命，却没法永保万全，而朕随身携带的这粒仙丹，依旧可为她续命，对吧？”
“这……。”
“你不必急着否认，朕原也没想追究这些。
父皇母后的心思朕知道，他们都是情愿用自己的性命保护朕的人啊！
若是让朕反过来用自己的命为他们换一命，他们是绝不会同意的，所以朕一直装作不知道仙丹对母后有效用的样子，不想让母后在死前还担惊受怕。
朕其实更想问你的是，你是否提前有什么感应，所以才在近两年频繁提醒朕保重身体？
这仙丹的救治效果又是否只能管用十年？
若是如此的话，太子岂不是要不了多久也会……？”
接连的质问，让朱七牛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如实相告？那太残忍了。
隐瞒？无用且浪费时间。
“好了，朕知道了，你不必为难，天意如此嘛。”一直盯着朱七牛的朱标却已然找到了答案，苦笑道。
“皇上，我……。”
“此事你就无需再管了，朕自有决断。”
“是。”
“但另外一事却还需你去办。”
“……皇上说的是吕宋来投一事？”
“是，吕宋国那边对于彻底归入大明一事一直有些摇摆不定，听说其国内因此还发生过几起兵变，所以此事决不能再拖了，迟则生变。
你是大明郡王，又是战功卓著的大将，精通治理的国士，便由你去跟他们进行最后磋商吧，就像当初对待琉球三王那样。”
“皇上预备给他们怎样的待遇？”
“吕宋国比之前的琉球国可大多了，其国王可封为世袭国公，与州国公相等，其余亲王、勋贵等依次顺延。”
“明白了。”
第291章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下）
朱七牛离开后，皇帝朱标一个人在武英殿中沉默思索了许久，这才起身来到了父皇这里。
没了马太上皇后的偌大的宫殿看起来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感觉上却差了好多，到处都静悄悄的。
一个个太监宫女跟木桩子似得杵在那里，双眼无神。
就连院中的花草树木都蔫了吧唧的，仿佛也在为女主人的离世而难过。
皇帝朱标走入殿中，一眼便瞧见在那儿枯坐的太上皇。
朱元璋的眼中没有焦距，定定的看着前方，手中端着一杯茶，茶水却早已冰冷，还有几滴茶水不知何时顽皮的跑了出去，打湿了衣服。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朱元璋忽然流下了两行清泪，干瘪的嘴唇轻轻触动，低声喊起了妹子。
朱标见了，心中难免难受，唤道：“父皇。”
朱元璋赶忙擦去了眼泪，偏头看向好大儿：“是标儿啊，你怎么来了，今天的朝政处理完了？”
“只剩一些小事，儿让杨士奇去处理了。”
“行，这个杨士奇挺能干，将来放到地方上去干个几年，回来就能当一部尚书了。”
“儿也是这么想的，此人有大才，值得重用。”
朱元璋点点头，问道：“标儿你来找咱是？”
“父皇，我……已经知道实情了。”
“什么实情？”
“七牛给的仙丹可能只能管十年的实情。”
朱元璋手一抖，茶杯掉在地上，摔成了几块。
“你怎么知道的？”朱元璋语气颤抖的问道。
“自从十年前雄英发病之后，皇后便自学了医术，虽不是太精通，把脉也不娴熟，但到底还是能把出一些东西的，她曾偷偷替母后把脉，所以……。”
朱元璋苦笑道：“拢共也只有你母后和雄英服用过那仙丹，参照太少，仙丹是否只能管用十年尤未可知，标儿你无需过分担心。”
皇帝摇了摇头：“正因母后的病故不具备太大的参考，儿才担心万一雄英不能像母后那样坚持几天，而是突然暴毙，那时……仙丹又不在他身边，他拿什么活命？”
“可是你……。”
“儿的身体倒是一直没出过问题，比起早年就遭受天妒的雄英，按理来说存活性更高才对。”
朱元璋否定道：“这种事谁能说得准？你想把仙丹交给雄英随身携带？可万一雄英没事，而你突然犯病呢？你可是咱的儿子，咱不想你冒险。”
“父皇，雄英也是儿的儿子，儿同样不想他冒险。”朱标眼神坚毅的说道。
朱元璋烦躁的狠狠抓了下头发：“要是这仙丹能更多一些就好了，哪怕只多一颗啊！”
“算了吧，父皇，这都是天意，人力能做的实在有限。”
“可是……。”
“父皇，其实儿想把仙丹让给雄英，并不完全是出于一个父亲的关爱，更是作为一名君主的深思熟虑的决断。”
“这话怎么说？”
“儿虽然年富力强，却已然当了十年皇帝，比历史上许多皇帝在位的时间都长。
儿又建立了那么多功勋，就算与汉文帝、汉景帝、唐太宗等相比，也不逊色，足以欣慰了，而雄英不同，他没当过一天皇帝。
最要紧的是，如果一粒仙丹真的只能维持十年，那就算儿多活十年，也没法为大明培育出雄英这样一个合格的储君。
允炆和允熥皆非帝王之才，若雄英不在了，他们一个占嫡一个占长，这皇位该传给谁？
有他俩在，就算儿在十年内重新生一个好皇子，难道还能绕过他俩直接传位给其他皇子吗？
雄英则不同了，他已然当了十年太子，又历任三部尚书，在朝堂之上人脉宽广，根深蒂固，由他继位，实至名归，无可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