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曾经朝夕相处的同营兄弟,只是数月之前,他们被丁将军,派往了寒州一十六城中的下关城,具体做什么,谁也不清楚。
下关城距这可是千里之遥,这大雪封山断路,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未等奎字营军士反应过来,其中几名刺客,看到萧鸿跟前,被枪头抵住喉咙的丁奎,顿时心中有了几分底气。
方才的喊杀声,他们可都听到了,如今看来,这丁奎已是强弩之末,就等自己出面指证其犯下的滔天罪行。
况且白天萧鸿已经其中要害分析给了他们,让他们明白,事后丁奎为了行刺之事,不给人留下任何口实,定会对他们的家人斩尽杀绝,以绝后患。
并答应了他们今晚帮他们找回妻小,此刻的他们那是鼓足了勇气,朝着丁奎就大声质问道:“丁奎,你明着派我们去下关城,实则将我们派到城外不远的山中安置,秘密训练,今日又以我们的家人性命相要挟,逼迫我们刺杀萧鸿,其实根本没打算放过我们和我们的家人是与不是?”
刺客所言,传到众人耳朵里,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现在就连跟随丁奎多年的士兵们,脸上也再没了方才那般相信丁奎的坚定,毕竟这话是实打实的出自,自家兄弟之口。
而丁奎的军中好友,那些各领一营的将军们,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方才听闻丁奎命人攻打将军府,已是让他们心中多有震惊,接着又是消失已久的奎字营士兵,丁奎自己的手下,出面指证丁奎派他们刺杀萧鸿,此等行径若是真事,便是祸及满门。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丁奎的身上。
面对自己手下的质问,面对营中兄弟迫切等待他解释的眼神,面对军中各位友人脸上震惊的神色。
丁奎知道,今日他便是再能诡辩,也已经无法挽回败局。
萧鸿看着跟前的丁奎,冷冷说道:“丁将军,你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哈哈哈哈哈……”
丁奎仰天大笑一声,在众人的注视下,扔去了手中的大刀,继而缓缓推开萧鸿的枪头,站起身来。
丁奎拍去身上的尘土,又正了正将甲,将盔之下,略微发白的双鬓随寒风而舞,眼中透着看破沧桑的平静,颇有一番悍不畏死的大将之风。
挺胸道:“丁某年近半百,从军三十余载,所历战役不下千场,烈刀之下亡敌无数,身上大小战创二十余处,累累战功,岂落萧盛之后,却只因姓丁不姓萧,只拜得三品将军,萧家军中排行老三,萧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成王败寇,棋差一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此话一出,周围军士却是听出几分豪情来。
萧鸿闻言,大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好一个悉听尊便,好一个不知羞字何意的老将军,说得倒像是我萧家愧对与你,
大夏九十一年,你领兵,南怀被困,是谁奔袭百里前去救你,落得终身容颜尽毁,险些命丧九泉,
再往前,大夏七十八年,是谁全家落入山贼之手,又是谁救了你,收留你在军中?
大夏七十九年,是谁提你做的九品随军护卫,大夏……”
萧鸿大声的说着,竟是将丁奎的一生,给细细说了出来,从他爷爷救丁奎,让丁奎留在军中,到他爹执掌萧家军,重用丁奎,连连提拔,一路升至三品将军。
一桩桩,一件件,竟是如此的详细。
第40章 一朝变脸,竟是如此惊艳
萧鸿刚刚说完,心中愤闷难解,接着道:“我萧家何曾愧对于你,我父亲还道你,军中短剑,上刻三道隐线,便是记恩,是个感恩之人,而我看,这三道隐线,却是你时刻提醒自己,有朝一日定要篡权夺位,从此不再是军中老三的证明,
我姑且不论你与我萧家的恩怨,他们皆是你奎字营中的将士,事事以你马首是瞻,崇敬于你,你却掳其妻小,逼其行刺于我,他们可曾对不起你?你又可曾为他们,着想过一星半点?
你食人恩禄,却天生反骨,贪婪无度,你受万千将士敬仰,却强逼于人,行大逆不道之事,全然不顾,会否祸及家人,
如今清风城外,数十万蛮兵叩关在即,数万军中弟兄,浴血奋战,万分危急,
你不思保家卫国,不念前方将士之抛颅撒血,却一心只想争权夺势,
你简直枉为人臣,枉为人子,枉做这寒州万千百姓的三品将军,今日,我便削去你这将盔,盔乃军中圣物,岂是你能亵渎!”
萧鸿怒斥声毕,便是横扫一枪,直接将丁奎的头盔打飞了出去。
丁奎也被这一枪,扫得跌坐在地,眼耳口鼻皆是溢出血来,披头散发,其状渗人,再无半点往日威严。
“如今丁奎罪行,已是昭然若揭,军中,可还有不信我者?奎字营中,可还有不愿降者?”
萧鸿怒目圆瞪,大声问道。
继而拽马,原地环视一圈,却是发现,所有将军皆是面色愤然,看着丁奎的眼中,再无疑惑或是同情之色。
奎字营将士也是纷纷,扔去了手中的兵器,再无战意可言。
现在军中,已是谁也不会,亦是不敢再为丁奎说上半句。
环顾之后,萧鸿勒住马绳,白霞烈龙驹一步上前,便作跃起之势,后足踏地,前足半空而踢,萧鸿手中玄冥龙吟枪,枪头直指天际。
一声马儿长啸,啸声如潮,全军将士,皆是听得明明白白。
继而白霞烈龙驹转瞬,便是重重落下,萧鸿手中玄冥龙吟枪,顺势披下,携惊天威势,恰有九天龙吟,声声啸起!
军中老将丁奎,三十余载,戎马生涯,还从未见过这般石破天惊的枪势,顿时吓得,胆至喉边,喊不出声来。
萧鸿这一枪下去,却是未曾伤到丁奎分毫。
众人只见得丁奎身上玄铁甲,火花四溅,还未曾看清之际,萧鸿长枪却是已经挥手一扫,横在胸前。
“这将甲,我替你卸!”
萧鸿冷道一声,接着便只见一阵清风拂过,丁奎身上的玄铁甲,已是自中间断裂,零散而开,露出贴身紧衣来。
萧家军中,见到此状者,无不瞠目结舌。
从未想过,竟有人可将一柄长枪,耍得如此出神入化,枪头破甲,却不伤人分毫,当真神技!
未等众人回过神来,萧鸿再次大喝一声:“将叛将丁奎家眷,以及细作杨朗,带上来!”
萧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也是人们口中的顽劣之徒,怔怔出神,心中思绪翻涌:
“这是今晚萧鸿的第三带。
一带四百俘虏,已暂稳奎字营及各营将军,以防军中突然有人生事。
二带二十九名刺客,坐实丁奎罪行,已堵悠悠众口,使得丁奎从此孤立无援。
三带丁奎家眷与杨朗,想来便是要完全摧毁这个老将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自己这个弟弟,这般安排,层层递进,看似愤怒,看似随意,却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方才诉说丁奎生平事迹,便是已让萧家立于不败之地,后又怒斥丁奎种种所作所为,看似说予丁奎,却是说予众人,定军心,引众怒。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方才出了那两枪,一枪扫了老将的尊严,一枪吓住了老将,镇住了全军。”
萧昙越想越是心中宽慰,自己这个弟弟,装疯卖傻数年时间,一朝变脸,竟是如此惊艳!
第41章 接管萧家军
狼狈不堪的丁奎,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押送着,来到自己跟前。
丁奎双眸紧闭,咬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似乎到这一刻,他整个人才轻松了许多。
谋划这等谋逆之事,本就是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押了上去。
成则寒州称雄,败则满门抄斩。
这些年他苦心经营,处处谨小慎微,日日如履薄冰,怕的便是一着不慎,祸及家人,但权利的诱惑,却依旧让他甘之若饴。
此刻胜负已然揭晓,他再也不用因为自己的野心,而日日备受煎熬,只是终究还是亏欠了眼前的家人。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你流血了,他们好多人,我害怕。”
白日便受到惊吓的丁瑶,终是见到了她无所不能的爷爷,虽说爷爷此刻的样子,有些吓人,但依旧是孙女心中最厉害的人。
“瑶儿乖,别怕,有娘在,没人可以欺负我家瑶儿。”
一边说话,一边将丁瑶紧紧抱在怀中的,是丁奎的儿媳妇李雪琴。
李雪琴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她看到公公这般样子的时候,她便知道丁家完了,攻破丁府,将他们抓来的,可是萧家的萧鸿,本以为城中也就只有公公,可以救他们。
可现在以公公在军营中的地位,竟也成了这般满面鲜血,披头散发,铠甲尽毁的模样,那还有谁能护得住丁家?
不再抱任何幻想的李雪琴,依旧表现的十分坚强,她丈夫尸首,还埋在萧家军墓园之中,丈夫是在与蛮军战斗中,死去的英雄,她的公公是军中三品将军,身为丁家的儿媳妇,她不能丢人,哪怕天塌了。
“妹妹别怕,哥哥也在!”七岁的丁阆,上前一步,目光坚毅的挡在母亲和妹妹身前。
他是丁家除丁奎外仅存的男丁,也是丁家最后的火苗。
此刻的丁阆,并没被先前士兵们的破门而入,而吓破胆,从小爹爹便教导他,他是丁家将门之后,门风不可丢,气节不可丢,他做到了!
而这一幕落在众人的眼里,却是何等讽刺,年幼的丁家男童,皆有一股子军人气节,行军三十余年的丁奎却是想着谋权篡位,毁尽家风。
丁奎看着,自己家人脸上的那一抹从容,又看着自己妻子对他投来那无比信任的目光,再看孙女如此依赖自己,七岁的孙子,竟也是如此懂事。
丁奎的心仿佛针扎一般,年近半百的老脸上,尽是如此羞愧滚烫。
他终于后悔了,他本就已经让家人过上了富贵生活,又何必再贪图那一丝寸进!或许真是自己太过自私,阆苑瑶台,是他的追求。
可他却将阆字和瑶字,用作两个孙孙之名。
如今天理昭彰,一切成空,落雪城今后再无丁家将门,是他辜负了这一家老小,他有何面目面对家人表现出来的这一身正气!
突然他看向了萧鸿,声音几近哽咽,“少将军,我自知罪无可恕,可我家人毫不知情,他们是无辜的,求求你,能否放过他们。”
萧鸿没有回答。
“少将军,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
丁奎一声喊罢,所有的尊严,皆是已经扔在了地下,可双膝还未落地,却被萧鸿用枪杆子挑扶了起来。
紧接着萧鸿跳下马来,看着丁奎的眼中,满是惋惜,长叹一声:“丁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与我父亲同辈,我一直将你视作叔父,我不想杀你,也不想伤你家人,但你需将他们的亲人,还于他们,也算对奎字营的弟兄们有个交代,并且终生不再踏出丁府半步,这样对我,对我父亲,对萧家军的将士们,也能有个交代。”
说着萧鸿的手,指向了那二十九名刺客。
二十九名刺客,看着萧鸿,眼中尽是忏悔和敬佩,不论家人还能回来与否,有萧鸿这话便是够了,萧鸿应了对他们承诺,接下来他们的这条命便是萧鸿的,刀山火海皆为其闯。
众人听罢,却是一脸震惊,丁奎放下此等罪行,萧鸿居然不杀他,今后又如何做到军纪严明!
但军中心思活络之人,却很快想明白了,萧鸿如此安排的高明之处,有些时候,不杀人,反而能得到更多的东西。
丁奎闻言心思一转,却是苦笑,没想到,事到如今,一切竟然都还在萧鸿计划之中,自己不知不觉,就成了萧鸿收买奎字营军心,恩威并济,笼络老将人心的工具。
此时丁奎方才真正觉得自己输给萧鸿,不冤,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是许下承诺,而后又重重道了一声,“谢过少将军。”
……
当天晚上,丁奎和其家眷,就被送到回了丁府,终生不得再踏出丁家半步。
二十九名刺客也终于如愿以偿的找回了家人。
而萧昙则带着花骑营返回了驻地,毕竟这男子军营,他们女儿家,确实不大方便借营留宿。
至于铲除丁奎之后的萧鸿,可谓是风头正盛,借此机会,萧鸿直接留在了军中,住的便是萧盛过去的军帐,从此正式接管萧家军。
并在当晚,萧鸿直接承诺,不再追究奎字营的过错,取消奎字营营号,将其改作忠骑营,立韩忠为营中主将,暂不领品阶。
至于萧鸿这挂名将军,官职的事,他并不急。
再过两年,待他二十岁,皇上自会下诏封赏。
说是封赏,其实不过是承继将位,走个过场,并无其他实质的赏赐,这也是萧家祖辈,帮大夏开国皇帝,打下这万里江山后,最大的恩赏,世袭将位。
而到萧鸿真正领了品阶,那时,军中三品以下的将位,他便也能自行决定,无需上书皇上。
所以,若是韩忠,能在这两年内,随便立下军功,落个四品将军,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第42章 今后这万千冷箭,您儿子,替您挡
第二天大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