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德武走了,魏征吹胡子瞪眼训了李善一通,后者懒洋洋的都不大吭声。
来到这个时代一年了,最早通过朱炜、朱氏,之后通过王仁表、李楷、李昭德,之后通过诸多秦王府子弟,再到这十多天通过魏征、李乾佑、荣九思……
李善深刻的感受到李世民的实力是如何的庞大,也深刻的感受到李世民为什么要以血腥的方式登上帝位。
李善深刻的感受到李世民的实力是如何的庞大,也深刻的感受到李世民为什么要以血腥的方式登上帝位。
一切都来源于李世民的影响力,也来自于圣人李渊看似成熟稳重,实则难以控制大局的政治手腕。
自古以来,开国之战,就没有如此善战,军功盖世的皇子。
从这个角度来说,入主长安后基本就没挪过窝的圣人李渊,以及被弟弟衬托的暗淡无光的太子李建成……真的挺倒霉的。
问题的关键其实不在于李世民对东宫施加了多大的压力,对东宫有多大的威胁,而在于对李渊的威胁。
对李渊的威胁,并不是指对李渊本人的威胁,而是指盘踞在李渊身边的大量旧臣,这些旧臣大都年岁和李渊相仿,大都是前朝旧臣,势力盘根错节,是保证李渊执政的关键。
李世民频立下大功,李渊宁可捣鼓出个天策府,也不愿意秦王府的官员进入朝堂之。
这等于是挖了李世民的根基……如果李世民不能登基,那无数只在秦王府、天策府任职的文武官员怎么办?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恭、秦琼、程咬金……这些名臣名将都是盘踞在李世民周边,并没有在地方任职。
如果李世民登基,他们必定取代李渊身边的那些重臣,这也是为什么李世民军功盖世,但朝中重臣并不十分支持他入主东宫的一大原因。
所以,武德年间的这场夺嫡之争,关键不仅是兄弟,还是父子,不可能不沾染血迹。
如果要以刀剑见生死,李善怎么可能站在李建成这边呢?
又是一阵堂而皇之的话将魏征搪塞过去,李善无奈的将其一直送出县衙。
侧门处,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天井边停留半响后,悄然走入空无一人的厅。
第83章 求援
武德三年,圣人李渊令秦王李世民率军讨伐王世充,设陕东道大行台,以尚书省统之,李世民兼任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
虽然知晓自己这个次子有着极高的军事天赋,但毕竟才二十出头,而且和之前不同,这是一次双方兵力超过三十万的大战……在虎牢关一战之后,李渊肯定很后悔自己的嘴贱。
因为在李世民统军南下之前,李渊如此说……黄河之南皆为陕东道。
谁能想得到李世民只花费了不到一年时间,从容击败郑夏联军,生擒窦建德、王世充。
所以,李渊才会急匆匆的将李世民召回长安,并让李孝恭统军经略江南、剑南、岭南。
不能让老二再打下去了,否则朕屁股下面这个皇位都坐不稳了……这应该是藏在李渊内心深处的实话。
自那之后,李渊下定决心闲置次子……可惜刘黑闼太猛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李世民没追击刘黑闼……算是有心了。
但年初洛水大捷之后,圣人立召李世民回京,再到刘黑闼复起,却只肯用齐王李元吉。
原因很简单,李世民在年初征伐河北之后,刻意的将麾下多位将领留在了河北道各州为总管,除了北边的定州总管双士洛之外,其余的都靠近南侧。
换句话说,基本都在黄河边……连成了一大片,紧紧靠住了陕东道。
陕东道以卫州、相州、魏州为跳板,秦王一脉渐渐将势力范围拓展到了河北道。
这就是齐王李元吉顿足不前的原因,对此,陕东道大行台的官员自然是心里有数。
洛阳城内。
因事务繁杂而劳累过度屈突通两鬓花白,眉头紧锁,他虽是前隋重将,但降唐之后颇受重用,几次大战都是李世民的副手,洛阳大战后他奉命留守洛阳,后以右仆射之名执掌陕东道。
“回来了。”屈突通看见于志宁进门,笑着招呼了声,“齐王依旧不动?”
“那是自然。”一旁的韩良用嘲讽的口吻说:“河北道尚未全数沦陷,齐王何以发兵?”
这显然是在说河北道还没沦陷的那几个州府……都是秦王一脉。
于志宁看似温文儒雅,实则很是尖酸刻薄,“若是河北道全数沦陷,齐王当据关而守。”
屈突通忍不住笑了笑,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若是河北全境沦陷,齐王绝对不敢出兵,又不能灰溜溜回关中,那只能据关而守……守着虎牢关。
茶童奉茶上来,三人分席而坐,随口聊起这些时日各事。
陕东道依制设尚书令一人,是李世民兼任,仆射一人,即屈突通。
年初吏部尚书殷开山病逝,导致东宫突然向陕东道发难,将郑守义塞进了陕东道任吏部尚书,又试图升任尚书左丞。
为此,李世民先将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的于志宁送去了陕东道,本职是度支郎中,却兼任尚书右丞。
不久前,突厥罢兵言和,李世民立即将麾下心腹幕僚韩良送到了陕东道,任户部尚书兼尚书右丞。
屈突通、韩良、于志宁都是李世民的绝对铁杆,也是李世民在地方上的最重要棋子,三人都是秦王府出身,私交本就不错,如今共襄大业,更是精诚合作。
“说起来,此次去武陵,倒是遇见一人。”于志宁突然想起前日那事,笑道:“此人算学精深,曾挫败郑家子弟,料理粮草诸事,奇思妙想,环环相扣,颇有手段。”
“武陵?”韩良犹豫道:“齐王府?东宫?”
“非齐王府,亦非东宫。”于志宁手捋长须,“已然探问过了,此人祖籍陇西郡成纪县,尚未满弱冠之年,称长安令李乾佑为世叔,随其从军打理账目而已。”
“李乾佑……齐王府主簿。”韩良对世家子弟关系极为熟悉,“陇西李氏丹阳房子弟?”
“对了,李乾佑兄长李客师随殿下多年。”
“李药师还在抚平江南。”
“殿下使吾等坐镇洛阳,无非是接纳四方英杰,襄助殿下。”屈突通突然道:“如此人物,理应笼络。”
于志宁轻笑一声,他自然明白其中关卡。
如今河北那边打的天崩地裂,陕东道这边风平浪静……但也是一封信一封信去京城,两边已经斗成乌鸡眼了。
屈突通对齐王的不满已经臻至顶峰,自己是两朝老臣,功勋卓著,即使是秦王也礼遇有加,而齐王……去年洛阳大战,名义上是齐王围困洛阳,但实际上是屈突通领军,但李元吉自作主张,结果导致大将卢君愕战死。
这次更过分,刘黑闼大军压境,屈突通两次去信,李元吉连回信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屈突通自然看齐王很不顺眼,想了想后他有点不放心,“此人姓甚名谁,确有才干?”
这是怕李元吉感觉不到痛呢,于志宁翻了个白眼,“确有才华,李善。”
“李善?”韩良脱口而出,“东山寺李善?”
“什么东山寺?”
“噢噢,对了,前几日客师来信,李善的确是随长安令入军打理账目。”韩良啧啧道:“此人虽祖籍陇西成纪,但非陇西李氏,不过和丹阳房来往过密。”
“此人去岁曾挫败杜克明,几度得殿下盛赞,辅机言此人如未入囊中的锥。”
“心思颇深,又有手腕,更兼文武双全,尉迟敬德家大郎在他面前走不过三个照面。”
屈突通和于志宁听得面面相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论在秦王府的地位,论与秦王的亲疏远近,他们都无法和长孙无忌、杜如晦相提并论。
韩良是一个月前才由天策府从事郎转任陕东道尚书右丞,他也是李世民心腹,李善的传闻早就听得满耳朵了。
“不到一年,名声鹊起……”于志宁啧啧两声,“真能折腾啊!”
这个时代,早早扬名的世家子弟多了,但要么是勤学苦练,要么是以孝道、义举扬名,只要大人物出口一赞……这就算是年少成名了。
这也是世家大族扬名的主要手段,如越国公杨素赞过两人,一个李密,一个李靖,都算是名扬天下,但实际上杨素赞过的世家子弟多呢!
但像李善这种……不是靠互相吹捧,而是实实在在以行事做派打出名声的就少了。
所以于志宁才有了那句“真能折腾啊。”
“殿下赞许,为何未入秦王府,反而……”
屈突通久历宦海,缓缓道:“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顿了顿,屈突通补充道:“殿下必然知晓,先不管此人……”
“对了,昨日辅机来信,信中提及,河北战事不利,殿下忧心忡忡,还曾经提到过李善。”
屈突通摸了摸嘴边浓密的胡须,心想倒是要找个机会见识一二。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亲卫在门外高呼,“邢州来信。”
于志宁霍然起身,抢过信件,查看火漆后拆开,一目十行,“淮阳王、史万宝联名,邢州、翼州粮草不济。”
韩良拍案而起,“齐王在弄什么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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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帮忙
武陵县东的一栋庄园中,人来人往,马蹄声、叱骂声在大门处不时响起,但越往里越是安静,大厅内或坐或立数十人,但鸦雀无声,盘腿坐在上首位的李元吉目光阴沉,一脸晦气。
陕东道大行台刚刚送来消息,翼洲首府失陷,沧州全境皆叛,李道玄、史万宝联名求援……不是求援军,而是粮草不济。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情况,李道玄是李世民的铁杆,曾随其虎牢关冲阵,而史万宝被东宫太子招揽,视为嫡系,居然会联名求援。
其中原因也很简单,刘黑闼复起后长时间盘踞在河北道北部,就整个河北道而言,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而刘黑闼攻陷定州后大举南下,兵锋锐利,席卷大半个河北,唐军不仅兵力吃紧,而且后勤也跟不上了。
偏偏圣人李渊命齐王征伐河北时,特地下令,河东道援军粮草由陕东道负责,而齐王又是以粮草不济拒绝立即发兵,这也是度支郎中于志宁长时间逗留在武陵县的原因。
换句话说,驻扎在河阴、武陵左右的齐王,不仅掌握了大量的粮草,而且还握住了粮草援河北的粮道,不靠这条黄河……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粮草输入河北道。
李元吉瞄了眼坐的稍远的魏征,心里犹豫不决,他和李道玄年纪相仿,向来不合,而史万宝是东宫嫡系,他不在乎……但魏征未必不在乎。
“淮阳王麾下三万精兵,其中五千精骑。”齐王府第一人李思行站了出来,“而刘黑闼南下,分兵沧州,麾下也不过三四万人,兵力并不吃紧,只是粮草不济,军心难稳。”
李元吉听得懂这话,运些粮草过去敷衍了事,不需要出兵相援。
按照李元吉的想法,最好是李道玄、史万宝和刘黑闼拼个两败俱伤……呃,还是刘黑闼惨胜的好,再接着攻下翼洲、魏洲、相州,让秦王府一脉损失惨重。
最后,自己才出面去摘桃子,就算打不赢,自己守住虎牢关,还怕河北来人咬我?
这种思路的关键在于,李元吉并不将自己视为李建成的下属,只是盟友而已。
但偏偏这种思路得到了齐王府上下幕僚的认可,甚至魏征都没有出言反驳……只是在心里嘀咕,真是崽儿卖爷田不心疼啊。
魏征起身踱步上前,拱手行礼,“殿下,先使偏将输粮草往刑洲、翼洲,再以信使回京。”
言下之意是,这事儿你李元吉做不了主,要不要出兵相援,还是要问过太子。
李元吉勉强点头,笑道:“玄成兄执笔,孤派人回京。”
魏征目光闪烁,他倒不是在打腹稿,这些日子早有定计,只需要一挥而就,不过倒是可以借势送出一份人情……不说其他的,这些天和那青年的几番叙谈也颇有所得,定计也有其一份功劳。
魏征突然转头看向了李乾佑,“可否借用乾佑麾下?”
李乾佑吃了一惊,看了眼同样有些意外的齐王,出列笑道:“但请玄成兄吩咐。”
魏征微微颔首,正要开口,突然一人从李乾佑身后闪出,朗声道:“下官愿快马入京。”
“你是……”李元吉看这人身材挺拔,面孔依稀熟悉,但想不起姓甚名谁。
“这是长安县尉李德武。”李思行附在李元吉耳边轻声道:“安邑县公快婿。”
魏征开口向李乾佑借人,而厅内算是李乾佑下属的也只有长安县尉李德武一人,主动请缨也算不上逾越本分。
李元吉恍然大悟,他也知道去年破镜重圆之事,在心里琢磨了下,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魏征嘴唇微启,想说什么,但想了又想还是闭上了嘴。
河东裴氏,一门双相,东宫、齐王府都有裴家子弟,李德武的身份让齐王和魏征都难以拒绝……毕竟只是送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