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李德武身为太子詹事裴世矩的女婿,上司又是齐王府主簿,这样的身份也合适。
李德武是个懂得抓住机遇的人,其他的不说,这次以信使身份回京,至少能面见太子,或许还能得到更多。
魏征在心里叹了口气,出了庄园,径直去了县衙,找到李善,低声将事情说了一遍,惋惜道:“以你见识,加上口才,面见太子,加上老夫在信中略提几句,必能以举荐出仕……”
李善低着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我救了你的命,你却非要拉我下水?
老匹夫,老王八蛋!
再过几年,李二上位,你还是名垂千古的名臣,我说不定……坟头都长草了!
“那人倒是个会见缝插针的。”魏征忿忿了几句,又说:“不过此人乃前朝闻喜县公之婿,齐王也不好回绝……”
李善第一次深深的感激李德武……居然有人抢在自己前面跳坑,而且居然还是他!
“有劳玄成兄了。”
“无礼!”
看着拂袖而去的魏征,李善的眼神有些古怪,他招手叫来朱八,低声问:“前日确认那人进去了?”
“真的进去了。”朱八两天内第十二次给出肯定的回复,“做过的标记都动了,必然看过那封信。”
跟着李善出征的三十多人中,只有朱八一人是知晓内情的。
李善打发走朱八,忍不住嘴角挂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这个坑,在自己看来是个坑,但在别人看来是条通天大道,还真不能怪李德武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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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选择继位者这件事上,圣人李渊和朝中重臣的倾向性是很明显的,虽然东宫承受很大的压力,但李渊也同样给秦王府很大的压力。
抛却兵变上位的可能性,太子李建成的地位很难被动摇。
前些日子,李德武频频和魏征接触,可惜后者并不感冒……李善都替前者心急。
所以,李善想尽了办法帮……李德武,你想扒上东宫这条大腿,那就要有些分量。
摆在屋内的那封信,显然给了李德武不小的信心。
只要李德武顺利的扒上东宫这条大腿……接下来的事就有意思了,在知晓内情的那些人眼中,自己决计是不可能再投入东宫麾下,若想有所作为,除了秦王府,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而裴寂和太子交好,裴世矩身为太子詹事,女婿也投入东宫麾下……李世民难道还会对河东裴氏抱有什么期望吗?
李善笑着回屋,只有李德武有足够的魄力,再加上不错的口才,很有可能给太子留下深刻的印象,投入东宫,理应是顺理成章。
即使是裴世矩也拦不住……能抛妻弃子扒上河东裴氏这条大腿,足以证明,李德武在仕途上的野心是谁也拦不住的。
李善还在反复盘算,……突然门口处一暗,一位身披软甲的大汉大步走进屋子。
“宇文护军。”
“宇文护军。”
李善跟着众人起身行礼,偷偷瞄了眼,没什么印象。
“粮草统计账目均是尔等之责,此处何人算学最精?”
十余人都半转过身,目光聚集在站在最后面的李善身上。
“便是你了。”宇文护军声音略微嘶哑,但口气颇为不善,“跟某走!”
***作者有话说***
昨晚才回,这章还是车上码的,今天开始赶稿。
第85章 分量
大厅内,李德武郑重其事的上前,双手平举,从齐王手中接过信件。
从入仕第一日开始,李德武就在想方设法的再攀上一条粗腿。
随军出发离开长安的那一日开始,李德武就选中了东宫。
他绞尽脑汁的和魏征攀交情,无非就是想借一把力,但他也没想到,还没等他攀上魏征,就得到了这样的机遇。
已然是午后了,即将出发,李德武团团作揖,正要离去,突然外间一人大步而来,“魏玄成身为东宫太子洗马,调用人手,亦要提前招呼,宇文兄是鄙夷某陇西李氏丹阳房吗?!”
齐王愕然转头,怒气勃发的李乾佑正盯着齐王府护军宇文宝。
“在下不敢。”宇文宝没想到李乾佑会在齐王面前提到此事,顿了顿平静的说:“本朝押送粮草,向来需通算学吏员随军,在下只是在随军吏员中挑选精于算学之人而已。”
论家世,宇文自然是不能和陇西李氏相比,但宇文宝并不畏惧,一来站得住理,二来宇文毕竟是鲜卑大族,在朝中也根深蒂固。
李德武悄悄的瞄了眼宇文宝,他悄然往后退了几步,却没有离开。
宇文宝拱手道:“乾佑兄,在下只是相询,何人算学最精,众人公推李善……”
“李善!?”略微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
眉头紧皱的魏征霍然起身,盯着宇文宝喝道:“李善只是随军打理账目,并非长安县衙吏员,亦非齐王府、并州总管府属下,何能冒险前往河北?”
宇文宝愣了下,转头看向李乾佑,那人是长安县衙的人,居然不是吏员、文员吗?
“的确不是。”李乾佑阴着脸道:“一个月前,难民作乱京兆,此人精通算学,某延请襄助而已,殿下亦知此事。”
李元吉挠了挠下巴,“呃,就是那个李善?”
“不错,此人才学非仅算学。”一旁的齐王府记室参军荣九思神色不善的看着宇文宝,“宇文兄太过孟浪。”
站在门边竖着耳朵的李德武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但右手不自觉的将刚刚还视若珍宝的信都捏成一团了。
不过只是运送粮草而已,又不是十成十的送死,没想到李乾佑、魏征、荣九思一个个跳出来怼上宇文宝,甚至齐王都颇有微词。
凭什么?
凭什么?
我父祖均闻名天下,我岳家是河东裴氏,他有什么?
虽然行军途中,李德武几次找机会从荣九思那打听到了一些事迹,但他总习惯性的选择鄙夷……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被自己毫不留情舍弃的长子,居然有着这样的分量。
看了眼被数人怒目而视的宇文宝,李德武准备离开,他不怕宇文宝将自己扯出来……我只不过随口说起押送粮草需通算学的吏员,而长安县衙此次随军的吏员中,听闻有人精通算学。
就在李德武准备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诸位所说的可是东山寺李善?”
李德武脚步一顿,他认得这位,虽然在朝中名声不显,但却是秦王一脉在陕东道的三大巨头之一,陕东道大行台尚书左丞兼户部尚书韩良。
李德武心里简直了!
他有什么好?
居然惹得齐王府、东宫幕僚将事情捅到齐王面前还不够,秦王府的下属也要跳出来?
韩良笑吟吟的上前几步,“早听闻东山寺李善之名,没想到居然随军至此,在京中名声鹊起,秦王殿下亦几度赞誉……”
听了韩良这几句话,齐王的脸色阴了下来,他不在乎李善的死活,但这是他从二哥手里抢来的,就算死,也得死在齐王府中……呃,这只是李元吉自己的想法。
魏征盯着宇文宝,“何时启程的?”
“立即派人追回。”
“两个时辰前上船往白马去……”
“两个时辰,黄河之上,快逾奔马,怕是追不上了。”齐王断然道:“不过运送粮草罢了,道玄、史万宝率大军驻守翼洲、刑洲,必然不会出事。”
李德武听了这几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悄然退出大厅。
“既然随军,就需听令行事。”齐王不耐烦喝道:“此事无需再议。”
魏征闷哼一声,第一个挥袖离去,本想着将人引入东宫,没想到先是跳出个李德武,之后又被齐王逼着去了河北道……他和李善曾经讨论过,齐王不肯援手,接下来河北战事有可能糜烂不堪。
第二个阴着脸离去的是李乾佑,这一个多月来,他对李善的态度是由疏离渐渐转为亲厚,但这不是他怒气勃发的原因。
同为陇西李氏丹阳房子弟,比起李靖、李客师,李乾佑更为圆滑,他知道齐王看中李善只是因为秦王几度盛赞,并不是真的重视李善其人。
李乾佑也知道,李善得三兄李客师看重,甚至被引入后院恭贺其妻寿诞,而且那日还得秦王妃青睐有加。
李乾佑是个精细人,他从李客师、李楷等人对李善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也从秦王几度盛赞却没有将李善召入秦王府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什么。
虽然不知晓内情,但李乾佑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李客师、秦王都是知情人,李善将来必然是一颗分量不轻的棋子。
所以,李乾佑和了把稀泥,此次随军带上了李善,却明言并非替齐王招揽。
离开大厅之前,李乾佑瞪了眼韩良,心想都说秦王麾下尽皆英杰,今日看来却也未必。
那边的韩良也反应过来了,齐王是知道李善这个人的,而自己提到李善得秦王赞誉……显然自己是帮了倒忙。
若是李善战死河北,不说其他的,长孙家那边就交代不过去,人家可是救了长孙无忌长子的。
此时此刻,浑浊的黄河上,甲板上的李善迎风而立,远远眺望早已经看不清的武陵县城。
有些懊悔,也有些庆幸。
李善懊悔于没有提前和于志宁搭上关系,李客师写给于志宁的那封信还在包裹里,至今没有给于志宁。
之所以将信留在手里,一方面在于李善希望留些后手,另一方面在于齐王和陕东道大行台尖锐的矛盾,他不希望自己被卷进去。
庆幸是在于,很可能由于和魏征的交好,导致李德武没有直截了当的下手,而是辗转将自己送到四战之地……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李善觉得,自由心证已经足够了。
而且既然李德武有了这心思,李善觉得,去河北比留在陕东道要合适。
留在陕东道,除非直接找到于志宁躲入洛阳,否则难说安全与否,但那样的话,不说齐王,即使是李乾佑只怕也要和自己翻脸。
去河北道虽然有战阵危险,但手中有秦王妃写给淮阳王李道玄的那封信,自己反而会安全系数大大增加。
第86章 名将风范
北地寒风,虽是初冬,但也让行伍中的李善忍不住频频缩脖子,他前世是中原人氏,大学在江浙一带,还没体会过北地刺骨钢刀一般寒意。
七日前,船队由黄河蜿蜒向东北,在滑洲白马上岸,在黎阳仓转为陆行,运粮大队除了千余民夫之外,还有三百士卒押送。
一路北上,过卫洲、相州、洛洲,抵达刑洲,缴纳粮米,一切都还算顺利,不过淮阳王李道玄并不在刑洲,而是在翼洲。
人生地不熟的李善犹豫良久后,在郭朴的建议下前往冀州,在刘黑闼席卷半个河北的状况下,大军之中反而更安全。
但李善主要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刑洲总管齐善行虽然是秦王府左二护军出身,但最早是窦建德旧部,是虎牢关一战后才投唐的。
刘黑闼两次起兵,河北诸洲都有窦建德旧部聚众相应,不乏身为一洲总管,举洲依附,就在半个月前,观洲总管刘会举城反叛。
远远看见高大的城池轮廓,郭朴回头吼了几句,趋马驰到李善身边,“李郎君,且歇一歇吧,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李善的脸都麻木了,只僵硬的点点头却一动不动,一旁的朱八带着两人抱着李善下了马……
之前一路上还好,毕竟有马车,李善还能躲在车上……但等缴纳了粮米再来翼洲,李善只能骑马。
以李善的骑术,快马奔驰不掉下来已经算是进展神速了,长时间坐在马鞍上……那感觉,谁骑谁知道。
郭朴忍笑看着两条腿一拐一拐的李善,小声说:“再熬上半个月,茧子出来就好了。”
李善回复了个恶狠狠的表情,两条腿尽量张开,恨不得扎个马步……这年头没棉布,内裤的材质,一言难尽啊!
郭朴终于忍不住笑了,前几日李善还偷偷摸摸问……陇西李氏丹阳房以兵法传家,有没有药膏……郭朴很诚实的说没有,不管是族人还是依附的兵将,都得磨出一层茧子。
“忍忍吧……”郭朴一边扶着李善活动了下手脚,一边盯着朱八等人布置。
虽然只三四十人,但自刑洲启程,每次歇息、借宿,郭朴都提点朱八等人,放出斥候,设置暗哨,马匹、军械摆放位置都有讲究。
“都是陇西李氏不传之秘吧?”
“不过小道而已,其实村中青壮好像也学过……”郭朴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三十青壮,其中四人擅弓箭,可见不是随随便便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