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说,谁出事你也不会出事,”杨茵将狠狠瞪了杨铭一眼。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要杨坚和独孤伽罗还活着,杨铭就不会出事,而这两人过世之后,老爹就是新君,那时候杨铭想出事都难。
裴淑英也是心急乱了方寸,才会胡思乱想。
杨铭故意逗她道:“我若成了庶人,还指望你接济呢。”
裴淑英“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直接扑进了杨铭怀里,抽噎道:“你若为庶人,我亦追随。”
杨茵绛脸色大变......
你搞什么啊?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好不好?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杨茵绛气归气,但也清楚裴淑英是真情流露,并不是惺惺作态,可是你掐的时间也太准了,杨铭听了你这句话,肯定会感动的。
我的天,防不胜防啊,这丫头真是当头给了我一棒。
于是杨茵绛没好气的瞪了杨铭一眼,让你逗她,这下好了,她把不该说的话给说出来了,让我怎么办?
杨铭感动吗?真感动了,因为他知道,裴淑英不是装的,这丫头不会装。
“好了好了,不会有事的,”
推开裴淑英之后,杨铭帮她擦掉眼泪,笑道:“事情究竟如何,返京便知。”
......
开皇历,六月二十五,杨铭抵达京师。
大哥杨昭在城门外亲自迎接,见到杨铭之后,立即便令人拉来一匹马:
“铭弟随我进宫。”
说罢,杨昭朝总管府一众仆从道:“尔等回王府休整。”
接着,在一队皇城禁卫的护送下,杨铭跟着大哥朝皇城策骑而去。
这下子,裴淑英彻底放心了,只要晋王杨昭没事,杨铭就不会有事,随后她与杨茵绛道别,带着家仆返回裴府。
父亲是二圣近臣,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一回府,裴淑英便将马鞭扔给管家,急匆匆朝内院走去:“父亲可在?”
“家主正在书房,”管家道。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裴矩放下手里的书卷,微笑着望着女儿:
“一路风尘,也不先洗把脸再见为父吗?”
裴淑英皱眉在父亲面前坐下,问道:“京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矩笑道:“没什么事,圣后身子不适而已。”
裴淑英浑身一颤,目瞪口呆。
她当然清楚父亲的说话方式,无论多大的事情在他那里都是云淡风轻,但事实上,圣后如果真的只是身子不适,父亲提都不会提。
“圣后怎么了?”裴淑英震惊道。
裴矩淡淡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只是身子不适罢了。”
“你别诓我,”裴淑英急忙道:“如果只是身子不适,杨铭不可能被急召回京。”
裴矩仍是那副恬淡的语气:“那你觉得,为父该怎么说呢?孩子,以后说话做事不要那么直来直去,有些直言会伤人,有些则会伤己。”
裴淑英明白了,圣后的身体一定出了大状况,父亲不能说,他也不敢说。
“杨铭是二圣抚养长大,他一定会很伤心,”裴淑英神情落寞道。
“噤声!”裴矩猛地一拂袖子,罕见的动怒道:“以后不要乱说话。”
裴淑英反应过来,赶忙道:“是女儿失言了。”
裴矩无奈的摇头道:“你口舌如此之笨,让为父怎能放心?以后若还是改不了,为父只能给你寻个普通人家嫁出去了,否则以你的性子,断不能入豪门贵胄。”
裴淑英一愣,瞬间想到杨铭,赶忙赔罪:“女儿今后当慎言,不敢再乱说了。”
性子太直,确实不适合在大门阀里面混,更何况皇室。
裴淑英回想起,自己确实曾因一些直率的话,惹杨铭不快,看样子这个毛病必须要改掉。
良久后,裴矩又问:“荆州这段时间,你觉得杨茵绛这个人怎么样?”
“冰雪聪明,擅揣摩人心,”裴淑英实话实说道:“明明心机深沉,却让人恨不起来,反增好感。”
“这就是你不如她的地方,”裴矩笑道:“但也是你比她强的地方。”
裴淑英愣道:“父亲此话何意?”
裴矩对待女儿,还是耐心的,徐徐说道:
“人嘛,总是喜欢与比自己笨一点的人打交道,谁也不例外,所以满朝大臣,都喜欢装笨,但这个笨要掌握火候,你要比至尊笨,要比你上面的人笨,但不能比下面的人笨。”
“你与杨茵绛相比,最大的优点在于,杨铭会觉得你比他笨,而杨茵绛过于在杨铭面前展露锋芒,其实不好,容易成为杨铭的知己心腹,却难以成为贴心的枕边人。”
“这是人性,你的心思太容易被人猜到,会有一种挫败感,反之,别人猜不透,你会觉得满足,有成就感。”
裴淑英还是不明白:“难道笨,有时候也是优点吗?女儿不懂。”
“你现在不会懂,”裴矩笑道:“但是将来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第148章 巫蛊之术
永安宫,当杨铭时隔两年,再次见到自己的祖母时,忍不住哭了出来。
独孤伽罗是真心对他好,不掺一丝虚假,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所以杨铭对独孤后,是有真感情的。
而眼下的独孤后与两年之前相比,已经是判若两人,原本乌黑的长发几近斑白,皱纹凸显,老态毕现。
事实上,独孤伽罗今年五十八岁,年龄不算很大,但是身体已经非常差了,需要两名宫女左右扶持,才能堪堪坐直身子,
“傻孩子,别哭了,你回来祖母就高兴,这一高兴,病也就好了。”
杨铭拖鞋上榻,轻轻依偎进独孤后怀里,强忍着不再哭出声来。
他知道,独孤伽罗这一次,是扛不过去了......
而杨铭自打穿越来此,就只将独孤伽罗一个人视作亲人,杨坚都不算。
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独孤伽罗原本光滑的手掌,因大病缘故,已经是枯瘦蜡黄,她轻轻的拍着杨铭肩膀:
“吾儿不哭,祖母会好起来的。”
杨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转身出了大殿,蹲在外面捂嘴痛哭。
太医署的太医们,已经告知至尊,圣后身体腐朽,已呈衰败之象,油尽灯枯为时不远了。
也就是说,圣后已经是无药可治,无病可医。
接下来的日子,杨铭一步都没有离开永安宫,悉心服侍独孤伽罗,而大隋宗室,也都相继返回大兴。
汉王杨谅,带着他的妻儿都回来了。
洛阳独孤家,举族赶赴大兴。
七月中旬,
独孤伽罗躺在长女杨丽华的怀里睡着,后者将独孤后轻轻放下,挥了挥手,示意寝宫的人都出去,不要惊扰到母亲。
正殿内,杨谅崩溃大哭,他已经从太医署得到消息,知道自己阿娘时日无多。
他是杨坚夫妇最宠爱的小儿子,虽然一直都没有什么孝顺的举动,但他是真的孝顺,属于那种感情深藏于心,却不擅表露的人。
“别哭了,阿娘会好起来的,”杨丽华说完这句,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她和母亲斗了一辈子,直到如今,才后悔从前的所作所为,才醒悟到,母亲一直以来其实都在迁就着她。
而她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一时间,大殿内哭成了一片。
朝会结束之后,杨坚带着太子杨广返回永安宫,当他听到殿内哭声时,顿时大怒:
“嚎丧!”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些抽噎的声音。
杨坚怒道:“谁敢再嚎,就给我滚!”
说罢,他怒气冲冲的前往妻子的寝宫探视。
杨广叹息一声,在殿内的椅子上坐下,对众人道:
“母亲尚在恢复当中,你们有什么好哭的?要哭回家哭去,别再这乱叫,惊扰到阿娘休息,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哼!”
杨谅冷哼一声,也不甩他,自个转过身去面朝殿外,
别看杨广是太子,但杨谅根本就不鸟他,在他心里,大哥杨勇才是皇位正统,你一个臭老二凭什么当太子?
杨广对此也不在意,老五什么尿性他清楚,不会斤斤计较。
这时候,杨丽华看向杨广,问道:“阿爷怎么说?这种时候应该让睍地伐和哲谦(杨秀小名)来的。”
杨广点头道:“阿爷答应了,但是只准他俩每日清晨探视。”
“哼!”杨谅又冷哼道:“不会是你在中间搞鬼吧?老大老四是阿娘的亲儿子,凭什么只能早上探视?他们俩又没死。”
“你给我闭嘴!”杨丽华直接训斥道。
老大和老四探视母亲的事情,阿爷一开始就不同意,是自己和杨广软磨硬泡,才换来眼下的结果,这个时候老五胡乱指责,完全就是自找没趣。
杨谅是真心畏惧自己长姐,事实上他们五个兄弟,对长姐都是尊敬有加,因为他们心里明白,长姐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被杨丽华一声训斥,杨谅也不作声了,而是狠狠的瞪了杨广身旁的杨铭一眼。
他们俩之间因为江陵文家的事情,多少还是有点仇怨的,虽然不多,但嫌隙肯定有。
杨铭看在眼中,毫不客气的说道:“五叔瞪我做什么?”
这句话,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谅身上,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杨谅只能道:“别乱说,我瞪你做什么?”
“呵呵......”杨铭怪声怪气的呵呵道。
见众人还是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杨谅咧嘴道:“你们看我干什么?没瞪就是没瞪,你们也信他鬼话。”
说完,他起身拍拍屁股,干脆去大殿外站着去了。
他的嫡子杨颢,眼下才七岁,被自己的母妃豆卢氏带在身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冲着杨铭笑了笑。
杨铭也朝他笑了笑。
至于杨谅的另外一个儿子,宣城王杨煜,并不在这里,因为永安宫,不是庶子可以进来的。
良久后,杨丽华上下打量了一番杨铭,柔声道:
“个子长高很多嘛,都快赶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