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约一愣:“你的意思是,裴矩跟杨约这边,眼下已经是貌合神离?”
“必然如此,以裴矩眼下的地位,见女儿成功扶正,断然不会允许任何人再将他的女儿给拉下来,”白胡道:
“杨约阴险狡诈,但也不是裴矩的对手,我们就算什么都不做,秦王府的后妃之中,将来都会有一场大热闹可以看,等到裴矩回京,您瞧着吧,他们俩家肯定会斗起来。”
另一人起身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也插手进人家的家事当中?这是犯忌讳的。”
白胡子冷冷瞪了那人一眼,转向韦约道:
“我们可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但前提是,韦家得有人进入秦王府,待到杨、裴两败俱伤之时,就是我们出手的时候。”
韦约摇了摇头:“太冒险了,一旦引火烧身,后果不堪设想。”
白胡子着急道:“韦公需未雨绸缪,我观齐王难堪重任,太子之位必然不会是他,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什么都晚了。”
“与秦王结交,未必只有联姻一途,或可另寻它法,”一人开口道:“井陉侯(韦贞)如今身居要位,他若一意讨好秦王,比联姻更为有效,何况咱们也不算联姻,秦王后妃若有空位,各家早就争的头破血流了。”
又有一人起身道:“苏先生的法子,或可一试,秦王后妃虽满,然太子后妃位置很多,只要秦王能入主东宫,韦家的女子不愁没有名分,前提是,人家秦王得愿意,若以井陉侯结交,太过明显,恐惹非议,一旦遭宇文述等人针对,井陉侯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也有人道:“萧家终究是外戚,与其结亲,收效不大,如能攀上秦王,才是上上之策。”
众人各说各说的,韦约沉默聆听,他终究才是最后那个拿主意的人。
等到将门客都打发走之后,韦约令人叫来了韦贞的闺女,今年只有十六岁的韦纤惠。
“来这里之前,你阿爷有没有什么交代?”韦约柔声问道。
韦纤惠淡淡道:“阿爷说,一切但凭叔公做主。”
韦约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逍遥公房虽然跟韦贞的爹韦师斗过,但那也是家族内斗,后来早早就和好了,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内斗一点都不新鲜,不影响一致对外。
“好孩子,叔公真怕委屈了你,”韦约叹息一声:“然高处不胜寒,身在咱们这样的家族,从来都由不得自己选择。”
韦纤惠点了点头,颇为认命的垂下头,道:“我知道的。”
韦约又叹一声:“回去准备一下吧,今晚叔公将你送去一个地方,记住了,你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讨好他。”
韦纤惠轻轻点了点头,神情落寞的离开,掀开帐帘的一瞬间便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韦约想好了,两头下注,先写信给韦贞,让他今后往秦王这边靠拢,然后再将韦贞的闺女送给杨铭。
首先要保证家族的利益,至少杨铭成为太子之后,不会想着拿他们开刀。
至于最后的位置之争,静观其变,弘农杨、河东裴虽然强势,但他们京兆韦也不是吃素的。
当天晚上,韦纤惠被送去了杨铭的营地。
“韦公何故如此?把人带走吧,”帐内,只有杨铭、冯玉致和韦约三个人,而韦纤惠就在帐外的马车内,还未下车。
冯玉致今天晚上又来了,不过她这次是来找杨铭聊天解闷的,没有其它意图,因为她在营地,一个朋友都没有。
韦约苦着脸,坦诚道:“殿下给个机会吧。”
“此话怎讲?”杨铭忍不住笑道。
一旁的冯玉致连忙道:“你看不出人家在示好吗?我虽不懂,也知道他想巴结你。”
杨铭看向韦约:“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韦约陪笑道。
这时候,冯玉致突然起身道:“我帮你验验货。”
说罢,她便出了营帐,不一会后,冯玉致回来了,只听她叹息道:
“还是把人带走吧,人家那姑娘都哭成泪人了,显然是不愿意的。”
你懂个屁啊?你当这是你们岭南,婚嫁一事还讲究愿意不愿意?韦约心中腹诽,嘴上却道:
“念及离家,才有感伤之情,并非不愿意。”
杨铭微笑道:“但是我不愿意,韦公请回吧。”
帐内的气氛,一时间无比压抑。
韦约愣足半晌之后,心如死灰,完了,看起来这小子是铁了心要搞他们家了。
“此番冒昧,臣告辞了,”韦约忧心忡忡的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一名王府部曲就跑进来了,喘气道:
“殿下,观城公带着的那位姑娘,刚出营地就投河了。”
杨铭一愣,顿时起身。
韦约这个老王八,玩的也太狠了吧?
第347章 我真的不知道
杨铭的营地南边有条河,不知道名字的河,应该是山涧雨水汇聚而成,原本上面有一层薄薄的冰,刚刚解冻不久。
河流不急,水位也不高,但也有及胸深,大隋世家大族的女子,多不会游泳。
所以韦纤惠投河,就是寻死去了。
好在韦家的人捞的及时,人没多大事,但河水冰冷,这么一下身体必受寒气入侵,生病都属小事,就怕冻坏了根本。
女子天生体寒,而且畏寒,是最不能受寒的。
杨铭立即令人将被打捞起的韦纤惠抬入营帐,请来营地当中的几位名医,帮着护理。
帐内新增了一堆火炉,韦纤惠也被人脱光,然后用干燥的被子一层一层的裹起来。
营帐外,秦王府的侍女开始烧暖炉,烧好之后就会裹上几层布,送进营帐,塞入韦纤惠的被子里。
韦约急得乱了阵脚,在帐外焦急的来回踱步,韦纤惠真要出了事,他跟韦贞可没法交待。
杨铭就站在外面,见状冷冷道:“别在我眼前乱晃了,你到底跟她说什么了?”
韦约哭丧着脸道:“我就说了一句:秦王不要咱们,走吧。除此之外,一个字都没多说啊。”
杨铭沉声道:“只有这一句?你可不要瞒我?要是让我查出来还有其它,你给我小心着点。”
“请殿下相信我,我真没有再说别的,纤惠也是我本族的侄孙女,难道我还能害她不成?”韦约喊冤道。
他真没乱说,确实只有一句,至于韦纤惠为什么会投河,韦约现在也是懵逼的。
让他没想到的是,杨铭会这么当回事,竟然腾开了自己的寝帐,派了那么多人去照顾韦纤惠,这让他对杨铭的印象大为改观。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杨铭能有如今的威望,绝对是一个足够心狠手辣的人,因为不够狠,真的站不稳。
韦纤惠投河,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刚才已经有好多家族的主事者纷纷闻声赶来询问情况,都被杨铭一一打发走了。
但是杨铭知道,这件事已经传出去了,韦家那丫头是真豁得出去啊,不要命也不要名声了。
如果这是她的算计,那么这个女人会非常可怕,但很显然,她不像那种人。
帐外的寒风中,杨铭又呆了一个时辰,帐内终于有一名医师出来了,道:
“暂时无碍,但还需观察,七日后若是没有其它问题,就没事了,”医师道。
韦约赶忙追问:“伤着根本没有?”
他的意思,是怕韦纤惠伤了子宫,导致以后不能生育,这可是大事。
医师道:“好在救的及时,最紧要的就是接下来的这几天,一定要暖好身子,再吃些温补的药,至于是否伤到根本,这就不知道了。”
“哎呀!”韦约急的猛跺脚。
真要伤了根本,韦贞跟他没完,人家可是就这么一个闺女。
杨铭淡淡道:“医生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七天后来领人吧。”
说罢,杨铭先是小声询问帐内,能否进去,得到肯定的回话后,这才掀帘子入内。
韦约没办法,只能是先返回营地,不过他留下了几个侍女,专本负责观察韦纤惠的状况。
韦纤惠投河,到被救起,拢共不足一刻钟,也就是十分钟左右,加上年纪小身体好,眼下的状态看起来还算正常。
杨铭的贴身侍女暖冬凉夏,也坐在榻上,一左一右帮韦纤惠裹着被子,榻边生着四个火炉,导致屋内非常的呛人。
直到大帐内被彻底烘热之后,好多火炉被提了出去,通风之后,只剩下一些无烟的暖炉。
帐外一直在烧暖炉,烧热之后就会进来更换,保障营帐内的温度。
韦纤惠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只是偷看了杨铭一眼,便低下了头,瑟瑟发抖,一旁的冯玉致见状,摇头道:
“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怎么还不走?”杨铭问道。
冯玉致愣道:“我留下来帮你安抚人家,你竟然想着赶我走?”
“走吧走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杨铭苦笑道。
冯玉致笑了笑,看向韦纤惠:“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等到冯玉致走后,杨铭搬来一个凳子坐在榻边,望着全身被包裹,只露出一个脑袋的韦纤惠。
她的脑袋也被裹起来了,因为头发湿了。
“韦约都跟你说什么了?”杨铭沉声问道。
韦纤惠不吭声。
杨铭又重新问了一边,她还是不吭声。
“殿下问你话呢,不要害怕,”暖冬掩嘴笑道:“估摸着她被殿下吓着了。”
杨铭苦笑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凉夏道:“不了解殿下的人,都会害怕殿下,等他们了解了就会知道,殿下是天下头一等的好人。”
暖冬凉夏,这是最早跟着杨铭的,本来他也想着,给两人找门好的亲事嫁出去,好给她们俩这辈子谋个安稳的归处,但是人家俩死活不走。
不走就不走吧,反正杨铭是不会亏待她们的。
“我再问你一遍.......”杨铭道。
话还没说完,韦纤惠赶忙抬头:“叔公只说是殿下不要我,是我自己想不开,错都在我,殿下不要牵连他人。”
杨铭又问:“来之前,韦约是怎么跟你说的?”
韦纤惠不敢抬头,怯生生道:“叔公之前只是说,今晚带我去见一个人,让我一定要讨好他,我并不知道叔公说的是殿下,直到今晚走的时候,我才知道是您。”
“然后呢?”杨铭苦笑道:“有什么地方不妥,才让你动了轻生的念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韦纤惠猛地抬头,只是看了杨铭一眼,视线便赶忙转移至暖炉上:“我现在很糊涂,刚才的事好像都想不起来了。”
这是个笨蛋啊,你为什么要跳河都不知道吗?
杨铭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
韦纤惠也知道这样的回答很离谱,于是她绞尽脑汁苦思半响后,低声道:
“或许是因为殿下瞧不上我,才让我萌生死志吧。”
这也能做自杀的理由?杨铭满脑袋问号,暖冬凉夏也是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你最好能编个让我满意的说辞,哪怕是假话也好,”杨铭一脸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