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脑子里仔细琢磨一番后,微笑道:
“还是殿下聪慧,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
杨茵绛将怀里的儿子交给乳母,示意崔谓坐下,然后道:
“宁长真不懂事,但有个懂事的儿子,尤其还是长子,对太子来说,这是有好处的,只要宁长真死了,他的爵位地位,应该就是宁洄藻来继承,你找些族内子弟,跟这个人攀攀交情,送他几个女人,带着他好好的在京师耍一耍。”
崔谓点了点头:“可是宁长真,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啊,派人刺杀,也行不通啊,我见此人的时候,身边好几个侍卫在盯着我,其警惕之心还是很强的。”
杨茵绛忍不住笑道:“钦州宁氏,世居岭南,岂能被轻易刺杀?想弄死宁长真,哪有那么容易?”
崔谓继续道:“冯盎的女儿,恐怕未来几天会陪着宁洄藻,我要不要继续盯着。”
杨茵绛想了想,道:“近来京师不太平,你带着人护着点。”
崔谓点了点头,默默退下。
........
武士彟和杨妙智的婚事,本来订在下个月,但是没办法,得延后了。
身上没有勋位,娶宗师女,实在是说不过去,人家还不是一般的宗室女,亲大伯是观王,亲爹是门下省黄门侍郎,这都是掌着大权的。
杨雄对武士彟赶赴山东巡查,也是认可的,本来弟弟杨达不在京师,他这个大伯就得出面主持婚事,但是说实话,他也嫌丢人。
虽然这门亲事,是他和杨达早早就认可的。
所以一开始,杨雄就没打算大办,老姑娘嫁给平民,大办个毛啊?
“都准备好了?”观王府,一场家庭议会上,杨雄淡淡问道。
武士彟卑微道:“洛阳那边已经打了招呼,粮食应该正在征调,家父会全力支持的。”
“机会难得,你要好好把握,”从临川太守位置上回来的邢国公杨贵道。
这个人在家中排行老三,是杨雄杨达的三弟,国公的爵位,是杨雄在开皇年间,给他要来的,不过这个人的子孙后代,在唐朝混的相当牛逼,跟杨雄杨达的子孙,撑起了弘农杨氏观王房。
他这次回来,是懒得操心操劳了,已经动了养老的念头,正所谓人各有志,有的人拼了命的往上爬,但凡握住点权利,就不肯撒手,但有的人,人家还真不看重这个。
杨贵在杨家宗室,是个另类,不尊佛,信道,自诩为逍遥仙,自己还搁家里炼丹呢,也不怕中毒。
就是因为信道,才不遭杨坚夫妇待见,干了一辈子刺史太守,不过被他治理过的地方,却也太平。
杨妙智赶忙替未来的丈夫说话道:“三叔放心,只要士彟在山东干的好,太子这边会帮忙的。”
杨贵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眼下的厅内,都是杨家的嫡出子孙,他们是瞧不起武士彟的,要不是杨妙智实在是年龄太大了,绝对不会允许她嫁给一个商人。
你丢的是姓杨的脸。
杨雄道:“小棠就在东宫,你怎么说也是姨母,平日无事的时候,不要老去大兴善寺,多去东宫走走,给士彟铺铺路,我和你阿爷都老了,以后不要什么事情都指望我们。”
燕小棠的亲妈,眼下就在这里,她就属于嫁人没嫁好,以至于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不过现在女儿做了太子良媛,她在家里的地位又起来了。
“以后我去东宫的时候,喊你一起,”燕小棠的母亲杨鉴真道。
自从丈夫燕宝寿去了西南行台担任礼部尚书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娘家,毕竟夫家没落了,条件不太好,这是相比观王府,可不是跟一般人比,再怎么说,人家公公以前还是右武候大将军呢。
杨妙智微笑点头:“全凭阿姐照拂了。”
武士彟夹在这帮姓杨的人里头,那可真是如坐针毡,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杨妙智,但是他身上肩负着武家的将来,受多大的气,他也得忍着。
人在屋檐下,不要谈什么尊严,尊严是靠自己争来的。
他心里也清楚,他其实是走了大运道了。
第523章 掘墓人卫玄也
辽东半岛,辛世雄部与卑奢城敌军的大战,异常激烈,卑奢城的高句丽军被庞犇率领的两千精锐重骑冲阵,身边还有郭嗣本策应,直接将大模达晏满的主力杀了一个人仰马翻。
晏满战死当场,残部逃回卑奢城。
因为宇文述的主力已经从自己的防线顺利通过,所以辛世雄中军开拔,带着南北驻军史万寿部和令狐长部,从杨万石的防地通过,直扑卑奢城。
杨万石守在莲花城的四千五百人,阵亡一半,他自己也挂了彩,后背挨了一斧子,要不是身边的亲随帮他顶了一下,他当时就挂了。
这一斧子其实伤的不重,毕竟这小子穿着精炼甲,但是杨万石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肯定有内伤,于是将麾下卫士交给了押官魏奉年,他自己被人用担架抬着,送回了辽东城。
我已经立功了,不能再贪了,不然没命享受了。
麦铁杖部从一开始就不顺利,毕竟他面对的是历史上两次打退隋军远征的高句丽名将乙支文德。
人家铁了心的跟你打游击,你的防线哪里薄弱打哪里,打完就跑,绝不贪功,一时间把个麦铁杖搞得左支右绌,却又毫无办法。
鸭渌水上探明有拦河大坝,这无疑是非常震撼的消息。
做为主力先锋的于仲文不得已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南走了,一旦被人家开闸放水,那就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好险,要不是药师先知先觉,派人提前探查,我这次要吃大亏,”于仲文已经与李靖汇合,商量着渡河问题。
李靖皱眉道:“来整已经探明,飞雁岭的水坝,有敌军驻扎,周边尽为山峦,其布阵倚仗地形之利,易守难攻,拿不下这里,我军就不能渡河。”
副总管田世师道:“时间不等人啊,来总管那里如果一切顺利,应该已经登陆了,我军渡过鸭渌水之后,必然会在萨水与敌军主力遭遇,就怕来总管等不及,率先去打平壤。”
录事参军郑德通道:“可能性不小,来总管的水师,所携辎重不多,最多也就能等咱们二十天,超过这个期限,他不得不主动出击,虽然水师兵力庞大,但不像咱们有精炼兵械之利。”
来护儿的水师,大部分都没有装备精炼兵械,首先,江淮水军行于海上,身上只会穿一些轻便的软甲,这样一来身体才灵活协调,不至于因为大船的颠簸而站不稳,再者,那三万岭南排矟手,人家不习惯穿铁甲,穿的是更为轻便的藤甲。
也就是一些将领们,以及几千精锐步卒,配备了精炼兵械,数量不多。
慰抚使刘士龙插嘴道:“军情虽不可延误,但如此军机大事,还需陛下拿主意,我已经派人禀奏辽东,咱们暂时休整,静等消息吧。”
李靖目瞪口呆:“这里到辽东,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也得十天啊,我大军在此空耗十日,恐延误大事。”
刘士龙耐心道:“药师不要着急,拦河水坝的问题解决不了,你着急也没有用。”
“怎么解决不了?”李靖道:“水坝在东面,卫总管的主力也在东边,速派人知会,请卫总管立即分兵,全力拿下水坝,我军便可渡河,若事事请奏陛下,消耗掉的时间无法找补回来。”
刘士龙笑道:“陛下有言:凡军事进止,皆须奏闻待报,勿得专擅。大家各司其职,卫总管有卫总管的事情要做,药师你也指派不动人家吧?”
李靖一脸无奈,看向于仲文。
于仲文沉吟良久,道:“派人往后方通报大总管,让他拿主意吧。”
李靖面无表情。
宇文述收到消息后,直接下令大军原地休整,副总管董纯知道后,赶过来道:
“大军为何休整?”
宇文述道:“水坝拦河,兵不得进,需奏闻陛下,方可进止。”
董纯皱眉道:“这样一来,我军停步不前,势必延误与来总管合兵之机,怕是不妥吧。”
宇文述笑道:“来护儿那边也未必顺遂,且安心,我不到,他不会动。”
你凭什么认为人家不会动?你又节制不了人家,董纯道:
“卫玄部在东,大总管可令他做好准备,派军往水坝方向移动,等到陛下旨意一道,即刻攻打。”
“此举打草惊蛇,不为妥当,”宇文述道:“过了鸭渌水,便是敌军王师主力所在,早早泄露动向,恐敌军来援,届时会更难打。”
董纯苦劝道:“大总管,时间不等人啊,我们起码要让卫玄提前有所准备吧,不然临阵调兵,他也来不及啊。”
“不错,我会跟他打招呼的,德厚(董纯字)无需着急,”宇文述泰然自若道。
一旁的阴世师看向董纯:“你也别着急了,这么大的事情,还需陛下定夺,你我,以及大总管,都没有这个权利下决定,否则一旦冒进,造成伤亡,谁来顶罪?”
董纯无奈叹息一声,一屁股坐下。
.......
身在辽东的杨广,走下主位,来到担架前方,低头瞥了一眼躺在上面的杨万石,嘴角一勾,笑道:
“伤在哪里?”
杨万石装相道:“臣伤在后背,如今已经站不起来了,幸不负陛下重望,半岛形势已然开朗,不出月余,卑奢必然拿下。”
朕对你可没有什么厚望,杨广微笑道:
“卿不惧生死,为国杀敌,朕心甚慰,下去养伤吧。”
说罢,杨广摆了摆手,有人将杨万石给抬了下去,而此时此刻,杨玄感正在坐位上掩面哭泣呢。
整个大厅中,就他一个人哭的,声音特别清晰。
杨约怒斥道:“混账东西,收起你的小儿形态,陛下面前,岂容你作妇人之姿?”
他是真怒了,我特么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守着一个山头,守了半个月,这叫有功?
杨广反而是微微一笑:“万石这一次,还是没有让朕失望的,玄感心念兄弟伤势,情有可原。”
杨玄感听出味儿来了,得,我不哭了,老五这一次够呛能领个功。
接着,只见玄感道:“非是惦念兄弟,而是感慨我家门对陛下之忠,可昭日月,有冲锋陷阵者如杨元庆,有不惧生死者如杨万石,臣是替他们感到高兴,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哟呵,这一次圆的漂亮啊,杨约嘴角一翘。
“说的好!”杨广大笑道:“楚公一门皆为忠烈,这一点,朕是知道的,有人说朕过于厚待尔等,实为无稽之谈。”
杨约赶忙道:“陛下厚恩,臣等受宠若惊,唯有倾力以赴,以报君恩。”
裴矩搭话道:“玄感慷慨解囊,私下赠粮于山东张须陀,忠君体国,臣所不及。”
裴矩也是个老阴比,故意帮着杨约他们说话,就是为了杨约他们家对他放松警惕,还有一层意思是提醒杨广,他们私交边疆重臣。
“还有这事?”杨广装傻道。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不过杨广觉得这是杨玄感应该做的,所以没有对外宣扬。
负责奏报此事的门下省两位黄门,立时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达开口道:“确有此事,臣也是刚刚收到奏报,还没有来得及禀奏陛下。”
那封奏报,早就搁在门下省七八天了。
杨广顿时一脸欣慰,朝玄感道:
“这就是为什么,你的女儿,是太子妃,玄感没有让朕失望。”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的闺女已经是太子妃了,就不要再想着让朕赏赐你,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玄感赶忙道:“陛下的恩德,臣此生难报。”
这就对啦,杨约今天对他这个大侄子,可谓刮目相看,你小子近来长本事了,可见我和茵绛平日多训斥你,是起作用的。
这时候,前方有军报送来,众臣得知内容后,也是脸色大变。
“应立即责令卫玄,着其领军拿下水坝,”牛弘着急道:“来护儿恐已登陆,时间紧迫。”
苏威皱眉道:“我若去攻,敌军一旦开闸,洪水涛涛,其势凶猛,半月之内,宇文述都休想渡河,是不是应该趁早强渡?”
“来不及了,”杨约叹息道:“军报送至辽东,需五日,战机已丧,若是发现之初,便立即率军攻打,敌军驻守水坝之主将来不及请示,或许还不敢开闸,眼下宇文述主力已经临近鸭渌水,人家随时都会放水,来护儿已成孤军,大势难改。”
“那怎么办?”兵部侍郎明雅道,他对杨约是服气的,因为人家一直坐在这里,却能提早猜到前方敌军会蓄水修坝,这份眼力,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大佬。
苏威脸色难看道:“这么说,只能是逼迫敌军早日开闸,我主力静等水泄?”
杨约点头道:“只能如此了,如今就看卫玄了,发现水坝的,是来六郎,他第一时间肯定会告知卫玄,若是卫玄能趁敌不备,以迅雷之势出兵,还有挽回的可能。”
他这一次又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