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位秦王的目光,已不复锐利,有的只是阵阵的叹息:“他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亦是我大秦的英雄。”
“寡人希望政儿以后,也等如他那般,成为我大秦,又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嬴政默然。
并不语。
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寡人那位故人之一生,很苦……”
嬴稷深吸一口气,便是沉声道:“政儿,你前往邯郸路路,亦苦。”
“便如此,你依旧愿意?”
嬴政自嬴稷的怀中挣脱开来。
跳下王座。
面朝嬴稷。
只是缓缓一揖。
嬴稷又笑了。
这一次的笑容。
是前所未有的灿烂和开怀。
将嬴政扶了起来。
轻轻的拍着嬴政的肩膀:“好!真不愧是我嬴家的好儿郎。”
言罢。
嬴稷复望东方。
这一刻。
那苍老的面容,仿佛是重新焕发了荣光。
缓缓的挽起了右手衣袖。
露出手臂,其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赫然于上。
不是别的,正是一个王字。
沉思良久。
才是抬头。
朝着嬴政缓缓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嬴政闻言。
只是朝着嬴稷缓缓行了一礼。
及至殿门前。
“小嬴政,十年,再予寡人十年。”
“届时,寡人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回到咸阳。”
嬴稷的话,似乎是意有所指。
嬴政离去的背影停住了。
陆仁回头。
目光静静的放在屹立于王座前的那道身影。
十年的时间可以很短。
也可以很长。
这位已至古稀之年的老友。
当真还能撑得到下一个十年么?
依稀间。
陆仁的思绪,似是回到了三十七年前。
那时候的这位老友,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叹如今。
行单影只,虽屹立,身躯却早已不复挺拔。
陆仁看了好久好久。
好多好多想要说的话。
却只剩下了一声轻叹。
缓缓拱手:“拜别我王。”
陆仁不再停驻。
年迈的嬴稷双手扶住王座。
目光深深的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恍惚间,却仿佛是和另外一个人重合了一般。
“武安君……”
招了招手,嬴稷呼喊着。
却又发现,那道身影忽而消失不见。
就好似,从来都未曾出现过一般。
连同那道幼小的身影一道。
消失在了大殿。
那一刻。
嬴稷复坐于王座之上。
在他的身旁。
两坛杜康摆于案上。
嬴稷举起一坛。
尽数洒落于殿下。
复举一坛,开怀畅饮。
“武安君,你总说我后世之秦人奉先人之余烈,继前人之志,终有威加四海,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一统天下之时。”
“然,你所语之后世,乃是何世?”
“你说天意,然何乃天意?”
“若天下尽握寡人之手,寡人之意,可算天意?”
“你言天意不可违,然寡人却偏要和那天,争上一争!”
“十年,再予寡人十年!若成,寡人欲代你,亲眼见证这一切!”
“若不成……寡人予你所言,将这一切,皆放予后人。”
“父及子,子及孙!一统天下,而复盛世者,唯我大秦!”
“哈哈,武安君,再陪寡人饮一杯,如何?”
孤独的王坐在他孤独的王座上。
良久,良久。
末了几日。
咸阳忽而传来消息。
一向名不见经传的公子异人,改名子楚,忽而被安国君和华阳夫人立为嫡子。
一时之间。
整个咸阳,乃至是整个大秦都是为之震动。
要知道。
安国君为秦太子。
华阳夫人为安国君正妻夫人。
及多年而无后。
安国君嫡子之位,便一直空缺至今。
而此番。
赢异人被立为嫡子。
也就是说。
赢子楚待安国君继秦王位后,便是大秦王位,最为正统的继承人!
一时之间,整个朝野,都为之震动。
无数消息、谣言四处散布。
不少别有用心之人,也是开始行动起来。
仿佛是一颗巨石,砸入了平静的湖面。
让原本安定的大秦。
瞬间便起得了惊涛骇浪。
直到秦王嬴稷,亲至安国君府。
为安国君及赢子楚贺。
一切,便是尘埃落定。
再无一人,胆敢公开议论此事。
当然。
这一切。
于嬴政而言。
并未有太大的影响。
很快。
年不过三岁的宗室少年,便踏上了前往邯郸为质之路。
“政儿,我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