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嬴稷身旁。
都说伴君如伴虎。
如此两人独处的情况,则是更甚。
若是常人。
便是殿下不少重臣。
在如此情况下,恐怕都会感觉一阵的不自在。
然而嬴政。
或者说是陆仁,却依旧神色如常。
似乎并未受得任何的影响。
见得如此。
嬴稷虽神色淡漠,却依旧还是点了点头。
“先前所说,或有人所教?或发自肺腑?”
一声语气不带得丝毫波动的询问。
却是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换作别人。
在这等压力之下。
恐怕早就是六神无主,皆托盘而出。
然而嬴政,却只是缓缓拱手:“政曰然也,王祖定怒,迁怒于我父。”
“政曰否,王祖弗信也。”
“故曰是曰否,不在于政,而在王祖心间。王祖既已有了计较,又何必复问于政?”
一番话后。
神色一直十分淡漠的嬴稷,却是忽而朗声大笑。
缓缓起身。
高大的身体,及至嬴政身旁。
缓缓的拍了拍嬴政的肩膀:“这般说来,我嬴姓,当出一神童也?”
嬴政身上的压力,并未随着嬴稷的笑而减少分毫,反而是愈加的沉重。
压力,如同山岳一般。
重重的压在了嬴政的肩头。
嬴稷为秦王,业已五十余载。
通身气势,自不是常人能比。
然而此番。
那道小小的身影,却宛若磐石。
自狂风吹拂,而依旧屹立不倒。
嬴稷缓缓蹲下身来。
几与嬴政齐平。
相互打量之下。
嬴政这才发觉。
三年不曾当面。
那位雄心勃勃的秦王,终究是老了。
身躯虽依旧鼎立。
然那张脸庞上,终是多了些憔悴。
“嬴政,寡人看得出,你父异人有野心。”
嬴稷轻飘飘的说着,仿佛是在述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而寡人却未曾想,便是你这三岁的娃娃,却也有着如此的野心。”
秦王那如刀剑般锐利的目光。
仿佛要将嬴政整个人都看得通透一般。
言语间,也更加锐利,且毫无顾忌。
便是嬴政之父异人,抑或者是秦太子安国君。
听得此言,怕都已经是冷汗淋漓,匍匐于地。
毕竟。
嬴稷的话,其实几乎已经是明示了。
到了嬴政和嬴异人这般的地位。
虽然只是一边缘宗室。
但好歹也是嬴姓的王室血脉。
若要再进一步?
会是什么。
嬴政清楚。
嬴稷亦是再明白不过了。
然如此压力之下,三岁的嬴政,却仍旧屹立:“王祖,是人,便有野心!”
嬴稷那仿佛鹰鹫一般的目光,持续的刺在嬴政的身上。
而听得此言。
却是忽而大笑。
很明显。
嬴政的说辞,让他很是满意。
“是啊,是人,便有野心。”
“若不心坏野心,无奋起之心,岂非庸才?”
似是有所触动。
嬴稷一面笑着。
一面却是将嬴政缓缓的抱在了怀中。
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自嬴政的右眼缓缓抚过,直至左眼。
而后。
抱着嬴政,直接坐到了那把象征着大秦无上权利的王座之上。
俯瞰东方。
那目光中带着无尽的炙热和渴望:“寡人这秦王,亦有野心。”
似是感慨自语,似是意有所指。
忽而。
嬴稷再低头:“小嬴政,寡人欲让你与你父,皆留咸阳。另派他人质于邯郸,如何?”
嬴政可以听得出来。
这一次的嬴稷所言,皆是发自肺腑。
然而。
对于嬴稷所言。
嬴政却依旧是缓缓摇头。
嬴稷面带诧异:“为何不应?此非你之所愿乎?”
嬴政张口。
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半晌。
“此自乃吾愿。”
嬴政在嬴稷的怀里,先是点头,随后却又是缓缓摇头:“然生于嬴家,既享常人所不能享之富贵荣华,亦需担得常人所不能担之责。”
“质于邯郸,乃吾父之责,亦政之责。政替父而质,乃孝也。”
“若另择一人质之,岂非以己之不欲而加诸彼身?非善,不义也。”
嬴稷沉默了。
深深的望着怀中的嬴政。
打量着面前这三岁稚子的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
最后。
缓缓的落到了那双清澈如许的眼眸之上。
“政啊,你很像一人?”
“何人?”
“一位故人,一位朋友,一位知己。”
“王祖念他?”
“念,日思夜想,皆念此人。寡人和大秦,愧对于他。”
“或许,这位故人并不绝对王祖亏欠于他?”
“或许吧,他当是这般所想。然寡人……”
说到了一半。
嬴稷忽而不语。
沉默良久。
唯余一叹:“方才朝堂,寡人初见于你,便似乎觉得,他又复回寡人身侧。”
“你的眼神,像极了他。”
嬴稷又将嬴政举了起来。
面对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