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淹没了歌声。
淹没了一切。
却未曾淹没的,是志向。
是嬴政、是已经逝去的武安君白起、秦王嬴稷……所有人的志向
“你的梦想,你很快,就会看到。我会替你实现的。”
“而且,不仅仅是你所希望的那样!”
“我会将他做得更大,更好!”
陆仁似是醉了。
以至于当燕丹赶来的时候。
见得孤坐于地的嬴政,都是吓了一跳。
“政!?”
一声呼喊。
嬴政不曾回头:“丹,你来了?”
施施然的自地上站了起来。
不复半点醉态。
就仿佛仿佛醉倒的不是嬴政,而是另有其人一般。
“我才知,秦王……”
话还未落。
嬴政转过头来,缓缓的摇了摇头。
燕丹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当即止住了嘴。
微微抬头,沉默着望向面前的嬴政。
六年为质。
时年九岁的嬴政长高了。
原本身高直至燕丹胸口的他,此刻已比燕丹高出了足足半个脑袋。
几比成人,矮不了几分。
不知是过了多久。
便在这漫天的雪地里,燕丹深呼一口气,终于是鼓起勇气询问道:“政,你几时回得秦国?”
秦王嬴稷驾崩。
原安国君嬴柱立继。
而其嫡子嬴子楚,便为秦之太子。
而嬴政,身为秦太子之嫡长子。
自然不可能再质于赵。
嬴政见得满是惆怅的燕丹,面色亦是平淡:“明日便动身。”
“你呢?”
燕丹之父喜,早在两年前便已继位。
而燕丹身为燕王喜之嫡子,自然也不可能再在邯郸为质。
不过。
前番数年,燕赵互有攻伐。
所以。
早该回得燕国的燕丹,便一直留到了今日。
此番听得嬴政询问。
已长大的少年低着头,情绪略有些低落:“此次相见之后,我便复回燕国。”
嬴政倒是有些没有想到。
燕丹竟是比自己更早而离开邯郸。
望着这漫天的大雪。
嬴政颔首:“那便恭喜你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
嬴政脸上也没有丝毫笑意。
言语间,也并无丝毫波动。
燕王喜膝下少子,而燕丹为燕王喜之嫡子。
此回燕王。
定能顺利而承得燕太子之位。
而至此临别之际。
燕丹的脸上,也尽是失落还有一丝未曾察觉的惆怅。
低着头。
沉默良久。
摊开双手。
唯余三物。
木瓜、木桃、木李。
古诗有云: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虽然没有言语。
然而那略带淡淡忧思的言语,却仿佛响彻在四周。
面对燕丹殷切的目光。
嬴政却只得无言以对。
半晌,才是抬头:“丹,可惜我并无琼琚与你。”
燕丹亦是沉默。
低着头,不语而多时。
半晌,终是幽幽一声长叹。
当年的少年。
业已不复昔日的年少轻狂。
长高的也不仅仅只有身高。
十余岁的燕丹。
正到了晓事之年。
对于很多事情。
虽不得详解。
心中却已隐隐的有了计较。
他似乎开始明白了。
为何当初。
也是在此地。
两人论及志向,为何嬴政当初会说出那么一番话。
少年总是盼望长大的。
然而在长大后。
却又是那般的希望,自己从来都未曾长大。
因为长大后,便有了思考,有了忧愁,不再纯粹。
此番。
四目相对。
一切言语,却都在两人不言中。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燕丹叹息一声,朝着嬴政缓缓一拱手:“再见了,政。”
燕丹转头。
冒着风雪。
大步踏前。
不及转身。
身后幽幽的吟唱复起。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慎尔优游,勉尔遁思。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燕丹紧紧的握紧了双拳。
却依旧不曾回头。
“政,我终会为燕王!”
“我终会铸得黄金台!”
“我终会复我先昭王之基业!”
少年不甘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