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诸侯之礼葬之。
然而眼下,距离嬴稷去世,却已过七月。
诸侯之王,却以天子之礼而葬之。
这是赤裸裸的逾制。
然而此番,却并未有人提出异议。
便连那些为吊喑而来列国使臣,却也是如此。
不但没有任何异议,反而恭恭敬敬的以敬天子之礼,为嬴稷哭丧。
而这,便叫做威势。
既是嬴稷这秦王的威势。
亦是大秦的威势。
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此葬礼。
秦王嬴柱。
不,或者是太子嬴柱,拖着病体,前来主持。
虽然私下,皆以秦王而称之,秦国的大小事务,皆由赢柱而主导,可谓大权尽握于手。
但事实上。
此刻的赢柱,不是秦王,仍为安国君,仍为秦国太子。
以礼。
他这秦太子,需得三年服丧期满,方得即位,为这大秦之王。
在服丧期满前,虽有秦王之实,却仍以太子之名称之。
但是此刻的嬴政觉得。
自己的这个大父,怕是撑不过三年服丧期满了。
嬴稷死了。
嬴柱这个长子,也老了。
嬴稷卒于去岁,去时,已年过古稀。
而嬴柱,如今也已过得知命之年。
他本就身体不好,不似嬴稷那般硬朗。
自嬴稷死后,或是忧思过度,或又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病了。
病得很重,便连朝野上下,诸多事宜,也不得不分润给嬴子楚这个嫡子来处理。
今日,若不是嬴稷之葬礼。
怕是嬴政,也是难以见得自己这位大父的。
随着赢柱的主持,藏礼也是按照流程,一步跟着一步进行下去。
很快,便到了最后一步。
嬴柱拉动棺木上的绋绳,来回九起而九哭。
其余人等,亦如此。
很快。
便轮到了嬴政。
手中握着绋绳。
一时之间,却是千般滋味在心头。
明明没有雨。
但是此刻的陆仁却感觉,自己的脸庞,定然是被打湿了。
双手紧紧的握着那绋绳。
却似有千斤重。
“永别了,老友。”
随着陆仁拉动绋绳。
一切,便已是尘埃落定。
既葬礼之后。
主持葬礼的赢柱,自然是要开始宣布先王嬴稷之生后事。
然而面前的主持前番葬礼,嬴柱似乎便已力有不逮。
故此番出面之人,变成了赢子楚。
“太子以先王遗昭!”
“自即日起,大赦罪人,大秦承平!”
一声呼喊。
众人皆躬身,大呼先王仁德,太子圣明。
又起。
嬴子楚手持诏令,再呼:“再者,修先王功臣。拜公子子楚,为太尉!”
嬴子楚置诏令于手,而后向后躬身:“先王仁德,太子圣明!子楚领诏!”
一番话后。
鸦雀无声。
唯余台下,一群人面色微恙,似有不甘,却是怒不敢言。
而后。
嬴子楚复持诏令,又呼:“拜阳泉君为相邦!”
赢柱之妻弟华阳君当即出列:“先王仁德,太子圣明!芈宸领诏!”
“吕不韦为廷尉,拜上卿!”
“……”
一轮轮的封赏。
很快。
嬴子楚微微的眯着眼睛,望向台下一侧,而后转头再呼:“公子嬴子傒,为宗正,拜上卿。”
轮到这一句的时候。
几乎现场所有人,都是将目光望向一处。
所望之人。
不是别人。
正是公子子傒。
此人,乃嬴柱之长子,亦为庶出。
值子楚之前。
他正是被认为最有可能继承安国君之位的人。
此前,也颇受赢柱所喜。
若无子楚。
或许,待得今日,站于台上之人,便不是别人,而是他嬴子傒了。
但是现实没有如果。
他的位置,终为子楚所取代。
一个他从来都未曾正眼相看的人。
在短短数年间,便夺去了他所渴望的一切。
嬴子傒恨吗?
自然是恨的。
此刻的他。
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嬴子楚,双拳隐于袖中,早已紧紧攥着。
其目光之中,也满是不甘。
听得封赏,久久未曾言语。
而这边。
嬴子楚抬头,漠然而视:“嬴子傒,诏令于此,还不接令!?”
一声呼喊。
将嬴子傒从幻想拉回了血淋淋的现实。
咬着牙,自袖口缓缓的抽出了双手,交叉拱于额前:“赢子傒,领诏!”
失败之人。
便如丧家之犬。
此刻言语,于众人而听之,也不过犬吠。
一旁的嬴政摇了摇头,望向嬴子傒的眼神,便似望着一个死物一般。
而后,轻飘飘的收回了目光。
于是乎。
便是在如此的情况下。
嬴稷的葬礼,终还是落幕了。
而这。
也是一代雄主,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道痕迹。
不会在有人想到。
在一个夜晚,有一个秦王,紧紧攥着九鼎,死死也不愿放开。
在那日,雍城之郊,及祭天大典上,未曾来得及说完的豪言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