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朱祁钰也不错。”朱棣也抓紧机会,为景泰帝说起了好话。“这等关键时刻,能发掘出于谦这等重臣力挽狂澜,可比他哥哥,那个叫门的强多了!”
快看快看,我朱棣的子孙也有能担事儿的,可不都是叫门天子那种废物。
“景泰帝虽然还算不错,可最终还是没斗过朱祁镇。”可惜朱肃还是给朱老四泼了盆冷水。接着,便说起了瓦剌因无法从朱祁镇身上得到好处、最终被抛回大明,并于被软禁七年之后发动夺门之变成功复辟的事,也一并告知了老朱和朱棣。
“这厮还有脸面复辟?”朱棣简直目瞪口呆。“昔年他帮鞑子叫门,险些助了鞑子祸害我大明万里河山。这得是多厚的脸皮!”
“这厮若能知道羞耻,早在被俘时就应该就地自刎,以免连累天下了。”老朱冷哼一声,眼睛中精光连闪。
“朱祁镇复辟后,第一件事就是罗织罪名,斩杀了以于谦为首的,诸景泰帝所信重的大臣。”想起于谦的死,朱肃的声音也不由得变得凝重。“景泰八年正月二十三日,于谦被押往崇文门外,就在这座他曾拼死保卫的城池前,得到了他最后的结局——斩决。史载:天下冤之!”
“他在景泰朝受到重用,死后抄家之时,朱祁镇的诸鹰犬都认为是个肥差。谁知到了之后,才发现权倾天下的于少保,确是家徒四壁。”
“只有正屋关锁得严严实实。鹰犬们断定于谦贪污所得,尽在其中。强行打开来看,却只有朱祁钰赐给的蟒袍、剑器,被高高供起。”
“……好个忠臣……”朱棣年龄小,眼眶子浅,此时眼睛已经湿润了。
“于谦死的那天,阴云密布。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冤枉的。”
“有一个叫朵儿的指挥,本来出自害死于谦的政敌的部下,他把酒泼在于谦死的地方,恸哭祭奠他。那位政敌大怒,以鞭笞之。可第二天,朵儿还是照样泼酒在地表示祭奠。”
“连敌人都知他冤屈……如此忠臣、能臣,真乃我大明脊梁!”老朱也不由得动容。摇头可惜道:“惜哉其生于朱祁镇这厮当政之时。唉,为何咱的洪武朝,就没有这等能够托付朝廷要事、且又忠心耿耿的能臣、忠臣……”
“爹何出此言?”朱肃笑道。“患难方见英雄。您执掌下的大明,如何会出现土木堡之变那样的大难?且您当政时吏治清明、北元远遁,于谦便是生在此时,也没有他力挽狂澜的机会。”
“哈哈哈哈哈哈,你倒是拍起咱的马屁来了!”老朱开怀大笑,朱肃说的有理有据又顺耳
,他只觉得老怀畅慰。“不错,咱可不似那朱祁镇一般昏庸。若是在洪武朝,于谦此子,最多也就是造福一方罢了,断断没有成为英雄的机会!”
“他们并不稀罕做英雄,他们只希望国泰民安。安安心心造福一方,这,才是忠臣们最想要的归宿。”朱肃补充道。
“不错!不错!英雄何惜声与名,唯愿苍生无饥寒!”老朱大点其头。“这样,方才是一个好官,一个好皇帝!”
“不过,古语有言: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朱祁镇这种皇帝,却是皇帝无能,拖累国家了。”
“不止折了那么多的大军、勋贵,险些逼得大明迁都,还累得这样一位柱国能臣身死。有如此皇帝,我大明如何兴盛?”他站起身来,皱起眉头沉声道。
“爹,您放心,我绝不会让这朱祁镇出生于世的!”朱棣忙站起来表忠心。“我……我此生再不娶妻生子便是!”
“混账话!”老朱沉声一喝。“咱朱家人丁稀少,你怎能不为朱家开枝散叶?且纵使没了朱祁镇,也没法保证老大的后代里,不会出一个朱训镇、朱钦镇。”
“这事儿该怎么治,还是让咱再想一想……”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内侍高声道:“陛下,午时已到,该移驾前殿午朝听政了。”
“哦?这便午时了?”老朱愣了一愣。“老五,听你说这后世之事,真是如听那一出出大戏一般。咱实在是感触良多,却又千头万绪……”
“等咱理完了前头政事,咱父子再来个秉烛夜谈!伱且好好睡着,晚上才有精神,等咱回来……”说着,就要离开。
“哎,等等……”朱肃赶紧拉住了老朱的衣摆,秉烛夜谈,又是秉烛夜谈。从自己好差不多以后,这都秉烛夜谈三天了!每天白天讲,晚上讲,就下午可以休息,还得被老朱逼着睡觉……
感觉比在大本堂上学的时候都累!
“我的身体已然大好了!爹,什么时候能放我回太子府?”朱肃问。
“回太子府?”老朱彷如听到了极为荒谬的话一般。“你一个未开府的皇子,住什么太子府?”
“啊?”朱肃呆住,晴天霹雳!
“之前让你住你大哥那,就是顺着你胡闹。”老朱不满道。“你险些连命也胡闹没了,如何能让你再一个人住?”
“好好在宫里,和老二老三他们呆着。等长大了些,咱再准你开府!”说着,便径直离开了。
留下朱肃一个人僵在远处。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朱就算想留着自己,当一个述说未来历史的说书先生!
他火力旺,每天马不停蹄的只睡三个时辰。可自己还是个孩子啊!要长身体的啊!
还没长到18cm呢!
“老五,老五?”见老朱走了,朱棣这才撅着个腚爬上榻来。他屁股被打惯了,皮厚,刚刚老朱打他时又没脱他裤子,这会子竟然已经和没事人般行动自如。
“老五,且和我说说,我后来到底有没有打到漠北去?”
“你?”朱肃被他唤的回过神来。本想闷头大睡,却又被烦的无奈,只好将后世永乐大帝数征漠北的事迹,又拿了出来搪塞他。
“哦嚯!我日后竟如此厉害!不愧是我!”朱棣心满意足眉飞色舞,没过一会就又耷拉下眉毛来。“可惜,可惜!竟生出了那么些不孝子孙!凭白抹黑我朱棣英明神武的形象!”
朱肃翻了个白眼。还英明神武,有什么好英明神武的,撅着个屁股在我榻上很神武吗?
蒙头就要大睡。
“等等,老五,且先别睡!”
“有件事还需再问你一问,咱日后讨的婆娘,历史上可有记载吗?”
第92章 胡惟庸的猜测
“哦?”说这个朱肃可就不困了。莫非,自己这个只知道逃学加舞刀弄枪、拿石子排战阵的朱老四,终于到了年龄开了窍,春心勃发了?
他一掀被子坐了起来,一脸坏笑:“历史上当然有记载!而且你也见过的。”
“就是我们在御花园见过的那小姑娘。可还记得么?”
“是她啊?”朱棣想了一想,终于记起来了曾经和朱肃一起在御花园见过的徐妙云。怎么想都想不起模样来,倒是记得她是徐达家的女儿。“这么说,我最后和徐叔叔家的女儿联姻了?”
“是的。”看朱棣一脸若有所思,朱肃只当她在回味徐妙云的相貌。这让他有一种吃历史大瓜的感觉:历史上永乐大帝和徐皇后夫妻情深,徐妙云又确实生的美丽,如今便已依稀可见未来倾国倾城的模样,老四肯定是极满意的!
“那这个徐氏,生了我几个子嗣?”朱棣又问。
哦?这就在意起未来生了几个嘛?朱肃脸上笑意更甚,说道:“未来你的三个儿子,皆是徐氏所生!”
“原来如此!”朱棣点点头,将这件事牢牢记在心底。
既然爹不准我不婚不娶,那我便坚决不娶徐叔叔的女儿就是。
只要母系非为原主,到了后世,朱祁镇那等“孝子贤孙”,该也不会出现了吧?
唔,为了保险起见,只要是徐姓女子,都该远远避之才是。
朱棣内心之中,已经将“徐”姓贴上了洪水猛兽的标签……
“对了,说起徐叔叔府上。这些日子,那位叫做徐允恭的,倒是经常托人问你好些了没。”朱棣随手将一块糕点丢进嘴里。“貌似挺担心伱的身体状况的。”
“徐允恭?”朱肃一头雾水。那小公爷之前见自己,不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么?
怎么,自己丢出去几道算术题而已,他就被震惊到心服口服所以纳头便拜了?
“徐叔叔这几日也该回来了。那女真人没什么厉害的,大军这一番犁庭扫穴,并没耗费多大功夫。”
“再有几日,只怕就要到京了。”
“老三这几日老在大本堂转悠,看来是想寻到你瞎编的那本奇书。你可得想好理由搪塞他。”
“朱铁柱那厮死硬着不道歉。因为他那一档子破事,差点害的我们兄弟掉入了火坑,他还敢继续关在府里装病……改天肯定要好好治治他……”
朱棣一边毫无顾忌的在床上吃着糕点,一边在朱肃身边絮絮叨叨的说着。朱肃故意闭着眼睛不看他,他也不以为意。不过朱肃其实是不嫌他聒噪的。伴着朱棣的絮叨声,朱肃渐渐觉得困意袭来,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
另一边,来到谨身殿的老朱,正处理着面前的诸多奏折。
有内阁相助,如今老朱的政务压力已然是轻的多了。内阁如今权柄日重,一部分
中书省的职权,已经被老朱潜移默化的转移给了内阁。现在站在下边的左丞相胡惟庸,面色就不甚好看。
如今的中书省,渐渐竟成了个赋闲的衙门。他这个左丞相如今的权柄,倒是比昔日当属官时更弱几分。
“军户、匠户改户之事,刻不容缓。内阁速速给咱拟出条陈来,达到什么样的条件,便允许军户匠户改户。”老朱道。
“另外,再给咱拟个条陈,议一议这内监干政之事。”想起朱祁镇就是听信了太监的谗言弄出的祸事,老朱又突兀的道。
“内监干政,该如何处置,要如何避免,这些都要拟出条陈,以备传诸万事。条陈务必要细,决不能让我大明陷入宦官干政之境地!”
“是。”内阁一名书吏忙将皇帝的口谕记录下来。老朱这几日每从乾清宫出来,都要让内阁草拟新的政令,其内容天南海北,五花八门。弄得内阁诸官日日加班加点,苦不堪言。
与中书省相反,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老朱挥手将内阁和中书省挥退,看起了案牍上堆积起的奏折来。翻了几本奏折,皆无什么大事,内阁票拟的处理结果非常符合他的心意,并没有什么好驳回的。
他的思绪便又转回到“土木堡之变”上来。若是一地主官无能,最多是祸乱一地,大明何其之大,以盈补亏,自可消弭一地祸患于无形。
可若是出了朱祁镇那样的皇帝,立时便是全国性的大患,再好的制度也无法弥补。
毕竟,制度是皇帝用来限制下边的人的。若是皇帝不遵制度,谁能制之?
祖制吗?从老五那他已经知道了,他这个开国皇帝订下的祖制,在后世几乎成为了一张废纸。
《剥皮实草》无人再去实行,《大诰》成了废纸,《海禁》害了大明万代,就连方才拟下的《后宫与内监不得干政疏》,亦在老四这一代就被破除了个干净。
自己纵然立下千重补足错漏的制度,便能真正破除大明日后亡国的魔咒吗?
制度,是限制不住皇帝的!
老朱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悖论的循环。他只能用制度来影响后世,可只要后世昏君无视之,他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而后世出不出昏君,他也无法掌控。老四的后代有昏君,谁能保障老大的后代就没有呢?
“该如何办呢……”老朱陷入了沉思。
……
谨身殿外,内阁、中书省两帮人泾渭分明,左右各成一群的踏着台阶往下而去。
“胡相,你看内阁那些人……”一个中书省官员嫌恶的看着左边的内阁官员们。“论品级不过是些七品小吏,不过偶得了陛下些许信重,头就快要昂到天上去了。”
“慎言。”胡惟庸低头轻斥。“此处还是皇城之内,需防隔墙有耳!”
那官员闻言赶紧闭了嘴,左右看了看,又张口道:“也不知陛下近日是怎么了。竟然下了这么多谕令。”
“去年一整年要拟的条陈,还没有这几日的一半多……”
这句话让胡惟庸顿时停住了脚步。他只顾在意与内阁争权,却是确实没在意过,这几日陛下的突然变化缘由为何。
他细细思量这几日宫内朝中风闻,哪一件事可能成为陛下骤然变化的诱因。
终于想起,这几日陛下来谨身殿前,都要先往乾清宫去一遭。
而回来之后,便总是一脸的若有所思。随后便要拟各种稀奇古怪的条陈……
“乾清宫中……如今住的是落水未愈的五殿下……”
“陛下原先只关注太子,但这几日,却无比关心五殿下,纵使问政,亦要每隔一会问起五殿下的行止。”
“我之前只以为陛下乃舔犊情深,如今思来,五殿下在宫中自有宫人皇后照顾,陛下又何须日日看望?还将他安置在后宫的主殿乾清宫中?”
“莫非,这一切的根由,竟然是在五殿下?”
第93章 犁庭已毕
十月,望日。
本该气候宜人的应天府,这一日却带着不同往年的一股寒。奉天殿殿门洞开着,风卷集着一股寒意吹进殿来,两班分立的文武大臣有不少都揣紧了袖子。
今日的朔望大朝与会的大臣们,比往日更多几分。究其原因,是北征诸将们都已凯旋了。虽然犁庭扫穴大获成功,但由于此前北征失礼,回城时并没有举办盛大的献俘仪式,军将们只是默默回营,并未惊动城中百姓。
不过,朝会上的汇报工作还是要有的。丹陛之下,跪着的便是此次北征的主帅徐达、东路将领李文忠、西路将领邓愈,以及蓝玉、傅友德等北征将领。
徐达跪在最前列,他依旧身着戎装,单膝跪地,神情中掩饰不住的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