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不过占了个好出身,竟然如此猖狂!”眼见朱肃离去,永嘉侯世子朱暹看着朱肃的背影,低声骂道。
勋贵之中,多数人皆出身粗鄙,同年龄的二代大多也都是纨绔之辈。他素来自负智谋,父亲朱亮祖虽有勇力,但遇到朝中大事,往往也对他言听计从。便是皇帝朱元璋,也曾赞他智勇双全。
自认人中之杰的他,何曾受过这般的慢待?
“世子,这位殿下对我高丽为何这般偏见?”王在贤抬起头来,脸上的谄媚已变成了怨恨。他在高丽亦是王族,假做恭顺可以但是被这般轻慢无视,这还是头一回。
“我等可是凑了白银千两,又废了大力气为您将彩云姑娘赎身。”
“若是不能入这碧峰书院,这银两和美人,就恕我等不能按约定交付侯府了。”
“本世子自然知道!”朱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不过是几个奇技淫巧之法,总能教你等得偿所愿!”
朱暹冷冷的哼了一声。心中却对王在贤更加不屑。
……
那个高丽人王在贤竟然在肃王庄住了下来。庄子前的集市已经粗具规模,除了最开始的酒楼与戏园之外,其余的商铺也租出去了不少。自然也有开客栈的。
或许是因为朱肃斥责他“毫无尊严”的原因,那王在贤自以为明晰了朱肃的想法,每日天不亮便来庄中府门前求见。直到日落方回客栈,日日如此。
这一番作态倒真的打动了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徐允恭就曾来找朱肃:“殿下何苦为难一名一心求学的学子。”
“须知圣人之道,不以国界为分。殿下又何故敝帚自珍,不愿意以学问教化蛮夷之地呢?”
朱肃好笑的看着这位有些过于正直的未来大舅哥。“你也收高丽人钱了?”
“啊?何……何出此言?”徐允恭少年老成的样子顿时维持不住了。
“这几日,朱暹那厮天天在我耳边聒噪,想让我收这高丽人入门墙。”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格物学的学问,连那些已经入学了的勋贵子弟都没几个学的进去的,就连朱暹那厮,看了几页数学之后也转而去上刘先生的政务课去了。”
“他一个高丽人,一门心思的要学格物,究竟是什么吸引了他如此执着?”
“这和收不收钱又有什么关系?”徐允恭才不会轻易被朱肃带偏。
“永嘉侯朱亮祖想在南边置地,那王在贤便特意凑了几千两银子贿赂永嘉侯府,还在富乐院给朱暹赎了一个漂亮的小娘子。不然你以为那个公子哥儿为啥这么上心?”朱肃轻蔑一笑。
“连这种阴私手段都使出来了就是为了学问?我才不会信。小徐啊教你个乖,永远别对高丽人和倭人没有戒心的倾囊相授。高丽人厚颜无耻倭人畏威而不怀德。如今我大明强盛那便要用尽一切办法强盛自己弱化敌人。除非某一天将敌人吃进腹中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朱肃拍了拍徐允恭的肩膀。
第165章 兄弟齐聚
徐允恭似懂非懂,继而背后渗出冷汗。朱肃竟然连永嘉侯府背后的阴私交易都一清二楚。朱暹素来给人智勇双全之感,却丝毫没有察觉早已被皇家察知一切。朱肃身为皇子都能知道,陛下又如何有不知之理?
永嘉侯府如此,谁知魏国公府是不是也是如此?
不过想想自己的父亲与永嘉侯朱亮祖不同,朱亮祖粗鄙贪利,但自己的父亲却持身甚正,“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中正无疵,昭昭乎日月。”并没有什么把柄可抓,甚至还将与皇家联姻。便将心放了下来。
朱肃也在沉思,高丽人究竟是看中了格物学的什么?现在的格物学尚且在教授算学的阶段,新进的那些勋贵子弟都且在和小学数学奋斗着。只是区区数学应该无法让他们下这么大的血本才对。
让锦衣卫调查时,也收到汇报说朱暹夜间偷偷将所学的数学内容转授王在贤,但是仅仅持续两夜之后便没有再继续了。
想不出来索性就不再思考了。转头问徐允恭道:“宋师的马车快到了吗?”
“还未。”徐允恭摇摇头。“九江他们已去庄门口等候了。集市也延迟一个时辰开市。想来再过不久就要来了。”
刘伯温自请来碧峰书院,还有一桩好处便是,让老朱和马皇后直接同意了让朱棣他们前往皇庄学习的提案。
刘伯温学究天人,老朱早就想让他成为教授诸位皇子的老师了。事实上刘伯温曾经也在大本堂任教过一段时间,便是因此,朱肃才会以“刘师”称呼对方。
但刘伯温早就无心仕途权位,连教授皇子也只是被老朱赶鸭子上架而已。仅仅教授了几个月便上表向老朱请求辞官归乡。三请之下老朱无奈准允,大本堂授课之事自然也交卸下来。后来刘伯温虽然被老朱挽留在京,但是也不提在大本堂授课的事了。
这样一位大才竟然主动在碧峰书院当先生,马皇后知道之后登时便将朱肃的建议告知了老朱。对朱肃的那些歪理邪说老朱并未十分信任,但是对刘伯温的才学他却是万分推崇的。
特别是知晓了朱樉、朱棡、朱棣三人日后的作为之后,老朱和马皇后对这三兄弟的教育就更加上心,生怕他们依旧向原有的历史那样学得坏了……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朱肃与徐允恭几人便也出了府门。才走没多远,便见刘伯温穿着一身道袍从小楼中走了出来。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盘在脑后,几缕乱发与飘扬的长须越发显得不羁。
“刘师也是去迎宋师的么?”
“哈哈哈哈,拜读了殿下关于日月星辰的高论之后,对于诸多典籍又有了新的见解。”
“一时忘情故而出来看一看这天色。顺带也迎一迎宋濂那个老匹夫!”
刘伯温这些日子可真是越活越年轻了,时
常皓首穷经整日流连忘返。有兴致了便出面上一堂课敷衍一下那些勋贵子弟。碧峰书院如今被朱肃分为上下两院,下院坐落在山下主要教授那些尚在蒙学的庄户子弟,而已经能读书认字的勋贵子弟则分在上院,自有学习朱肃或者是刘伯温的课程。朱肃的算学现在所学者十分寥寥,刘伯温的课则时有时无那些勋贵子弟也乐得清闲。
基本就是天天在这庄子里聚众耍乐,时常有祸害庄户庄稼之事传出,弄得镇守庄中的千户李荣颇为焦头烂额。
在庄子前的水泥路上就看到了早就候在这里的李景隆等人。见了朱肃李景隆招手道:“五叔,二叔三叔他们和宋夫子将至了!”
果然路的远端看见了几个黑点。不一会儿黑点就放大成一个车队在官道上朝庄子驶来。一匹骏马越车队而出朝着朱肃飞驰而来,老远就看到马背上的朱棣在招手:“老五!老五!”
“老四!”朱肃也招手回应。朱棣骑着马从官道踏上水泥道路,整个人一怔,一把将骏马勒的人立而起。“咦?好平整的道路!之前竟然从未见过!”
追着他来的护卫也忙勒住马停了下来,朱棣已经翻身下了马,蹲下身在地上摸了一把,“这就是水泥吗?竟然硬的和砖石一般!”
“老四你可别管这地面了。”朱肃好笑的将半跪在地上的朱棣拖了起来。这边有长者相候不先见礼反而想趴在地上舔水泥是怎么回事。“刘师在这里呢,该先见礼一番的。”
朱棣从善如流对刘伯温拱手施礼,但很明显注意力还在地面上,转头就对朱肃道:“老五,这就是你弄出来的那个水泥?果然有些门道!”
“快和咱说说!”
“说什么说,来日方长以后慢慢说也不迟!”朱肃哭笑不得的拽住了又想去研究水泥地面的朱棣。这位四哥在宫里听说天天被老朱抽,三天一小揍五天一大揍,按理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他怎么还是这副不着调儿的模样。
一会儿之后车队也到了,朱樉朱棡二人毕竟都结了婚开了府了,比此前变得更沉稳了些,翻身下马先将宋濂搀扶下来,又对刘伯温行了晚辈礼,这才找朱肃叙起旧来。
“老五这是你弄出的水泥?竟然能连成一片如同一整块的石板一般,果然是异人手段!”朱棡眼中精光连闪。
“老五你可算将哥哥们从大本堂捞出来了!呜呜呜太难了,爹娘对我越发严厉,要是再拖一些时日我都过不下去了!”朱樉眼眶含泪抱着朱肃,大有劫后余生之感。把朱肃弄得各种无语。
知道你日后因为残暴被人杀了,爹娘不对你加重教育才怪。
刚刚还在感慨二哥变了,果然,铁憨憨二哥是不可能变得沉稳的……
宋濂在侍从搀扶下来到朱肃面前,先上下看了朱肃一番,点头道:“近一年未见,殿下已是翩翩少年矣。”
“闻说殿下得异人授以学问,不知老夫的那本《论语集注》,可值研读一二否?”
朱肃面色一肃,“回宋师所言。忠孝节义,乃华夏德行之根本。肃一日不敢或忘。”
老先生这是在提醒自己,纵使身怀异人学问,也不能忘了儒家所言的为人之底线。朱肃如何听不出来?
他这是担心自己当真起了和大哥朱标争夺之念。
宋濂见朱肃面色坦然,欣慰不已。看着朱肃,只觉越看越是喜欢。
方孝孺已将朱肃所说的“知行合一”等语尽数转述。能说出此等深刻之言,其思想之深刻,已无异于一代大儒。
这样的人日后不是大能,便是大恶。如今又能在这位殿下身边,引导其效仿周公故事,令世间少一大恶而多一大能贤王,宋濂安有不喜的?
第166章 道德绑架
后头的马车拉着的都是书,吱呀吱呀的看来分量不少。在朱肃李景隆等人的引领下车队往碧峰书院而去。宋濂感受着这平整宽敞的水泥路,车轮在水泥路上行驶几乎毫无颠簸。路旁准备开市的商户们忙碌着,时不时有挑着担子的庄户对朱肃躬身打着招呼。穿过集市路旁便是成片的田野,依稀可见坐落在山腰的书院一片云雾缭绕。宋濂畅快的深吸一口气:“真是桃源仙境一般的地方!与此处治学,乃人生乐事!”
“早已为宋师备下了小楼。与刘师同在山腰。至书院仅有百步距离,平日亦可坐观山景。”朱肃笑道。宋濂已经看见了半山腰上的那几座依山而建的小楼。点点头后向朱肃道:“五殿下传自异人的格物学问,老夫向来好奇的紧。希直曾言未习得格物之万一,可有相关著作能取来一观?”
“格物此道循序渐进,需得先明《数学》方能得窥门径。那本《初等数学》如今在老夫手中。宋公想要,回头老夫去取来便是了。”与宋濂同坐一车的刘伯温笑道。“许久未与宋公坐而论道,不若今夜你我对月小酌一杯如何?”
宋濂微笑点头,两位长者在车上聊的欢畅。朱樉借机夹马快行几步,来到朱肃身边:“老五,你准备安排哥哥们住哪儿?总不能也让哥哥们住在山腰上给老宋头当邻居吧?”
“那哪儿能呢,这儿的庄子又不是小弟独有,那是咱们朱家的皇庄!”
“哥哥们自然和小弟住在一处。府里的屋子早收拾好了,精致舒坦绝对不是宫里那个小破院子能比的。”
“那敢情好!”朱樉乐的嘿嘿直笑。
将行李安置好之后朱肃便招呼众人往酒楼之中接风洗尘。诸位王爷们驾临,那些来这里“陪读”的勋贵子弟自然也得到场。
都是肆无忌惮惯了的纨绔,酒过三巡一个个就开始发酒疯说起胡话来,一时间酒楼之中杯盏乱飞,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上首雅间中的宋濂皱起了眉头,心中颇有些不快。问身旁的刘伯温道:“这些人皆是慕刘公之名而来,刘公为何不尽心教之,我大明勋戚如此狂放,成何体统?”
“呵呵,我之意在于五殿下的才学,并无心为这些人纠正品性。”刘伯温淡然的捻起一盏茶。眼中闪过一抹讥讽。
“更何况,这些人又何尝,是真的来向老夫求学的呢。”
既然是陛下之意,自己便不必费力气蹚这趟浑水。
坐观其变就好。
“来,宋公,我们且继续饮酒赋诗!就让那些少年人自己闹去。”刘伯温笑呵呵的为宋濂斟酒。
“……唔。”宋濂听得似懂非懂。但也算听出了两三分刘伯温话中的深意,便强自按耐下心中的不满不再多言。
……
“五殿下……五殿下这庄子,做得好大的生意!”
或许是酒壮人胆,被包下的酒楼厅中,吉安侯陆仲亨之子陆贤脸上带着陀红,来到上首朱肃的座前。
“只是这诺大的生意,殿下却只愿带着魏国公府和曹国公府发财。莫不是嫌弃我侯府门第太低,入不得殿下的法眼?”
此话一出,李景隆和徐允恭面色登时有些难看。朱樉朱棣想站起身,被朱棡和朱肃暗暗拖住。
“就是!”江夏侯世子周骥也道。“咱江夏侯府想入一份份子,都被您府上的那太监管事推脱了去。”
“殿下,不是咱说你,你这也忒不仗义了,沈家一介商户,您都准他入份让他用了您的名头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如今那些玻璃都卖到北边儿去了,赚的盆满钵满。”
“咱们这些勋贵家年年就指着皇家赏赐过日子,府上日子却是一日比一日拮据。”
“咱们和皇家的关系,还不如那沈家一介商贾不成?您这皇家的善财童子,也当给咱们这些自己人谋一份门路才是。”
“咱们,和殿下您才是一路人啊!”
说着,向朱肃使了一个眼色。
此话一出,在场大半部分的侯府世子皆大点其头。
朱肃心中冷笑,正想开口,永嘉侯府世子朱暹却当先站起:“哎!周兄弟陆兄弟,怎能这样编排殿下。”
“殿下少年英杰,又与我等勋贵同气连枝。连一商贾也能倾心提携,又怎么会忘了我等兄弟?”
“异人传授的异术何其神异?只需稍微露出些许,便足以教我等赚足家用所需。如那玻璃,不就是殿下手指头缝里露出的一点?”
说着,朱暹扫视着其他诸世子,还一副为朱肃打抱不平的模样。
“是极!是极!”延安侯世子唐敬业抚掌大笑,而后故意叹了口气。“哎,世人皆言我等武勋之家贵重,却不知我等武勋,本就是坐吃山空。平日里还要维持着勋贵之家的排场和体面。”
“今岁北征失利,圣上不颁赏赐,我延安侯府,维持着表面光鲜就已经够吃力了。”
“实不相瞒,我来这碧峰书院,读书习文倒是其次。”
“主要还是,看看能不能蒙殿下赐个方子,好补贴家用……”
众人的眼神皆期待的看向朱肃,朱肃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之色,随即马上将这抹神色藏好,朗声道:“各位想要方子,倒也简单。”
“格物之学本就是颠覆诸多现有知识的实学,学到后来,寻摸出一些能赚钱的方子并不算难事。”
“只要好好学习格物,自然能从中悟出来钱的方子。”
朱暹自然听出了朱肃的推脱之意,故意面露苦笑道:“可格物之学艰难,我等才疏学浅实在难以学会。现如今想起那些数字,我头还且疼着呢。”
“是啊,那些鬼画符般的东西,如何能学得会?”
“这格物之学也太复杂了些,我一看脑壳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