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织机丢失
来报信的是本来等在徐府外头的狗儿。想来是庄中来人进不了内宅,故而由狗儿这个内官代为通禀的。朱肃向徐达和谢氏告了声罪,离席到了亭子外头。
“什么事?”
“姚先生遣人来报,庄子水泥窑发生了民乱,有人趁着夜色放火。”狗儿对朱肃道。
“民乱?”朱肃有些错愕。自从摸清了门道、成功研制出水泥之后,朱肃就将水泥窑交给了工部接掌。确实许久没过问那边的情况了。
莫非是工部那边催逼太过,把工匠们逼反了?
“乱局有扩散开吗?其他地方没事吧?”
“没事。很快便平息了李千户引兵赶到时,窑上的火就已经熄了。也没有太大伤亡。只是……”
朱肃有些奇怪,既然没有什么伤亡,姚广孝急匆匆的遣人来找自己做什么。没有扩散,那就是工部的事。工部的事,让工部自己处理便好,与咱们又没什么干系。
“只是姚先生特意要我等转述,水泥窑旁边小工坊里的那台织机,不见了。”狗儿继续道。
其实他有些纳闷,不过是一台织机,又有什么好特意强调的。
却不想,听到织机两个字,自己这位五殿下先是愕了一愕,接着一张脸竟是白了一白。
“织机?”
“织机竟然不见了?”
狗儿口中的织机,就是朱肃鼓捣出的珍妮机。在研究了大明现有的织机之后,朱肃便在几次失败之后,成功做出了拥有八个纺锤的初版珍妮机。
将纺纱的效率成功提升到了八倍。若是继续增加纺锤,甚至还能提升更多。
改进织机的工坊正好在水泥窑左近,便与水泥窑共同划归工部的一位郎官分管。对朱肃执意摆弄织机这种东西,不少人都嗤之以鼻。谁都料想不到这一台小小的织机,背后隐藏着多么巨大的能量,将会在人类的历史上掀起怎样的风浪。
除了姚广孝!
想来,通过之前朱肃对他说的“羊吃人”的事,姚广孝猜到了所谓的草原大略,是在这一台不起眼的织机上。
故而发现了织机不见了之后,才急急遣人来报朱肃的。
“徐叔叔,婶子。庄子中生了点乱事,我恐要失陪了。”
朱肃返身进了亭里,向徐达和谢氏告罪。“改日得了闲暇,再来向叔叔婶子赔罪。”
“你这孩子,说什么赔不赔罪的。”谢氏道。
徐达看出了朱肃面色不对,也肃了容问:“要紧不要紧?”
“无甚大事,李千户已将乱平了。”
“只是有桩在意的事,想要回去查看查看。”
朱肃答道。徐达点了点头。“李荣是员猛将,有他坐镇,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乱。”
“殿下既然有在意的,便自去吧。得闲多来此处一叙。”
朱肃点头,又做了个揖后起身便走。脚步之急促让亭中的徐家人不由侧目。谢氏看朱肃走的火
急火燎不由疑惑:“不是说已经平了么?怎的五殿下走的还这般急?”
徐达轻捻短须若有所思,忽的转头问徐允恭:“允恭,你久随在殿下身边,可知这庄子中,有什么东西会让殿下紧张到这个地步的?”
徐允恭微微一顿,皱眉思考了一番,方开口道:“殿下平日里万事不系于心。唯有对格物之事,颇为挂怀。”
“会不会,是乱民毁了庄子里的水泥窑、玻璃窑。或者火器试作坊之类的地方……”
“区区几个火窑作坊,毁了重建便是。不过是一些奇技淫巧之物。”
“走的这般急,若是在路上撞见了一二余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谢氏后知后觉开始担忧起朱肃的安危来。
“娘这话说的可不对。”出言驳斥谢氏的,居然是徐妙云。
“五殿下的学问,多是实学。”
“他所制的那些东西,或能点石成金,克敌制胜,或能利国利民。又岂能用奇技淫巧四个字一概括之。”
“甚至可能有更为高深的用途……只是我们难以知晓罢了。”
她看着朱肃离开的方向,轻轻的捏了捏绣罗裙的裙角。
……
“水泥窑怎么会突然乱起来的?”嫌弃马车太慢,朱肃干脆弃车乘马,打马出城往皇庄疾驰。数十甲士分作两队护卫左右,举着火把将官道照的亮堂,倒也不怕骑不了夜路。一边飞驰,朱肃一边问身旁的一位年轻军士。年纪军士名唤狄猛,便是受了姚广孝吩咐来告知织机丢失之人,也是那二十余受训的甲士之一。那日的两队鸳鸯阵一队以朱肃为对正,另一队的对正便是狄猛。
“禀王爷。”狄猛亦是骑着马,无论朱肃快慢只始终落后朱肃右侧半个身位,以为朱肃防备身侧。“具体的谁都不知,水泥窑的梅郎官托言正在灭火,不让我等轻易靠近水泥窑。”
“织机丢了的事,还是我们其中一位兄弟眼尖,黑暗看到了那工坊里一片狼藉……”
“唔……”朱肃咬着下唇思考。主管水泥窑的梅应是工部郎官,千户所的李荣千户压制不住也很正常。自己没去管水泥窑也有好几个月了,最有可能原因的是这个梅应剥削的太过,引动了匠人怨气故而火烧煤窑。但他们又夺那织机做什么?
“狗儿!”朱肃大喊一声,在朱肃左侧的狗儿赶紧迎了上来。“你且先行一步,先去看看玻璃窑、钢铁窑、火器作坊几个地方,有没有工匠走失。”
“另外,再到市集上几家客栈问问,那个叫王在贤的高丽人,可还有没有呆在集上!”
狗儿一愣,不明白自家王爷是怎么想到那个姓王的高丽人头上去的。
但他终究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之后,便举着火把径自打马而去。
“不会真是这宇宙国棒子,来偷东西来了吧。”朱肃咬牙。原先只戒备着那个叫做王在贤的高丽人偷学自己科学技术,却从没想过,对方会不会把手伸到庄子中的那些实业中去。
不过除了玻璃和水泥,其他东西尚且还未展露锋芒,区区一个高丽人,应该并不知道织机等东西实际的价值功用才对。
而且水泥窑此前,自己一直秉持着“流水线”的生产准则,即使他们趁乱捉了几个水泥工匠,也没法知道确切的配方。只要追回织机便没有什么大事才是……这般安慰了一下自己,朱肃继续打马,发现自己的肃王庄已经近在眼前。
第180章 方子泄露
中国素来有句俗话:要想富,先修路。朱肃曾经为了将应天府的人流引到肃王庄来,花了大价钱无偿将应天府到肃王庄的官道用水泥修整了一番。
虽然暂时还没看到什么确切的经济效益,且在朱肃眼里这条水泥路依旧是粗糙的很,但是此时却能飞快的从应天府回到了庄子里,也是全赖这条水泥官道之功了。
见是朱肃,值夜的卫兵立刻打开了庄门,一行人一阵风儿般的闯了下去,朱肃人不下马,直接泼喇喇的往后山的水泥窑而去。远远看到山上的窑洞在夜色中如同一块块整齐分列的大石。路中有两伙人正在对峙,一方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青袍的官吏,正是那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梅应。
“是五殿下!”
“殿下来了!”
有人喊道。朱肃一勒马缰在狄猛的护持下翻身下马,穿回黑衣的姚广孝已是迎了上来,低声对朱肃道:“殿下,此人死守此处不让我等进窑一观。必定出了什么蹊跷。”
朱肃心中一个咯噔,看那梅应虽然堵在路中却是色厉内荏,心下便有了些不好的猜想。点点头也不管那梅应,绕过他就要往水泥窑里行去。
“殿下!”那梅应白着一张脸,竟然拦在了朱肃的面前。“里间大火未灭,殿下千金之躯,下官不敢让殿下以身犯险!”
“还请殿下稍候,等臣手下人将火扑灭之后再……”
“……大火未灭?”朱肃冷笑一声偏头往里边看去,只见里边黑洞洞的一点火光也无,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梅郎官,你莫非是欺本王瞎了聋了不成?”
“里头既无火光,又无呼喝。你告诉我这火还没灭?”
“这姓梅的分明是心中有鬼!我们的儿郎才进水泥窑,便被他以乱民已经逃窜,速速追击的名头撵了出来。”李荣气愤不已。“咱领人往他指着的方向追了一阵,却哪里有什么贼人?这厮分明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我等撞见!”
“哦?”朱肃眉间一挑,这厮竟然连李荣都敢欺瞒?转头看向梅应,越看越觉得对方必定有事瞒着。沉声喝道:“梅应,让开!”
梅应面上全是冷汗。那个姓姚的和尚无官无职,他压住倒是不成问题;这个姓李的厮杀汉是个千户,他梗着面皮拦住也勉强使得。
可是面前的这位,却是当今陛下最为疼爱的嫡子、正儿八经的王爷。虽然平日里这位王爷也算好说话威仪并不甚重,但他一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又有什么本钱在一位王爷面前拿大?
但想起自己犯下的祸事,梅应只得咬了咬唇,腿虽然晃的如筛糠一般,却依旧开口道:“殿……殿下千金之躯……”
“里头虽然没火,但毒烟却……下官实在不能……”
“擒住他。”朱肃也不跟这厮废话,直接向着吴王卫下令。身后
狄猛答应一声,直接过来将梅应的双手反剪到背后。不顾梅应大声呼喊挣扎,直接对李荣道:“李千户日后不用顾虑太多。在这皇庄之上有什么事儿自然有本王来扛,现在立刻与本王进窑看看究竟!”
李荣大声应是。他是李文忠暂借给朱肃的,却不是朱家的嫡系,平日里对上朝廷的人顾虑自然多了一些。听朱肃语气中微带着的责怪倒也有些惭愧,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些心思了,领着数十军士便与朱肃的吴王卫一起进了水泥窑。
四下查看之下,却发现只有一些匠人住的棚户有些许的火烧的痕迹,大体都是无碍,哪里像曾经有过什么大火?
深处一些用来研制珍妮机的小型工坊里,那台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初版珍妮机倒是的的确确不见了。里头还一片狼藉。
很快,李荣便抓到了几个拿着火把鬼鬼祟祟的汉子,绑了双手押到朱肃面前。
“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准备邀做什么?”朱肃沉声喝问。
“冤枉啊!冤枉啊!”还没等朱肃用出什么拷问手段,那几个汉子就大喊大叫起来。“俺们都是工部里在籍的良善匠户!是梅大人让我们引火烧了棚子,俺们可还没有动手!”
“肃王爷,俺们冤枉啊……”
一问才知道,梅应匆匆去拦住李荣那些军户之前,曾让他们几个心腹的匠户拿火把去烧了平日里匠人们所住的棚子。可他们都是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匠户,又不是心狠手辣的军户山贼。这一把火下去,不止他们自己住的棚子也会受到牵连,且还不知会不会烧死了人,又如何能狠下心干这种杀人放火的事儿?
尚且在犹犹豫豫之时,就被朱肃带人闯了进来。
“梅郎官。”朱肃长吸一口气,火把之下他的一张脸显得越发明灭不定。“只是小火,为何非要说是大火?”
“急匆匆让人放火烧屋,你是想掩盖什么?”
“殿下!殿下!”被狄猛摔在地上的梅义却只知道不断的叩头。“我的姑父是汝南侯,和您和胡相在朝中是一派啊!”
“您不能杀我,您不能杀我!”
朱肃只觉得一阵烦躁。那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越演越烈,终于无法在维持那个不理世事的五殿下的姿态了,对着梅应爆喝一声:
“闭嘴!再敢废话一句,我便剁你的头!”
梅应浑身一僵,终于不敢在絮絮叨叨讨饶了,整个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浑身颤抖。
“说。你在瞒着什么。窑上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窑上……窑上……”梅应似乎被突然爆发朱肃吓到了极致,口齿不清也不知说些什么。李荣倒是有经验,拎鸡仔一般把梅应拎起来唰唰两个巴掌,梅应双颊鼓起来老高,不过说话倒是重新利索了。
“窑上今日……有流民作乱,就是这些日子方征进窑里来的那些流民。
”
“他们烧了几座窝棚,糟蹋了一些水泥。下官从下榻之处急急赶来时,李将军他们也在,那些乱民却已经不知所踪了。”
“那些水泥是这些日子,就要押付北边去的。下官……下官担忧朝廷怪罪,因此便想把事儿闹得大些,好掩盖下这罪过……”
“流民作乱?”朱肃眼神眯起。“流民作乱,为何要拿走我的那台新制织机?”
“那些流民又怎么可能知道那织机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不是你……”
“下官……”梅应双唇嗫喏了几下,继续道:
“下官曾在他们面前抱怨过,殿下不知体恤我等,却将一台女子用的织机看的这般重。”
“或许……或许他们是想毁了殿下看重的织机,一抒心中怨念,也未可知……”
朱肃脸色稍霁。这样倒也勉强说得通。最担心的就是水泥方子这些东西泄露了出去,不过水泥生产按照之前自己的规定,有着严格的流水线工序。流水线中每个工人只知晓自己所经手的那道工序,不可能知道全部的配方。如果只是跑了几个新来的流民倒不打紧,只要不晓得全部水泥烧制的流程就行。
接下来只要回到那小工坊里,确认一下有没有珍妮机被毁坏的碎片就可放心了。
正想再审一审梅应,余光却瞥见了狗儿骑着马飞驰而来。他飞身下马小跑到朱肃身边,附耳对朱肃说了几句。
朱肃脸色一白,脑海中一刹那间豁然开朗了一般。
猛然扭头,看向似是舒了一口气的梅应。
“姓梅的!你老实告诉本王!”
“本王订下的流水线的规矩,你到底有没有如实的遵照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