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天意?”新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阡:“胜南,也许真像宋贤说的那样,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他,那就顺着这天意,好好地去爱玉泽……一定
要比以前更爱玉泽,连同宋贤那一份一起爱……虽然,我知道这样对宋贤很残忍……但毕竟……是宋贤的心愿……”新屿没有讲完,已然哽噎。
阡平静地点头,没有悲伤流露,此刻就让新屿都觉得,对待宋贤,他的心可以这样狠。
宋贤,我竟答应了你,让你失忆吗?为什么,失去的是你,被惩罚的也是你,这段三个人的爱情,你付出得最多,凭何由始至终都是你在煎熬,你被折磨……
阡的心,随着血渐渐冰冷而彻底僵硬:对不起,宋贤,我想不到我越来越会骗人,刚刚骗吟儿要和云烟隐居去,现在又骗宋贤要借失忆的名义让你退出。宋贤,我不会答应你。如果你真的失
去了你和玉泽的记忆,我不会独占,永远都不会……
那场属于他们三兄弟的梦,对酒当歌、共醉杀敌、携手并肩、把握天下的英雄梦,梦醒之后,竟惟余凄凉,默看那天中一轮孤月,阡终于明白,各人有各人的命途,他的征途,和天骄一样,
无人可共。
第369章 恨无常,叹未央1
故事之外的人,自然体会不了这一夜的漫长。天明时分,若不是因为帐外喧响,楚风流也不会这么早就醒来。起身在营帐中来回走了几步,确定了伤势已无大碍,楚风流深知自己不能在盟军
中随意走动,既为了自身安全,也因为敌我分明,必须避嫌。
第一次离开尔虞我诈,曾经,尔虞我诈是她生命的全部。
然而此刻倚帘而立,望着远处春色里两个年轻女孩子嬉戏追逐的场景,不经意间,心情也全然随之而放松愉悦,这画面真是美好,真是熟悉,仿佛生命里有过。是啊,现在这个时节,在家乡
,应当是春光明媚,清风荏苒的好日子,七岁那年的春天,娘亲的眼前,应该是我教着风月在扎纸鸢,娘亲在微笑看着我们,怀里还抱着刚出生不久的风雪……我楚家三姐妹,却终于不可能
享有这种平凡,江南小桥明月,逐渐被镌刻在记忆的尽头,如尘,如烟。
缓过神来,却意外地现,其实那两个年轻女孩也一样不平凡,宁孝容和何慧如,她们可都是魔门举足轻重的人物,前几日,在战场上几乎兵戎相见的她们,原来离开了战争,可以活得这样开
心,相处得这样自然。
“教主,介不介意我借你的兔子抱一抱?天亮之前,我就得走了。”她二人终于停止追逐,宁孝容迫不及待地问。楚风流略有耳闻,黑夜是宁孝容的活力,强光是宁孝容的威胁。
“不借(介)……意。”慧如微笑着,一改之前的清冷无意,竟还和宁孝容开起了玩笑。而,此情此境,差一点就被战争摧毁。
楚风流失神地看着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谁想得到,她二人这么小的年纪,身上竟可以有那么多的背负。八岁,还必须由人照顾的年龄,身体模样,教局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寻常人家
走失的儿童,魔门之中,却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宁与何,城府虽相异,地位皆群。
“真的……老了……”楚风流轻声叹,忽听得一个人在她身边噗哧一声笑出来,转过脸来,现原是凤箫吟。
“是真的,直到流逝了,才现年少原来是那么短暂,一眨眼就过去,一去就不复返……”
吟儿见她认真,一怔:“楚姑娘今年,应该才二十有三啊,何以竟觉得老了?”
“有一种感情,一生只有一份。一旦爱上,就会搭上自己的青春年华,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心也就老了,老到要等候死亡。”楚风流叹了口气。
吟儿愣在原地:“真的是这样么?真的会这样么?”她懂,楚风流说的爱情,辉煌后可能就当即陨落,却因为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以至于没有办法再分一点点爱给别人,分了一点都会迫不及
待要收回、用来保护自己不再去爱。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吟儿?”楚风流忽然微笑着问,称呼她吟儿,再亲近不过。
“什么?”吟儿一怔。
“今生今世,都不要给林阡任何的遗憾。”楚风流轻声说。吟儿明显心事被击中,神情忽然变得惆怅,也许楚风流说准了,云烟姐姐和蓝玉泽,真的有可能会给胜南带来遗憾……
“保护好自己。将来他身边的女人,必须每一场战事都和他一起,每一次战绩都是一致,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楚风流正色说。
吟儿噙泪,为何楚风流这句话出口,她不好的预感也接踵而至?难道阡要割舍玉泽和云烟么,不,不是,胜南答应她,会顺着云烟的意思,胜南也答应了宋贤,会比以前更爱玉泽……
忽然营帐附近传来一个女人的哀哭声,风流和吟儿皆被勾起恻隐,不约而同循声找去,走近些才现角落里正在哭泣的是个年轻女子,面容姣好,与她二人年纪也相仿,却蜷缩一隅悲痛哭泣,
不知所为何事。
“你不是联盟中的,你是谁?”吟儿当即提高了警惕。
那女子一惊更甚,缩得更远,泪流不止:“死了……相公他死了,一切都完了……”
“谁是你相公?”楚风流眉头一蹙。
“魔王殿下……他答应过我……要为我活着的……”楚风流和吟儿皆是一怔,吟儿这才现她原是被魔门掳掠由联盟解救的少女之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不是被掳掠去的么?!那**死了
,你竟还为他伤心?”
“不准你侮辱我的王!跟他一起,不知生活得多么快活,有饰戴,有好东西吃,还有丫鬟伺候,天天夜夜都充实,哪像外面这般拘束……”那女人越说越肤浅,吟儿蓦然有种走错世界的错觉
,竟然,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那女人还想说下去,却被一声掌掴骤然打断,吟儿一惊回神,楚风流已然狠,一个巴掌拍在她脸上,“世上竟有你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说罢楚风流立即拔剑要杀她,吟儿赶紧制止:“楚
姑娘,她也只是无知而已,罪不至死。”
楚风流回剑入鞘:“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1吟儿冷冷看着那女人:“莫要让我再听到你叫他相公,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那女人吓傻了,连爬带滚地认错。
“荒诞之极1吟儿看那女人逃窜,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总是逃不了一句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楚风流敛了愤怒,静静一笑,“如果倒过来换作林阡战败,适才恸哭的人就该是你了。”
“不,不会是我。”吟儿微笑,“胜南决不战败。”
“哦?何以他决不会战败?”楚风流略带惊奇,“即便他先前并无败绩,也不能保证他的下一场战事能够维持胜局。”
“下一场战事开始之前,当然要全心相信他能够旗开得胜。”吟儿笑着说,“不怕楚姑娘笑话,我还真就没有哪次征战之前觉得赢家会是别人过。”神色,这神色,明明在浓云井里也流露过
,当时,是林阡,“楚将军可曾听说过,我林阡在哪一场战事之前,因为势单力孤所以就直接退却的?”心被震慑,楚风流当然懂,这神色的相似说明了什么。
“楚姑娘,你且留在营帐里休息,等过几天伤势恢复了再离去。”吟儿将她送回,关切地说。楚风流笑道:“正合我意,这一战,我也期待着林阡凯旋归来。”吟儿点头,在心里暗暗说:胜
南,希望你记得这一战还是我们大家的战事,不管你要调遣盟军多少人,我们所有人,都早就枕戈待。
是日,贵阳城郊,再不见千军万马,再不闻战鼓动地,张弛空气里,却仍有起伏杀机继续。
可以无战马,无鼓角,无盔甲,独独不能缺的,是兵刃。
兵刃,专属于武者,走到哪里,也许未必能觅战场,但都可以找到江湖。
诚然,若不论征战而纯粹论武功,金南金北不占劣势,也许他们的兵刃,实力比盟军拥有的深厚,年代也比他们的悠久,却、可有他们的锋利?!
当刀剑陈列,寒气映面,气氛就直接对。迎面的就是敌人,亟待征服的,必须击溃的,和不可饶恕的。
劫后余生的柳峻,应该就是这一战最主要的敌人。阡审度,叶不寐和完颜猛烈皆不够心狠手辣,所以不会比柳峻威胁……柳峻身后人数虽多,却更是等闲之辈不足为惧——南北前十里,没有
别人敢公然逆着楚风流,叶不寐和完颜猛烈也多半是中立而已。而,还有能悄然逆楚风流的,不愿,不屑,无暇,甚至,有人只想旁观——这样的南北前十……
不,不对,还有一个难以忽略的敌人,不在对面,而在自己的阵营里。叶文暻,他虽然不在对面,心理却那样的捉摸不透,全副武装,他带的手下不比自己少,且个个面带紧张,眼神凌厉,
似乎,来得比盟军更快更早。
联盟先由越风、沈依然、慕容荆棘等人戒备,这一次,是吟儿、沈延、新屿、海逐浪随阡赴战。
“林阡,用你两个女人,换饮恨刀与轮回剑1柳峻直截了当,贪婪至此,全局皆是哗然。
“想得倒美,你一个都夺不走1吟儿即刻回应。柳峻阴冷一笑,话中有话:“这两个是林阡的女人,生死怕容不得你凤箫吟决定1吟儿当即一怔:他说得不错,这一战,我本应该回避…
…
“林阡,你的两个女人,不会连饮恨刀和轮回剑都值不起吧?”柳峻笑而追问。
“轮回剑,还不属于他林阡。”叶文暻低声说,看似反驳柳峻,实际却是他与阡暗战的开始,他其实是在暗示着阡,此刻二人非敌非友。
“不在他手上,但也将在他手上。”柳峻冷道,咄咄逼人,“林阡,只要你将你饮恨刀交出来,蓝玉泽就可以立即回到你身边!”
听闻“蓝玉泽”三字,联盟诸将皆是面色一变,这个名字,其实阡心心念念了太久,也凭空消失了多年,然而,此刻唯一没有改变神色的也是阡,他的立场,“刀与剑,皆须留我抗金联盟。
”
“你说什么?”岂止柳峻蹙眉惊疑,众人也出乎意料。这一句,使轮回剑也属于他的联盟。叶文暻一怔,若有所思。
“刀剑我要留,她们我也要救。”阡继续说,柳峻愠怒不已:“林阡,你这般不合作,还如何救得出她们?1
“教我如何相信,她们在你手上?”其实,从阡和柳峻的对话里,吟儿已经听出谁正在取代谁占据主动,形势如何展,见微知著。
柳峻往后与叶不寐对视一眼相互点头,不刻,金人阵中,终于有个女子被押解而至。战局中心,由此而定。
没有错,死而复生。她出现的时候,永远使周围黯淡失色。玉泽,尽管是作为人质被押解,仍旧从容不迫得维持着她从前就有的清高淡漠,面容里添了一种凛然的美。是天糊涂,让她接连闯
进了太多英雄的梦境,所以越来越沉静,也越来越孤独。
当视线再次和玉泽有了交点,刹那间,阡知道这感情太复杂,太难解,曾经,这寂寞的恋人是他的全部,他的追求,他人生的目标,为何,现在却遥远又模糊?伤离别,苦难见,流言纷飞,
心事蒙尘,枝节横生,恩断义绝……这生过的一切,曲折,无常,忧郁,藕断丝连……
和玉泽不确定的就是过去——还记得吗玉泽,你和云蓝一样,害怕一开始就是结束。我曾对你说,你放心,不会结束,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也对我承诺,你会等我,等开始。而,我们俩的爱
情,成熟得太慢,腐朽得太快。所以真的,还没有开始,就好像结束了……
“现在可相信了么?”柳峻的声音,在这句话的开始还云淡风轻,然而随着眼神一变忽然转厉,恶狠狠地对着玉泽就是一踢直将她按倒在地,众人尽皆大惊失色,这样的折磨,显然在这半年
之内不止一人一次,而更令所有人惊叹的是,曾经多愁善感的玉泽,曾经喜欢流泪的玉泽,竟在这一刻,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一点惆怅也见不着:“胜南,不要答应他……”
“是啊,真不值得,为了一个欺骗感情的女人,的确不值得连饮恨刀都放弃。”柳峻语言阴毒,其实这句话对着玉泽。吟儿面色苍白,她没有想到会有这句话嘲讽,这句话出口,根本救玉泽
是错,不救也是错。柳峻真是不择手段,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这般伤害。胜南也因为这句话而一惊,怒不可遏:“柳峻你闭嘴!”他知道,这句话对玉泽来说,该是个多大的伤害……
玉泽,过去的玉泽,听到这句话应该是凄苦,是泪流,为什么,竟变得这样坚强?这无声的,却决绝的美,只有卑鄙到极点的人才忍心伤害……
柳峻转过头来,语气才有所恢复:“林阡,适才不答应我的要求是因为不信她在我手上,现在她已经出现,就在你十步之遥,你总该信了。怎么?她的性命,和你饮恨刀的得失,竟这般的难
以抉择吗?”
是,难以抉择,饮恨刀。从寻刀的那天甚至更久以前,他就清楚知道这双刀对江湖的至关重要,否则,敌人也不会一次次地要,而它的丢失对武林造成的打击他不是没有体验过,自从两年前
这镇谷之宝丢失,短刀谷因此爆的动乱至今还没有完全平息,当年他在大散关、石城郡、路南、大理、点苍、东方大峡谷和云雾山,也亲身经历了这些由饮恨刀带来的不计其数的动荡日子。
江湖传言,对阵预言,矛盾也好,错误也罢,清晰的就是这一点——不可丢弃,无法代替。
“往前五步,放下饮恨刀1柳峻不给他时间考虑,谁都知道,玉泽此刻命悬一线。新屿紧张地看着胜南,此刻不能给他的思想有任何的左右,但新屿真的很希望,胜南对宋贤不要食言。
惊呼声中,阡竟然当真除去饮恨刀。为了承诺,卸下武装。
“饮恨刀怎么能放手?饮恨刀一离开主人,就会引起武林浩劫……”海将军瞪大了眼睛,其实,现在胜南无论怎么做,都一定会有人失望,牵制着他的,是过去和未来两种势力,无论如何,
会有一部分人意料之外。吟儿轻按住海将军冲动的脾气:“海将军,刀剑失去了,可以夺回来,性命却不能重来。”
五步之外,玉泽微微一惊:“胜南,不要……”再与胜南四目相对,忧伤的内在被他一目了然,只听她怅然低声,果真有心事郁结:“胜南,不要为我这样做。我不想……再害一个人……”
“玉泽,宋贤他没有死。”到现在才现,原来他们三个人,竟相互间生死茫茫。
听见阡对她说,玉泽的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当听说了宋贤的消息,她终于有所释怀:“是真的?宋贤没有死?”原本这释怀,是这感情最好的解决方式,迟到了多年的玉泽的决定,他听得见
玉泽心里那独一无二的选择。可是,太晚了……
“玉泽,你的眼泪,可有曾为他一个人而流?”
玉泽的泪和笑都忽然停留,她清楚地明白胜南说的是什么,不错,对面没有宋贤的存在,玉泽不禁脸色一变:“宋贤他……他在哪里?”
新屿和吟儿也被敲醒。胜南的心,竟可以对玉泽也关上,且关死,不留缝隙。
“少废话!放下刀!退回五步以外,我得到饮恨刀,自会放过玉泽1柳峻劫持着玉泽,刀贴着她喉间偏一寸都是死路。
“玉泽,希望你能明白,我们过不了,也回不去了。”阡话如刀割,一字一伤,玉泽静默听着,流泪点头。
再也回不去了,满身伤痕,一错再错,这份爱,其实一直跟着时间在熄灭,终于,此情渝。
饮恨刀轻轻搁在地上,已经两年没有离开过主人身边过,跟着它的主人,辗转江湖,出生入死,陪他最久,也磨难最多。
感谢天意,没有娇惯出一双饮恨刀,而是磨砺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