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笑道：“戴御医请放心，若无十足的把握，我又怎么能敢说这种话？只不过……”
说着，他面露犹豫之色。
戴思恭连忙问道：“可是这法子，有什么不妥之处？”
朱寿叹了口气，说道：“我确信，这种办法能行。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需要人亲自验证的……否则，这就是对天下万民的不负责。”
闻言，戴思恭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道小哥你为何来找老朽，原来只是因为此事！”
戴思恭目放精光，笑呵呵地说道：“小哥你风华正茂，而且身负如此奇学，自然不能以身犯险。但老朽已经年逾古稀，若是在死前，能够参与这样一件大事，也算是一桩美谈。”
朱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今日前来寻找戴思恭，确实就是想要让他帮忙找一些试药之人。
但是，他真的没想过要让这位在大明堪称国宝的御医，亲自去试药。
试药嘛，随便找几个死囚就可以了。
在洪武朝，死囚还真的不难找。
而且按照老朱定下的法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被冤枉的。
让这些人接种疫苗，然后去试药就行。
以戴思恭御医的身份，何必以身犯险？
做这种事情，他只要跟皇帝提一句，要多少死囚都能找来！
然而，听了朱寿的话，戴思恭忍不住摇头失笑。
“小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所学之技艺，确实跟我不同。诸夏之医，本便是在经验之上总结而出的。若无神农尝百草，何来如今治病救人的医学。我为医者，做这种事情，本来便是分内之事。”
“再说，如此青史留名的机会，老朽自然当仁不让，其他人也不够资格！”
朱寿神色无比复杂地看向眼前之人。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千百年来，独属于诸夏医者的一种精神坚守。
第154章 你就是那个败家子
在后世，有人说过，诸夏之地，总是被他们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
朱寿能够肯定，眼前的戴思恭，就是这样的英雄。
这位年近古稀的名医，虽然已经赋闲在家。
但当他听到自己有彻底消灭天花的希望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试药，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的事情。
自古以来，对于诸夏之地的大夫而言，药人当然不算陌生。
这种没有任何保障，以试药为生的人，死伤极大。
而古往今来，很多名医，自己或多或少做过药人。
他们亲身体验的，是自己研制出的方子。
但大多数的病症，无非就是头疼脑热，身体有些不适罢了。
可是朱寿刚才已经对戴思恭说清楚了。
天花不能够治愈，只能够预防。
既然如此，想要验证药物的真实性，就必须自己置身于容易感染天花的环境之中。
但说实话，朱寿并不认为，接种牛痘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试验成功的。
在后世，这种办法都被反复尝试了几十上百年，在最终完善。
在大明这样的条件下，如何可能一次性就成功？
若是不成功，那么眼前的戴思恭是什么结果，必然不用多说。
便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感染了天花能活下去的都不多。
更不用说他这样一个垂垂老者了。
戴思恭笑道：“若是你的法子真的有用，那老夫以身试药，也是一段佳话。老夫虽然不才，可在大明杏林也算略有名声。如若不成，也绝对不会连累于你。”
朱寿心中感动，站起身来，对着戴思恭深深行了一礼。
戴思恭颔首而立，并没有拒绝他的举动。
两人心中都清楚，戴思恭这是赌上了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名声，来验证朱寿的方法。
其实，让死囚试药，再怎么说，都是不仁道的做法。
人家犯了罪，该砍头砍头，该吊死吊死。
可是，让人家故意去感染天花，在极端的痛苦中死去，这就说不过去了。
如果这件事情流传出去，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洪武皇帝并不傻，当然能够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不妥。
但如果有戴思恭背书就不一样了。
这位御医都亲自试药的话，老朱立马就能信个七分，事情自然会顺利很多。
经过刚才这一番交流，屋内的两人，感情上莫名的拉近了不少。
这个时候，戴思恭才想起一件事情。
“与小友交流甚为畅快，倒是忘了，到现在老夫还不知小友姓名。”
戴思恭笑眯眯的问道。
朱寿笑道：“我叫朱寿，现在忝为长干里里长。”
闻言，戴思恭忍不住神情一顿。
窗户边上，突然传来“啊呀”的一声叫唤。
扭过头去，就看到那个小药童捂着脑袋，正蹲在窗户下面。
此时，他顾不得额头的疼痛，也没有在意自己偷听被戴思恭发现。
反而，小药童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朱寿。
“你……你就是那个败家子？”
“不得无礼！”
脾气极好的戴思恭，忍不住低喝了一声。
随后，他扭过头对朱寿尴尬解释道：“童言无忌，朱小友切莫放在心上。”
朱寿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冲着那小药童做了个鬼脸，然后才开口。
“金陵城的人都这么说，这有什么的。何况，名声怎么样，我还真没放在心上。”
看到朱寿这一副豁达的样子，戴思恭忍不住感慨地长叹一声。
“想不到，小友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通透！”
在之前，戴思恭就听说过金陵城出了一个败家子，根本不把钱当钱。
好好的雪花盐生意，送给了皇帝。
换了个长干里的里长，又自己掏钱给长干里修房子，还请好几万人连着吃了几天饱饭。
总而言之，这人家里就算有金山银山，也撑不住这么折腾。
戴思恭对于这些道听途说的消息，一般都是不信的。
奈何朱寿做的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出名了。
而且那洪武盐，戴思恭之前还特意买了一些回来，研究其药用的可能。
久而久之，他自然而然也觉得朱寿似乎真的是一个败家子。
不过，现在看来，传闻显然站不住脚。
败家子？
笑话！
谁见过研究出治疗背痈办法的败家子？
谁见过能够想出预防天花的办法的败家子？
别的不说，光是这两样，只要朱寿愿意通过治病的本事牟利。
眨眼之间，他就能够汇聚起万贯家财。
别的不说，光说那个什么显微镜，就是稀世珍宝！
这样的人，会败家？
无非是常人没有达到人家的层次，所以理解不了人家的做法罢了。
活了一大把年纪，戴思恭这点事情还是看得挺通透的。
这样一个心存大善，而且温和有礼的少年，简直是他生平所见最天才的妖孽！
“天花之事，就拜托戴御医了！”
又闲聊一阵，朱寿起身告辞。
徽州的流民已经蜂拥而至，他也有很多的事情需要解决。
首当其冲的，便是找到能够安置那么多流民的产业。
毕竟，以工代赈的办法，是他提出来的。
如果老朱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这件事情，最终还是得落到自己头上。
今日跑过来找戴思恭，只不过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他。
毕竟，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所在。
而见到戴思恭之后，其展露出来的人品医德，便足够让朱寿觉得不虚此行了。
当然，治疗背痈的说法，只是附送的。
戴思恭最后能不能治好朱标，朱寿一点都不关心。
如果他真的在这个时代就琢磨出了偏青蒿素的正确用法，那活该朱标长命百岁。
朱寿也不会说什么。
“小友可是还有要事？”
戴思恭一脸依依不舍，只不过，说话的时候，不时瞟向显微镜的眼睛，出卖了他真正的想法。
朱寿笑着说道：“这架医学显微镜，便送给戴御医了。”
所谓宝剑赠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