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平安，你在应天府也算个人物，怎地一大把年纪了，却越发没羞没臊了？”
“这套灶台，是我家少爷的不传之秘。只要是长眼睛的，都知道此物对你们厨子有多大的用处，一套说价值万金都不为过。就靠着你们那几个工钱，就想抵掉？”
“呸，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家抱着婆娘睡个觉，梦里啥都有！”
孙平安被老刘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想他孙大厨，虽然只是一个厨子，但也有应天府小厨神之称。
自出师之后，他一直都是达官贵人家里的座上宾，谁见了自己不是客客气气的？
现在被一个老仆当面痛骂，却不能反驳。
长这么大，孙平安还没受过这委屈！
但是，他比谁都清楚，现在可不能翻脸！
没办法，朱寿拿出来的那一套灶具，实在是太吓人了。
本来朱寿就算面子再大，也不可能把孙平安这种级别的厨子请来给百姓们做大锅饭。
他是被自己的徒弟叫过来的。
原因就是一楼大食堂的那些灶具。
本来听徒弟说的时候，孙平安还有点不敢相信。
不管是哪个行业，对于技艺高超的人而言，趁手的工具，确实十分重要。
孙平安也有自己的专属厨具，这一点都不稀奇。
但是他还从未想过，用来生火的灶具，也有这个功效！
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孙平安跟着徒弟来到长干里。
一进门，他就愣住了。
那些灶具，跟自己平常用的东西，根本不是一回事。
清一色的铜制火炉，每一个上面都有两个出火的灶口。
所有火炉都有烟囱，汇聚成一条巨大的烟道。
另外还有一条烟道，不知里面有什么精巧的机关，能够将炒菜产生的烟气吸进去。
火炉上还设有专门过清水的水槽，十分精巧。
最重要的是，每个灶口下面，都设有一个踏板。
踩踏踏板，就可以自如控制火势大小。
作为一个老厨师，孙平安一眼就看出来，这种新式灶具有多么强的实用性。
就这么说吧，一个顶尖的厨子，最难锤炼的，就是对火候的掌控。
这个灶具，可以让厨子自由控制火势。
这种踏板的设计，比以前的那种笨重的风箱，不知道先进了多少。
孙平安研究了半天，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找人仿制，给自己也打造一套这样的灶具。
但自己查验过之后，他失望了。
这套灶具的结构实在是太精巧了，几乎不可能仿制出来。
没办法，他才想到直接找朱寿索要。
反正朱寿败家子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应天府，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一直肥硕的肥羊，不薅白不薅！
孙平安没有搭理老刘，而是看向朱寿，道：“朱公子，这事儿，咱们再商量商量。你有啥要求，可以提嘛！只要老朽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说完，他就看到朱寿眼睛猛的一亮。
莫名的，孙平安就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第88章 朱公子，您不管管？
“哈哈，孙大厨，你这话就见外了。那些东西造出来就是让人用的，您是应天府首屈一指的名厨，把那些东西交给您，也算是物尽其用啊。”
朱寿笑嘻嘻地说道：“既然您喜欢这些东西，我可以送您一套。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一刻钟后，朱寿笑眯眯地和孙平安拍了拍掌。
“如此，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希望您多多费心。”
孙平安神色复杂，道：“所有人都说朱公子性格……别致，今日一见，却发现世人愚笨，根本不理解朱公子的谋算。”
朱寿哈哈一笑，正要和孙平安商业互吹两句。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什么事情？”
三人来到楼下，就看到此时一楼大厅一片混乱。
“你们的饭菜里，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这还用问？这些黑心商贾，名义上是赈济百姓，用的却是发霉生虫的粮食。”
“啊！这些饭食莫不是有毒吧？”
有身着常服之人，正站在那里大呼小叫。
每个人手里都举着餐盘，展示一样对着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示意。
“怎么回事？”
朱寿将自己的亲卫张信叫过来，小声问道。
张信道：“公子，这些人说他们在饭食中看到了虫蚁，怀疑我们用的食材有问题。”
闻言，朱寿忍不住冷笑一声。
“朱公子，这几个人分明是在闹事啊！”
一旁的孙平安小声嘀咕道。
身为一名厨子，做饭之前检查食材，几乎就是融入骨子里的本能。
虽然今日做的是大锅饭，但是孙平安比谁都清楚，朱寿准备的食材，都是顶好的东西。
不要说是什么虫蚁了，连菜都是洗得干干净净的。
这几个人，分明就是别有用心。
孙平安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有人故意搞事，找朱寿的麻烦，于是忍不住提醒了几句。
朱寿冷笑一声，道：“我知道。”
孙平安不由得一愣，说道：“那你为何如此淡定？遭遇大灾，赈济百姓，若是出了这种事情，官府一定会干涉的。到时候……”
说到这里，孙平安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赈济灾民这种事情，并非是简单的做善事。
如果一切顺顺当当，没有人找麻烦，哪怕朱寿是商贾的身份，完事之后混个“良善人家”的牌匾，易如反掌。
但如果有人故意找麻烦，那就有的说道了。
就算朱寿给百姓们提供的饭食，比别人简单搭个粥棚施点米都没几粒的清粥要强万倍，那也不好使。
闹到官府去，百分之百是朱寿吃亏。
孙平安不相信，朱寿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他为啥这么淡定？
“孙大厨，我这可不是赈济百姓。他们在我这里吃饭，都是干活得到的报酬！”
朱寿轻笑一声。
他为什么要费劲巴拉弄个以工代赈的名义？
说句难听点的，有时候，人真的就是贱皮子。
如果是白给的东西，大部分人潜意识里不知道珍惜。
斗米恩，升米仇，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如果告诉他们，今日的这些饭食，都是他们清理积雪获得的报酬，那心态就又不一样了。
更何况，大明的百姓，可以说是天底下最质朴的百姓了。
他们中，或许大多数人都不识字，不明白什么大道理。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没良心！
“你看着便是了。”
朱寿一动不动，一脸淡定。
就在孙平安迷惑不解的时候，大厅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大笑。
先是一个百姓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随后，这小声就如同会传染一般，不多时就响起一片。
围观的百姓们，看着中间那几个人，犹如看着几个小丑。
那几个人闹事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周围的百姓看向他们的目光，无比诡异。
他们的沉默，让这几人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闹得更欢了。
此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你们笑什么？这种假仁假义的商贾，坑害你们，你们居然还笑得出来？”
一个人怒道。
迎接他的，是更大的笑声。
“你这话好没道理！我家里长自掏银子请大家吃饭，为何是坑害我们？”
那人闻言，怒道：“你看看我这盘子里，还有死透的蜈蚣。这种毒物若是下肚，谁知道会吃出什么好歹来！”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看向他的目光更加诡异了。
“想当天下大乱的时候，连树皮都能啃干净，地上但凡会动的东西，都被人吃了个干净，还敢嫌弃？”
一个老者嗤笑一声，调侃道。
他身边那个应当是他儿子的青壮汉子，更是瞪着眼睛骂道。
“看你们的模样，不是我长干里的百姓吧？几个吃白食的，不念及我家里长的恩情，反而找事情，莫非是觉得我们长干里没人了？”
“就是，今日有数千人在这里吃饭，谁都没吃出问题，就你们有问题？”
又有人怒道：“这种混账东西，跟他们多说什么？打死他们！”
这句话出口，周围的人立马就按耐不住了。
在中间那几个人惊恐的目光中，周围的百姓一窝蜂地挤了上去，将他们按倒在地上，就是一阵拳打脚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