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厨子连忙拎过一个大圆桶,放在猪头下面,接起了猪血。
对方不理自己,但朱寿依旧啧啧称奇。
“何师傅,这猪血可以吃吗?”朱寿明知故问。
那胖厨子冷哼一声,似乎对朱寿的这话,不屑一顾。
“我听说,猪肉是臭肉,猪血更是有毒。茹毛饮血,乃是远古时期的产物,现在还有这个习俗?”
那胖厨子终于忍不住了,说道:“猪血可补血养心,熄风震惊,乃是上好的药膳。你也是出身富贵,怎地连这些事情都不懂?”
朱寿笑道:“何师傅你有所不知啊,我小时候家里特别穷。我祖父与父亲常年在外做生意,寄回家中的钱财,只是勉强管饱。在我八岁以前,只是和家中的一个老仆相依为命,哪里算得上是出身富贵?”
那胖厨子不由得一愣,有些惊讶的看了朱寿一眼。
此人名叫何太平,乃是金陵名厨孙平安的弟子。
之前,朱寿找孙平安要求他推荐一个善做猪肉菜的厨子,孙平安便推荐了此人。
这何太平祖上就是屠户,手艺传到他这一代,依旧没有断掉。
何太平本来是金陵城郊的一个普通屠户,但后来得罪了勋贵,吃了官司,最后丢掉了店铺。
后来他又找孙平安学厨,没想到此人在厨艺一道的天赋还挺高。
做啥菜,都是一把好手。
只是因为出身太低,身上又有官司,所以尽管何太平手艺绝顶,却没有什么大酒楼愿意用他。
吃喝的生意,首重安全。
别看何太平很胖,但是这并非是通常见到的那些胖厨子的那种憨胖。
这家伙皮肤黝黑,满脸横肉,还生了一对又黑又密的一字眉。
这种长相,不说能止小儿夜啼,说他一个凶神恶煞,绝对不算冤枉人。
长得又凶,又犯过罪,正经的酒楼哪里敢用这种人?
自己开个小食肆,却总是干不了几日就干不下去。
他擅做猪肉,因为之前做屠户的缘故,所以倒是结识不少屠户。
但所谓同行是冤家。
之前何太平做屠户的时候,因为有家里祖传的招牌,所以乡里乡亲爱照顾他的生意。
就算是金陵城中的很多酒楼,也是他的客户。
何太平长得虽凶,人却十分本分,做生意从来不弄虚作假。
久而久之,他的名声自然就能够流传开来。
屠户这种生意,整个金陵城也找不到几家。
市场就那么大,货源就那么多,你多吃一口,别人自然就少吃一口。
时间长了,他几乎成为行业公敌。
如果没有遭难,他那生意确实做的风生水起。
但落魄之后,想要自己开个食肆,找遍金陵城,居然没有一家屠户愿意提供给他肉食。
在孙平安将他介绍给朱寿之前,何太平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
不过,虽然现在在朱寿手底下讨生活,但何太平却没有丝毫想要讨好老板的意思。
接触了一段时间,朱寿也已经明白了。
之前的经历,让何太平这家伙已经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愤青”。
这货平时闲下来,总是念叨皇帝对那些勋贵和有钱人还是不够狠。
有钱人,没有一个心眼好的,都是黑了心的货!
而朱寿这种又有钱又败家的,在何太平眼里,简直就是或者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总而言之,罪大恶极!
若非是满应天府只有长干里的大食堂愿意用他,何太平是绝对不会来朱寿这里的。
当然,朱寿也知道何太平对自己的看法。
如果是别人,朱寿早就让他要多远滚多远了。
但何太平不一样,这家伙是真的有本事的!
他当过屠户,又是这年头做猪肉首屈一指的大家,自己也曾经开过一些小饭店。
不论是屠户行当还是做菜的行当,他都算是了如指掌。
这样的人,简直完美契合朱寿的计划。
而且,相处时间久了,朱寿反而觉得,这家伙其实并不是如同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
他之所以这样,只是类似于小孩子撒气一般的行为。
本质上,这家伙还是挺淳朴的一个人。
朱寿只是跟了他几天的时间,何太平就有点受不了了。
面对朱寿的纠缠,他只是翻来覆去说一句,自己是来这里赚钱的,不是跟东家套近乎的。
并且隐晦地嘲讽朱寿,如果觉得钱多,大可以去街上撒着玩。
朱寿丝毫不介意。
今天,大食堂刚拉来一头肥猪,朱寿就将杀猪的任务,交给了何太平。
他自己则是又硬凑了过来套近乎。
朱寿知道,能否拿下此人,今天就是一个突破口。
无论是做屠户还是做菜,何太平都是专业的。
专业人士,对自己的技能当然有着不容置喙的自信。
而这就是朱寿的机会。
果然,听到朱寿贬斥猪肉和猪血,何太平就忍不住了。
“我杀了小半辈子猪,猪身上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你还能有我懂?你说人吃猪血是茹毛饮血,却不知道这道菜在商周时期已经出现。如今码头食肆,猪肉菜哪一道少得了猪血?便宜实惠,还能凑分量,多少也算是一顿荤菜。”
听到朱寿说自己小时候家里也穷,或许是找到了朱寿身上一个不那么令人讨厌的点,何太平第一次语气平缓地给朱寿科普。
朱寿眨了眨眼睛,装作一副无知的模样,问道:“猪肉贱价,真的能挣钱?”
何太平看了朱寿一眼,没有说话。
而是一刀一刀的给那头肥猪分尸。
将四条猪腿剁下来之后,他突然叹了口气,抬起头来说道:“若是按照你长干里的这个卖法,当然挣不到钱。长干里大食堂的猪肉菜,光是用的香料价格都快赶上猪肉了,如何能赚钱?”
第102章 这简直就是养猪圣经!
“你说的倒也没错,猪肉是贱肉,相比于其他肉类,已经算是极为便宜。想要赚钱,当然要尽量节约成本。”
说到这里,何太平眉宇之间流露出一抹惆怅。
或许,他想起了之前自己开食肆时候的惨痛教训。
那都是他逝去的青春……
所以,何太平百分之百能够肯定。
就助手开大食堂的这个做法,绝对会亏到姥姥家去!
一盘猪肉,材料价格是不贵。
但哪里有为了给猪肉提鲜,就用老母鸡煲汤,拿浓汤当底料的?
更不用说,只要味道能够达到预期,长干里的大食堂用的香料,绝对是不计血本的!
满天底下,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别人开个食肆,都是精打细算。
只要能够管饱,不会把人吃出问题,就算是了不得的良心了。
哪怕是那些大酒楼,售价动辄几两银子的菜肴,成本其实也跟小食肆差不了多少。
无非就是做得精细一些,摆盘好看一些,都是面子功夫。
最令人发指的是,你大食堂的成本这么高,哪怕是卖价贵一点,也算。
可是,大食堂是标准的自助餐。
每人是需要缴纳十个铜板,就能够进去吃个够。
十个铜板,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确实算是不少。
但攒个十天半个月,也够进去大快朵颐一番。
何太平刚刚来到长干里,看到大食堂的运作方式,整个人都直接麻了。
这个东家,败家的程度着实让他感到害怕。
他害怕东家败光家产,让自己也跟着受到连累。
堂堂厨子,跟着东家混,三天饿九顿?
正因为如此,何太平才一直对朱寿热情不起来。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失业的准备。
面对一个不知道啥时候就突然破产的东家,何必这么认真呢?
再说,他本来也就不是那种会拍马屁的人。
想到这里,何太平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停下了手中的剔骨刀,抬起头对朱寿说道:“朱公子,不是我嘴碎。只是,你这么个搞法,真的不行。”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应天府街上,都传你急公好义,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善人。但做善事,这也是要有钱的。你这么花钱,真的不怕把自己的家底掏空吗?”
“何师傅,你这就有所不知了!”
何太平终于上钩,朱寿心中不由得一阵兴奋。
“我赚钱,不靠这个。”
何太平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反问道:“那你靠什么?”
话音落下,他眼前就出现了一摞书。
“何师傅,我听说你也上过私塾,这些书,你看得懂吧?”
何太平不明所以,拿起书本翻了起来。
看到标题,他就微微一愣,一脸震惊的抬起头来看向朱寿。
实际上,当初老朱和朱标看到这些书的时候,惊讶程度也不比何太平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