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户部的郎中张柏符,奉了尚书大人的命令,前来对你的榨油作坊进行查看,如果一切都好,我会如实汇报,大人自然要在朝廷推荐,在全国推广,如果不好或者有问题,那你也难辞其咎,我说的话你明白了吗?”
朱涛一点也不傻,他听得出来,这位张大人说的就是个买卖话,无非就是这好与不好,全在他张柏符的一句话。
于是,朱涛再次拱拱手,说道:“既然这样,我的作坊正在工作中,朱家庄的榨油机都在里面,请张大人进去看看,就知道分晓了。”
没想到,张柏符却没有进去,反而说:“咱们到你的客厅叙谈吧,至于这查验作坊的事情,不急,咱们谈完了之后再说。”
进了客厅后,朱涛让人奉茶,然后左右都退下,才对张柏符说:“张大人,我看您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现在这里除了我和您也没有别人了,您只管放心就是了,有什么话可以畅所欲言。”
听了这话,张柏符觉得朱涛还算是很上道,就直接了当说道:“要说我们这当官的,还是真的很难,不如你们这些田庄地主,我们一年到头的俸禄银子,还不够你们几天的饭钱多呢,难呀!”
朱涛皱了皱眉头,要钱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么恬不知耻的直接张嘴,可算得上是拔了头份了。
不过,如今朱家庄如今蒸蒸日上,自然也免不了有些一些蛇鼠嗅着味道过来,到了现在才有人来索贿,已经让朱涛颇为惊讶了。
心里这么想着,口中也是附和道,“这个我自然是明白的,如果不是有大人这样的官员兢兢业业,哪有我们这些人的好日子过,我们都感念不已。”
张柏符听了朱涛这么说,脸上也挂起了笑,“朱涛老弟,你虽然年轻,看来还是很明白道理的,老哥我如今也是有难处,你看是不是多少能帮衬一点?”
刚才还是诉苦,现在就是直接的要钱了,这位张大人已经彻底的把大明官员的脸面给摘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心里吐槽着,朱涛还是从袖筒里拿出来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同时说道:“虽然我也不是多富裕,不过力所能及的,还是愿意帮老兄解决燃眉之急的。”
张柏符眼睛都直了,五百两啊,是一个二品大员五年的俸禄!
他生怕朱涛反悔,马上接过来塞进袖筒里,然后才说:“朱涛老弟,你就放心,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这个作坊,我肯定会大力的推荐,给你好好的美言!”
朱涛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大力推荐,只是这帮人不要再找麻烦就行。
要是真的让他推荐了上去,户部大力的进行推广,到时候那赚钱就是朝廷的事儿了,自己这个项目又得无偿的让出去。
反正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自己赚钱和朝廷赚钱之间,朱涛当然选择前者。
想到这里之后,他马上就说。
“张大人不用太客气,您是户部的司官,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庄园百姓。说句最大的实话,我这个小作坊只要不惹上什么麻烦,也就算是烧高香了。”
至于张柏符,也只不过是和他客气一下,自然不会真的想给他推荐什么。
听完之后,也就岔开了话题说:“那好,我这就回去复命了,这次来给你添麻烦了,咱们以后多多接触,后会有期。”
这次,他连作坊的门都没进,直接就带人回去了。
看着这位户部司官的背影,朱涛不由得大摇其头。
要是每位外出办差的大明官员都是这副德性,那老百姓就只剩受苦了。
不过,这是那些御史言官们该关心的事儿,自己只要不被影响,那就无所谓了。
两天之后,朱棣来到了朱涛的庄上,他听说这里正在大范围的榨油,而且前段时间黑豆也大获丰收,正要来谈收购之事。
兄弟两人一边吃着朱涛亲手做的小零食,一边聊着天,这场景是非常融洽。
朱棣问出了他目前最为关切的问题:“堂弟,现在你的黑豆有多少储量?听说这东西战马吃了之后会更有精神,比一般的草料好的许多,朝廷马上就要进军辽东,国商司奉命采购,这价钱必然是少不了的。”
有钱那当然什么都好说,朱涛也不会拒绝这个赚钱的机会,他笑着回答说。
“四堂哥,我的花香村实验田那边儿还存有黑豆五十万斤,你可以让人马上运走,效果如果好的话,我下一批就给你多留点。”
五十万斤虽然不多,但也够用一段时间了再说,后续如果有新的储粮,还能源源不断运抵前线,朱棣自然大喜。
他又问了榨油的事情,国商司以前也承接了粮油的买卖职能,朱涛的榨油机如果能够推广给国商司,那么自己手里的银两会进一步的得到保证。
“堂弟,你现在可真是了,不得就你这个小小的几十台机器的榨油作坊,效率已经多过万人的磨房产量了,你可不能好事儿只给自己留着,回头也得给我们国商司整几台榨油机。”
对于这方面来说,朱涛倒是并没有什么保留,他能够把二十台榨油机无偿的送给马家庄,那再给朱棣整几台,自然也不算什么。
于是他便笑着回答说:“四堂哥放心,我这就安排这事,十天之后你派人来取,我免费送你们国商司三十台榨油机,让你在燕王殿下哪里有个面子。”
对于朱涛这个表示,朱棣自然万分感谢,这个堂弟可真是太靠谱了。
这时,朱涛忽然话锋一转,问朱棣说。
“四堂哥,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张柏符的户部郎中,这家伙横的跟吃了枪药一样,到底什么背景?”
朱棣想了想,然后回答说:“此人我也有所耳闻,他是代王朱桂殿下的小舅子,没有考中功名又不学无术,朝廷念及代王面子才给了个官做,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朱涛就把张柏符在自己庄上耀武扬威并且敲诈之事向朱棣说明。
听完之后,朱棣一拍桌子,很是郑重的说:“真是无耻小人,这样吧涛弟,这事儿你别管,就交给我了,我肯定会好好的教训他。”
朱涛此时已知道,此人既然是代王的小舅子,自己的四堂哥只是燕王的心腹。
要是通过燕王整治代王的人,那恐怕又会造成皇子之间的嫌弃,不想给堂哥惹麻烦。
想到这一层,朱涛便淡然说道:“四堂哥,你这番好意我算是心领了,但是人至察则无徒,水至清则无鱼,如果他就此打住,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要是他贪得无厌再来勒索,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朱棣听完,倒是来了兴趣,自己身为燕王,又是代王的哥哥,要去整代王的一个小舅子自然不再话下,可朱涛就算是再得父皇的恩宠,那也没有公开的身份,怎么能对付的了一个和代王有亲戚关系的户部郎中呢。
“堂弟,你不会准备直接动粗吧,要知道,你没有功名在身,想要对付一个五品命官,就算是他再无礼无耻,你打了他,也是你的罪过,要流配三千里的。”
朱涛笑了笑,很是云淡风轻的说:“只有小孩子才会用打架的方式解决问题呢,我有更合适的招数,而且不止一招,具体怎么搞,要看他惹我到什么程度。”
看着朱棣一脸认真,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朱涛继续说道。
“这家伙既然是代王殿下的小舅子,那我就找几个人到大街上去给他宣传一下,既然他能敲诈我,就不会对别人不下手,只是,我在宣传的时候只需要顺带把他和代王的亲戚关系重点渲染一下就好了,四堂哥,周王妃的伯父就是打着周王的旗号在外面折腾,最后的结果你知道吧?皇上是一直对外戚和姻亲害民坏法的事情给予压制的。”
朱棣当然知道,周王的正妃冯氏,她的伯父冯庸就是因为打着王妃伯父的牌子欺负百姓,被朱元璋亲自命令兵马司捉拿,然后几个小旗用鞭子活活抽死的。
他正在愣神,朱涛继续说道:“至于代王殿下知不知道这个张柏符的行径,其实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如果认为他给皇家泼脏水,只怕他的下场也比冯庸好不了太多吧。”
这下子,朱棣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朱涛这一计,基本上可以杀人在无形之中了,如果这个不开眼的张柏符真的自己找死,那就是谁也救不了了。
而这不过是朱涛所说的诸多计策中随便的一条而已,想到这里,朱棣不由得在想,幸亏自己和朱涛不是敌人。
见到朱涛能有自己的方式处理这件事儿,朱棣也就不再为他担心了。
他拿出一万两的银票拍在桌上,对朱涛说:“堂弟,我可不能白要你的三十台榨油机,国商司有的是钱,你不收白不收,这情我还是领的。”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朱涛也就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他把银票收起来,向朱棣表示感谢。
两人又商议了关于黑豆的采购事宜,并且朱棣除了这首批五十万斤黑豆之外,又和朱涛订了三百万斤黑豆的单子。
现在朱棣几乎已经成了朱涛的财神爷了,这位在国商司办差的堂哥,每次来都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生意谈完之后,朱涛自己亲自下厨,炒了几个拿手菜,两人把酒尽欢。
等到朱棣走了之后,朱涛自己再考虑这刚才的谈话。
他在想,人性从来贪婪不足,这个张柏符恐怕还会再来,而且时间间隔都不会很长。
虽然这么考虑,朱涛却没想到,这位张大人竟然来的这么快,只隔了两天就又来了。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带什么随从和仪仗,轻车简从一个人就来到了朱家庄,径直走进院子,也不拿自己当什么外人了。
要不是因为有老唐跟着,恐怕他早就被这些防贼的暗道机关给收拾了。
见到朱涛之后,两人分宾主落座,老唐还是很客气的给上了茶,然后退了出去。
见到张柏符再次来到这里,朱涛知道肯定是用来敲竹杠的,但是故作糊涂的问道。
“张大人,咱们这才两天没见,您怎么又来我这儿了,这次又是有什么公干?”
没想到,张柏符根本就不拿自己当外人,喝了口茶,很是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
“朱老弟,我现在钱又不够花了,只能上你这里来打打秋风,我听说你的榨油作坊每个月的利润都有上万两银子,上次你拿五百两就把我打发了,我现在想想都觉得你不拿我当朋友!”
朱涛顿觉无奈,如果说上次张柏符还有些含蓄的话,那现在就干脆明抢,把不要脸进行到了极致。
但是他也不是软柿子,不能让人随便捏来捏去,直截了当的说。
“张大人好大的口气!按如今的市价,一两银子就能买四百斤大米,五百两银子是一个二品京官五年的俸禄,你竟然还嫌我不够朋友,那怎么样才够朋友?我会把我的作坊送给你才成吗?”
本来,这一次张柏符前来敲诈是势在必得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叫朱涛的少年庄主,竟然敢于反抗。
自己虽然只是个五品郎中,可好歹是代王的小舅子,走到哪里别人都给几分面子,想来想去气不过,喊了一声。
“朱涛,你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我是来跟你商量,等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就算是再给我五千两五万两,恐怕都没有什么用了!”
朱涛摆了摆手,有些厌恶的看着他,似乎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
这个像是驱赶又像是送客的手势,直接让张柏符怒了,临走的时候顺手砸了一个茶碗,以示愤怒。
这个碗倒不是什么名贵的青花瓷,摔了也就摔了,朱涛并没有生气。
老唐在收拾这一地碎片的时候,却是有些不忿,说道。
“少爷,您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这个混账东西管他身后有什么人,我先揍他一顿再说,咱们朱家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撒野的。”
朱涛却摇了摇头,对老唐说:“老唐,你不用太生气,这个茶碗,其实就已经预示了这位张大人的命运了,那就是粉身碎骨,不信你就等着看,几天之内大概便可验证。”
老唐有点纳闷儿,一个五品命官又是皇子的小舅子,怎么可能说粉身碎骨就那么简单。
但是对于朱涛的话,他从来都不曾怀疑过,朱涛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只等着看就可以了。
果然这个张柏符不是什么善茬,他从朱涛这里敲诈不成,回去以后便想着恶人先告状了。
朱涛想要按照自己的计划下手了,可是没想到,朱元璋比他下手更快。
在内阁的值房里,三位首辅和六部尚书都在讨论着朱涛新发明的榨油机的事情,朱元璋忽然发问。
“沈爱卿,咱听说你派了一员司官到朱家庄去对榨油作坊的事情进行了实地考察,不错,好好看看是对的,那你就把这考察的情况好好的给咱说说吧。”
沈梅庄也是倒霉催的,自从张柏符回来之后,也没和他说什么,一直都模棱两可的,所以他这里也没有什么第一手的详细资料,就对朱元璋说。
“皇上,此时户部郎中张柏符就在外面候着呢,您看是不是召他进来,让他给详细奏陈一下这个事情?”
朱元璋猛然就想起来了,这个张柏符是自己第十三子代王朱桂的小舅子,因为实在考不上功名才赏他给官职的,心头便有些不喜,不过还是说。
“好吧,那就召他进来,咱倒是听听他的见识如何!”
这位朱皇帝想的很清楚,如果此人实心任事,能够分析的清楚明白,就算是没有功名,自己以后也要重用,要是胡说八道,这户部郎中的位置也保不住。
等到张柏符进来后,先是行了君臣大礼,然后就开始了表演,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天抢地:“皇上,不得了了,那个朱家庄的朱涛,他要聚众谋反呀,请陛下马上派兵剿灭,免生后患。”
朱元璋差点没气乐了,就涛儿那个中午之前都不起床的懒劲,你让他造反?恐怕白给个皇帝都不当的。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说朱涛要造反,可有什么证据?要知道,在咱大明,诬告可是罪加三等的,你还是皇子姻亲,不能信口雌黄!”
张柏符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臣怎么敢信口雌黄,那朱涛在朱家庄利用棉纺和榨油为名,聚众两千多人,名为作坊,实则暗地打造兵器,臣还听说,他有大量的试验田种植粮食,这不就是囤粮造反吗?”
朱元璋实在听不下去了,强压抑住怒气,沉声道:“你说这话,确定是有真凭实据?谋反可不是件小事儿!”
张柏符犹不自觉,仍然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貌,斩金截铁的道。
“陛下,臣可一句虚言都没有,现在的朱涛还没有成了气候,如果让他继续煽动百姓、打造兵器和囤积粮草,到时候要是在京城腹地弄出点麻烦来,再想处置可就晚了。”
这算是彻底把张柏符自己的性命给葬送了,朱元璋本来有火气,却没打算处死他,可是这句追加就成了火上浇油。
谁要是跟朱涛过不去,那就是等于和朱元璋本人过不去,所以朱元璋也不再多说,直接下令。
“此等狂吠之徒,莠言乱政,实在罪不可赦,着锦衣卫将其推出午门,廷杖二十后剥皮实草,并将其三族同时流放,以儆效尤。”
本来还是来告状的张大人,听完朱元璋的话,如坠云里雾中。
张柏符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位皇子的姻亲,怎么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这样处置,难道那朱涛是什么大人物吗?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才想明白,自己要死了,自己的族人将要被流放了,瞬间瘫软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锦衣卫像死狗一样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