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冲点了点头。
“这就是鲸，名字还是陛下起的呢，一开始我们也觉得它是鲲，抓到了几次就知道不是了，鲲怎么可能被人抓到呢。”
“走吧，咱们也到前面看看吧。”
长孙冲话音刚落，李承乾和李泰就忙不迭的往海边冲，这样的大鲸鱼实在太震撼了，他们都想更近观看。
长孙冲看着他们奔跑的背影笑笑没说话，只觉得这次两个表弟的一些毛病可能会好了。
试问一下，哪个人看到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被人力所捕获的时候，心中不会升起一种豪情？
在这样的伟力面前，一点权力之争的失败算什么？
相比于他们的大伯，李承乾他们已经足够幸运了，不是吗？
这次出海，收获的可不单单是一头巨鲸，还有好几船的海鱼，这样丰厚的收获，也是开春之后第一次呢。
听着船上的水手们说起这事，下面的民众们欢呼声就更加响亮了。
等到船只靠港后，一群人在那疏散群众，用了三只大船把巨鲸先送到专门准备好的一处斜坡这，接着就用巨大的滑轮组和绳索将这只巨鲸从海里捞上来，放到了海滩上。
李承乾两人虽然在长安也听说过有滑轮组，还在李湛修建给李二和李渊的温泉宫的时候见过，可他们哪曾见过如此巨大的滑轮组？
而到这个时候露出了真容的巨鲸更是让他们心头一颤，只是粗略的一看，李承乾就觉得这头鲸大概有两丈高。
这可是高度啊！就更别说长度了，至少看起来这鲸鱼比出海的船只还要大一点。
李承乾不由得要往前凑上去，想到鲸鱼身边好好看看这头庞然大物，本来还有人对他们的动作不满，几欲骂出来的。
可到底长孙冲在他们身边跟着，还有不少侍卫，当长孙冲亮明身份后，三人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鲸鱼面前。
李承乾和李泰都有些迫不及待的上手抚摸着鲸鱼光滑的皮肤，让他们极为惊讶的是，这鲸鱼身上居然没有鱼鳞。
有些疑惑的李承乾看向身边的长孙冲问道。
“这不是鲸鱼吗？明明是鱼，为什么没有鳞片？”
长孙冲脸色微红，稍稍解释了一下。
“说它是鱼其实也是我们一开始弄错了，想当然的认为海里的这只庞然大物肯定是鱼，其实当时有考虑过把它叫成鲲的，只是这个名字被陛下否了，这才定下来叫鲸。”
“当初陛下的意思是，鲲这样的神话生物不能被随便捕杀的鲸给弄混了。”
“至于鳞片……这鲸鱼本来就不是鱼，我们宰杀之后就发现了，它体内没有鱼类共同的鳃泡，倒是和陆地上的牛马有些相似。”
牛马？
“那鲸鱼也可以养殖放牧吗？”
李泰有些天真的问道。
“当然不能，一来它的习性我们不是很清楚，二来吗……这样一只庞然大物，每天要吃多少东西，殿下心里有数吗？”
“额……”
李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还真把这点忘记了，就是战马每天要吃的东西也不在少数，更别说体型比战马大这么多的鲸了。
李承乾没有在乎一旁李泰和长孙冲的交流，而是略微有些兴奋的拿出一把短刀，狠狠的刺入鲸鱼的皮肤，用力的一划。
这样一个在牛马上都是非常顺畅的动作，却在他把刀插到鲸鱼上的时候遇到了极大的困难，鲸鱼的皮肤太厚了。
若非他手中的短刀是当初李二给他的上等品，这次能不能划开鲸鱼的皮肤都是两回事呢。
看到李承乾划开了鲸鱼的皮肤，李泰也顾不上和长孙冲说话了，赶紧凑过来仔细观察鲸鱼的这个伤口。
大概是这头鲸鱼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当他们划开了鲸鱼的皮肤后并没有鲜血流出，能让他们更为直观的看到鲸鱼皮肤下那厚厚的一层脂肪。
这大概都能变成炒菜的油吧？
也跟着长孙冲出来在半岛上跑了这么久了，他们两个也不再是之前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宗家子弟了。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炒菜这个被李湛弄出来的新玩意是需要油脂的，而油脂又是一种非常昂贵的东西。
一头猪身上能炼出来的油也不过几十斤，就是那些高产的榨油作物也是个新鲜东西，一般人真的消费不起。
可眼前这么一头巨鲸，单单它身上就能炼出来好几千斤油脂吧？
这样的产量，要是一年能多抓几头，岂不是整个半岛的油脂都能全包了？
李承乾和李泰已经看完了这鲸鱼的近貌，也就心满意足的退开了，把地方交给早就在一旁等着的屠夫们。
这三五十名屠夫勤勤恳恳的干了两个多时辰，才算是把这头鲸鱼解刨完毕，只留下了一地下水和巨大的骨骼。
李承乾和李泰也拉着长孙冲在高处又看了两个多时辰，他们倒是很有精神，到现在都还兴致勃勃的，一点都没有厌烦。
李泰好奇的指了指下面烧着的一排大锅问道。
“这就是在炼油吗？”
“是的，他们把这鲸鱼的脂肪丢进大锅里熬煮就能炼出油来，只是这工作很辛苦，炉子边的温度你们想想就知道了，他们却必须在这呆着，一刻也闲不下来。”
“必须要盯着锅里有没有浮渣，出了浮渣就要赶紧把它撇掉，不然出来的油质量就不好，卖不上价钱了。”
看着下面的百姓们把熬好的油脂倒进旁边的铁桶，几个人一起嘿哈嘿哈的抬走，李承乾和李泰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为什么他们一定要这样做吗？那不是成了晋惠帝那样的白痴？
他们两个就是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也不至于说出‘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
可觉得这些人太累了，看看他们脸上灿烂的笑容，李承乾两人这话有说不出口。
很明显，他们自己是不觉得自己累的，甚至会为这么辛苦感到一种开心，因为这代表着他们有收获，有钱赚。
那些被切下来的鲸鱼肉也没有被人浪费，在一旁等了很久的妇人们兴高采烈的拿出家中的粗盐，往已经切好的鲸肉上涂抹，而后由那些壮劳力们再挂到已经架好的钎子上，就这么晾晒着。
李承乾有些迟疑的问一旁的长孙冲道。
“这些鲸肉能吃吗？从他们抓到鲸鱼到现在鲸鱼可能已经死了十几天了吧？”
长孙冲有些难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这些鲸鱼肉当然是不能吃的，之前的时候很多百姓直接吃鲸鱼肉，结果中毒了，死了一些人。”
“可这到底是肉，他们又怎么舍得浪费呢？所以就把这鲸鱼肉做成腌肉，等到以后吃，至于还会不会吃死人，谁又能顾得上呢？只能说死的人命不好。”
李承乾和李泰震惊了，他们两个完全想象不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张了张口，茫然的看着还在那很开心的那些百姓，最后也还是归于沉默。
既然说到这些东西，长孙冲索性就放开了说。
“当初王师未至之前，半岛的这些百姓们可以说是民不聊生，虽然都是同族政权，却比中原五胡十六国的时候更为残暴。”
“底层民众能吃上野菜粥就已经很不错了，到了冬天被冻死的更是比比皆是。相比于他们之前吃的苦头，现在吃点可能会让人生病、死亡的肉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这鲸鱼不单单是肉能吃，你们两个在长安应该也见过那些蜡烛和肥皂吧？”
李承乾和李泰点了点头，何止是见过，他们可都是用过的，这两样东西对他们的吸引力一点也不小。
特别是肥皂中的一个变种——香皂，拿这个洗脸、洗澡，身上好闻的不得了，虽然他们都是男的，但也更乐意自己身上香香的。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几样东西产量不够高，一般都是配额的，唯有他们父亲和爷爷那比较多，有时候他们自己的配额用完了，都是去宫里撒娇求来的。
长孙冲指了指正在熬炼的鲸鱼油脂说道。
“这就是你在长安用的那些蜡烛和肥皂的来源，他们大都是用鲸鱼油熬炼的，可能你听人说过，猪牛的油脂也能熬炼这些，可猪牛成本太过高昂，哪有猎鲸后的油脂来的多？”
“原本最大的限制，捕鲸风险高的问题现在慢慢也要消失了，陛下已经让江南的造船厂修建钢制龙骨的大船，这样的船制作出来，就不会那么轻易被鲸鱼掀翻了。”
听着长孙冲说着这些看似再平淡不过的话，李承乾两兄弟沉默了，扪心自问，他们在京中的时候，难道是真的没有资源吗？
不，他们的待遇可比长孙冲好多了，李湛也并没有限制他们在官场发挥作用，可他们却一直在那抱怨，暗恨天子。
这样的做法真的很可取吗？特别是李承乾在自己的心里问自己，如果自己登基，能做到像李湛这样吗？
只是这个问题刚一浮现，李承乾就自嘲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换成是他父亲还差不多。
李承乾的心里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可已经清楚了自己早就没有机会了，没看到就连长孙冲都已经对李湛心服口服了。
更加上这各地的民心所向，谁还能翻动大势？
放开了心事的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那种熬制油脂的气味和鱼肉的腥味就猛地窜到了他的鼻子里。
“呕。”
李承乾干呕了两声，连忙拉着长孙冲说道。
“表哥，咱们换个地方聊吧，这里的味道太大了。”
之前的时候，心思没在这边，李承乾和李泰压根没有注意到这样的气味，可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这样的腥臭味就让他们难以忍受了。
再看看一脸不以为意的长孙冲，李承乾两人的脸上浮现出钦佩的表情。
“难道表哥你就不觉得难闻吗？”
长孙冲很是淡然的说道。
“难闻？你会觉得钱粮难闻吗？在我眼里，这都是钱粮，是半岛恢复、发展民生的好东西，怎么可能嫌弃？”
李承乾和李泰也反应过来了，是啊，这鲸鱼在半岛百姓的眼里不正是如同钱粮？他们又哪里会觉得这里臭呢？
就是长孙冲这个民政官想要让半岛能有更好的发展，不也要依靠这闻起来很是不好闻的鲸鱼油脂？
长孙冲领着他们两个往后退了退，别管嘴上怎么说，李承乾和李泰的身份还是要照顾的，推到不太臭的地方之后，长孙冲有些感慨的说道。
“在没见到之前，谁能想到这样的庞然大物会成为咱们人的盘中餐？被咱们当成猪狗一样宰杀？所以说，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啊！”
李泰的眼神有些懵懂，一看就知道没有听明白长孙冲的意思，还在傻傻的问道。
“这样的鲸鱼一定要持续猎杀吗？想来它们长这么大也不容易啊，依我看还是抓捕一些其他的海鱼就好了。”
李泰这家伙的文青病明显又犯了，长孙冲没忍住笑了出来，用手指着远接天际的海边。
“那边，那边有一大片海域，里面几乎都是这些鲸鱼，一个比一个大，你还会觉得它们特殊吗？”
“再一点，去，把鲸鱼的胃囊剖开！”
长孙冲身边的侍卫应了一声，立刻下去吩咐了，那些接到命令的屠夫们明显不是很情愿，嘴里嘟囔了两句。
但这终究是长孙冲这样的大官下的命令，胳膊拧不过大腿，再怎么不情愿，他们也只能在这个时候捏着鼻子上了。
随着鲸鱼的胃囊被切开，一股比之前更为恶臭的味道传了出来，地上流了一地的没有消化完的食物残渣，黏糊糊的看着很是恶心。
李承乾和李泰两人虽然站的远了一点，但哪里能受得了这个味道？
两人直接就在那弯着腰狂呕不已，人都快恶心坏了。
长孙冲依然面无表情，手指虚指了下鲸鱼胃里流出来的东西，跟李承乾他们说道。
“看看，这就是这么大的鲸鱼平日里吃的东西，这都是小鱼小虾，可以说它们就是海上的牛羊，你们可以想想，它们这么大的体型，一餐能吃下多少小鱼小虾？”
“要知道，海里面很多大鱼是吃这些小鱼小虾的，这本来就是一个循环，可鲸鱼破坏了这样的循环，直接吃小鱼小虾，若是放任这些鲸鱼恣意生长，那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要是换个懂行的人，现在恐怕就要站出来驳斥长孙冲的歪理邪说了，可李承乾和李泰哪来的这么专业的生物学知识，只觉得这道理很对。
“原来如此……”
他们两人只要粗略的一算，就能感到这鲸鱼吃的东西有些太多了，一餐估计能吃好几千斤，就算一天一餐，那一年下来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想到这，两人就把对鲸鱼的那点同情抛诸脑后了，本来鲸鱼的死活在他们看来也是不如大唐百姓的死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