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那些姑姑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轻易点头远嫁异邦?
李承乾思前想后,不得不放弃说服姑姑们的打算,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保证真的能说服他的那些姑姑们。
若是把场面闹得太过难看,李承乾肯定是要背上一个不近人情的评价,到时候恐怕宗族中都没什么人愿意和他来往了,更不用说本来就是人精的权贵们了。
最后,李承乾又把目标定在自己的几个妹妹们身上,她们的年纪更小,更容易说服。
可是现在李二还在活着,那些妹妹的婚事自然有李二操持,再不济也有李湛在呢,想要说服她们的难度也一点都不小。
不过,李承乾总还是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他的一个庶出妹子安康长公主,本来在宫中她就是一个小透明,胆子也不大,想要说服她的难度可就小了很多了。
李承乾选定目标以后,马上就借着长孙太后的名义,悄悄让人在安康长公主的宫内散布皇帝可能要派人到吐蕃和亲的谣言,还让人说其中一个人选可能就是安康长公主。
安康长公主偶然听到宫人们议论,心里自然是慌了神,可她的母亲早亡,地位也不高,和李湛也一点都不熟悉。
若是李湛真的要让她去吐蕃和亲,她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一时间,安康长公主也只能以泪洗面,时不时就在宫中悄悄哭泣。
宫城内,李湛和李二也都收到了关于安康长公主住处的一些消息,李二的脸色一片青黑,紧紧的咬着牙关,最后憋出来了几个字。
“逆子,该杀!”
反倒是李湛冷静一点,劝慰道。
“没事,事情终究是没让他做成,至于安康妹妹受的这点委屈,我自然会好好补偿她的,至少给她找一个不错的人家。”
李二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最后一言不发的回到他这个太上皇住的地方。
长孙太后看到李二郁郁的神色,有些疑惑,她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这两天看到李二时不时就出去和李湛见面,一回来李二的脸色就有些差,心里就感到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了。
“最近可是有什么大事?”
李二复杂的摇了摇头,颇为痛苦的说道。
“可能……可能咱们要做好准备,他……”
长孙太后心里立时咯噔一声,有些慌乱的问道。
“他?哪个他?到底是谁,怎么回事?”
李二眼见长孙太后一直催问,只得把这段时间和李湛一起观察李承乾所做所为的事说了出来。
长孙太后听到李承乾居然做出这样不近人情的事后,神色很是恍惚,喃喃道。
“承乾他怎么会……不可能,他是多好一个孩子啊……”
转而又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李二。
“不是他对吗?是不是湛儿在背后做了什么?”
李二苦笑了一下说道。
“我眼还没瞎呢,哪能分不出来到底是有人推动,还是承乾自己的想法?他这是钻了牛角尖了。”
随后,李二轻轻将长孙太后拢入怀中,在她耳边说道。
“没事,至少承乾的性命是可以保住的,只是未来不可能再在政事上有什么作为了。”
长孙太后眼中的热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只是哭着说道。
“傻孩子,真是一个傻孩子。”
长孙太后哪能猜不出来,李承乾这还是心里有气,总想着做出一番大作为,来证明自己不比李湛差。
之前在半岛散心,虽说排解了李承乾心里的一些苦闷,可这问题的根源并没有得到解决,反而在李承乾的心里越埋越深,已经成了李承乾的心魔了。
要不然,李承乾也不会这么疯了一样,想要推动唐蕃和亲。
可现在,长孙太后作为一个母亲,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承乾掉进这个坑,因为若是这次李承乾避过这个坑了,还能保住性命。
若是以后掉别人的坑里,恐怕就是性命难保了。
李承乾这段这晚又连着见了好几个客人,这都是在这些年朝廷政策变化中失势的人,李承乾做事的法子比较糙,有心人很快就能找上来。
李承乾已经被权欲冲昏了头脑,压根没有想过既然这些人能找到他这,李湛凭什么不能发现他呢?
相反的,李承乾兴致冲冲的接待了好一些这样的人,可能在他看来,这些人对他的仕途也是有利的。
纵然这些人很多已经失势了,可他们的经验、人脉等也有很多是李承乾需要的。
而这些已经失势的人,也乐得投奔在李承乾门下,虽然现在李承乾的身份极为尴尬,可他们要是投奔其他人,也没人愿意收啊。
反正李承乾作为一个宗王,李二也还健在,真的出事被杀的概率是很低的,而且他们之中不乏有人是希望在促进唐蕃和亲这事上出力,重新回到政坛的舞台之上的。
双方的目标是一致的,自然走的越来越近。
李承乾这天刚送走几个同道中人,就听到下面的管家报告。
“杜构来了?”
李承乾一愣,杜构他还是很熟悉的,当初他们也算是好朋友了,不过等到后来杜构在李湛手下做出好大一场事后,双方的来往就越来越少。
等到李湛成功登基后,杜构甚至主动断绝了和李承乾的来往,不,不能叫杜构断绝的,是李承乾直接不见他们这些老朋友了。
而杜构成为户部的侍郎后,事情也很多,又有杜如晦的提点,自然不愿也不愿再和李承乾这样身份敏感的人有什么太多的交际。
莫非……杜构也希望唐蕃能够和亲?这才找到自己的门上?
这一刻,李承乾短暂的忘记了他和杜构之间的那点不愉快,杜构的地位可比他现在高多了。
李承乾除了一个宗王身份,在朝堂上说话,还真不如杜构好使,若是杜构真的也希望促成唐蕃和亲,那这次的事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很多了。
要知道,杜构的父亲可是杜如晦,虽然杜如晦已经去世了,可他遗留下来的人脉都在,杜构兄弟两人也比较争气。
杜构现在是户部侍郎,杜荷也在外县当县令,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几年也能升任州长官,眼看杜家过得只会越来越好,杜如晦留下的人脉,怎么可能不照顾杜构?
这可能是未来几十年全家人的饭票啊,交情一旦浓厚点,未来就是真的家里有什么变故,杜构兄弟俩也能帮着拉起来。
李承乾摇了摇头,先把这些杂绪抛诸脑后,赶紧用冷水洗了把脸,散了散酒气,让管家把杜构迎进来,重新布置一下正堂好接待杜构。
等到杜构进府之后,两人只是略略一寒暄,杜构就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可这来意却让李承乾有些失望,杜构这次前来并不是想要表达对唐蕃和亲事务的支持的,只是找他来借字画的。
“听闻前段时日临淄王得了几份钟繇的书法,还有一副是蔡邕的,后来转赠给大王了。”
“我本来就颇喜欢书法,之前苦寻蔡邕的真迹一直没有找到,这次骤然得知这个消息,一时心痒难耐,这才不顾时间晚上匆匆来访,还望大王能够将字画借我看上几天。”
杜构的话说的恳切,李承乾也不是之前那个怨天尤人的性子了,只能耐下心中的失望,言笑晏晏的说道。
“此事好办,咱们本就是朋友,我这还有几份蔡邕真迹,你可以一并拿去,我这就让管家下去帮着找一下。”
说完话,他就先走出正堂,进入一旁的侧厅喊来管家嘱咐了几句,随后才又脸上带笑回到正堂和杜构说起以前两人相处时的往事。
言谈正欢的时候,李承乾家的管家苦着脸走了过来,很是歉意的说道。
“小人只在库中找到了一副蔡邕的真迹,还有几份钟繇的书法,只能暂且先拿给杜相公了。”
李承乾作势要发怒,却被杜构劝了下来。
“这时间本来就不凑巧,夜里找书画本来就艰难,何必苛责下人呢?”
李承乾这才放过了管家,两人又简单聊了两句,虽然李承乾热心挽留,可杜构还是道谢告辞了。
虽说杜构来得快,去的也快,但李承乾并不失望,他专门让管家只拿出来一份蔡邕的真迹,为的不就是留一个尾巴。
只要杜构还想看,总是还要找上来的,一来一往,双方的关系不就又热切起来了?到时候,再和杜构提起唐蕃和亲的事,侧面劝说两句,让他帮着一起推动和亲事宜,事情不就成了?
只是唯一奇怪的是,按说杜构现在权势不小,怎么就没人主动争相向他献书法呢,想来也是为了避嫌吧?
毕竟杜构现在是户部侍郎,身居要害之地,不可能不谨慎,只是这样的官当着还真没意思啊。
就连自己的一点小小的爱好都不敢示人,只能私底下找他这么一个朝野的闲人请求,真不知道该说杜构过于小心谨慎,还是该夸杜构清廉了。
就在李承乾满心期待着,接下来能和杜构重修旧好,在政治上成为盟友的时候,五天之后的一次大朝会也开始了。
这次大朝会本来是要对商税进行改革的,如今大唐的工商业发展已经超越了北宋,可对商税的征收还是像老样子。
这样的过程中,白白损耗了大量的税收,这一点朝臣们都是能看的到的,自然的,他们都希望能改革税制。
而且这两年朝廷因为到处在修建工程,需要的钱财不在少数,就算粮食真的不缺,可朝廷整体上还是会缺钱的。
国家疆域扩大了这么多,人也多了这么多,钱币的流通量肯定是要跟上去的,现在还能用粮食顶一顶,接下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只是,没等着大臣们开始商议税制改革的事,御史中丞魏征就神色严肃的站出来高声说道。
“臣参奏户部侍郎杜构,深夜拜访宗王,形迹可疑,可能谋划些不法的勾当……”
李承乾本来还在朝堂上打盹,只想着把这段时间熬过去,可魏征的这一番话,直接让他打了一个机灵,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别人不知道魏征指的是谁,难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吗?
魏征这次的矛头很明显就是指向了自己啊!这个老东西,说的这番话,真是恶意满满,生怕自己不死!
随着魏征的这番参奏,整个朝堂鸦雀无声,群臣无不侧目,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们之所以如此震惊自然是很清楚能被魏征暗指的宗王究竟会是哪些人,首先肯定不会是李道宗他们这样的人物。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本来就和杜构家有不小的交情,就算他们又来往也是很正常的事,更不会被魏征参奏图谋不轨了。
唯一可能说的就是李二的那些儿子们了,这样的事一下子就让他们想到了之前玄武门之变的事情,当时那个血腥、混乱的时候。
难道是李湛忍不住了,要对自己的兄弟们下手了吗?
无数人的心里这样怀疑着,可现在李湛的皇位不是很稳固吗?就连他们之中最为向着李二的老臣都不会觉得李二的其他儿子们还有什么登上皇位的机会了。
斩草除根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啊!
虽说魏征的弹劾听上去没有直指杜构和某个宗王密谋造反,可这宗王的身份,加上杜构这样一个朝中新贵,两人深夜私下见面的事,已经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
特别是杜构可是杜如晦之子,谁知道杜构现在到底是念着李湛的好,还是念着李二其他儿子们的好?
大殿之上,李湛听了魏征的参奏,神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看向杜构,示意杜构自己站出来解释一下。
其实倒也用不着李湛暗示,等听到魏征参奏自己的时候,杜构就第一时间准备好了,没等魏征把话说完,杜构已经上前一步,伏跪在大殿之上沉声说道。
“魏中丞所言确有其事,只是其中隐情中丞有所不知,臣请自辩。”
不等李湛开口答应,魏征就对杜构怒目而视,大声斥责道。
“朝堂之上,是你这样乞求自辩的地方吗?事情既然到了这步,你就应该主动脱下帽子,回家闭门自守,等到刑司传唤你的时候再做辩驳!”
“至于另外一名宗王,他的身份有些特殊,臣实在不便直言,还希望那位宗王能够主动站出来领罪。”
魏征目光如炬,紧紧的盯着朝廷上一侧仅有的几名宗王,这个时候大唐的宗王们还不多,就那么一两个,李道玄还因为身体原因基本不上朝了。
而魏征说的又非常明确,眼下另一个罪人,就在朝堂之上,这一下其他朝臣的眼神也是紧紧盯着这么孤零零的几个人。
李承乾被这么多人这样盯着,身上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整个人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现在的情况。
想当初他还没有涉及朝政的时候,其实并非没有想过,李湛会不会直接找个由头把他杀了,可李湛都登基好几年了,完全没看到他有这方面的想法,甚至对李二还颇为尊重,李承乾这才放下了心。
等到从半岛散心回来后,更是有心在时流中做出一番大事,雄心勃勃的就一头扎进了政局之中,他自觉凭着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遇到这样的场景的。
他何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面临被这么多人指摘的情况,就更不用说做好准备面对了。
当时杜构深夜来访,李承乾的心里只有欢喜,哪会想到这事情会这么敏感,当初他还想着怎么和杜构重新修好,共同推进唐蕃和亲呢!
这一刻,骤然听得魏征对自己的弹劾,李承乾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陷入蛛网之中的猎物,完全没法子脱身了。
更让他感到可怖的是,他压根没有解释的办法,事情确实有,他完全推脱不开,若是真的被魏征推动着查下去,他谋划的推动唐蕃和亲的事,可能就会一同败露了。
那才是真的要命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