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让世人和后世的那些人知道，李湛也不过是个伪君子，李承乾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金城恩之前的怂恿的话，其实只在李承乾心里占据了很小一部分的比重。
李承乾真的不觉得自己能够掀起一次成功的政变，他对自己的才能还是心中有数的。
一来，他没有像李二和李湛这样的军事经验，在军中的威望几乎是零，压根不可能指挥大军作战，那些士卒更不可能认他这样一个朝廷的王爷。
二来，李承乾在民间也没有像李湛和李二那样的声望，要知道，在李二发动政变前，他在河东道、河北道等地有相当多自己的亲信官员，他们对当地的治理是得到百姓的认可的。
而李湛就是一个例外，他手里拿出来的这些高产作物几乎让所有的大唐子民自发的拥护了他，就算有些高门大户有什么想法，面对这样一个君王他们也实在不敢有反对意见。
可算算李承乾有什么呢？
不过是一些破落的胡人支持罢了，难道还能抵得过大唐的正规军？
只怕出不了长安，叛乱就会被平定了。
可即便李承乾的心中对自己的结局心知肚明，却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发动政变，不为别的，他只是想争一口气。
大唐之世，博戏盛行，他李承乾也不是没有玩过。
他当然很清楚，上了赌桌最忌讳的就是摇摆不定，买定离手、义无反顾这才是上了赌桌应有的姿态。
既然参与了赌博，哪里容得下人在那自怨自艾，踌躇不定呢？
如果连愿赌服输的担当都没有，就更不可能有胜利后的得意了。
……
三日后的清晨，朱然在家人的帮助下穿好了衣袍，一脸肃穆的出来到前厅里，这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了。
其实，说非这人说的消息实在过于惊人，朱然是根本不愿意在这样休沐的日子里起这么早的。
到了前厅，朱然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很是不屑，但毕竟他要禀报的事情比较大，朱然明面上还是保持了相当友好的态度的。
眼看朱然来了，访客连忙起身，很是恭敬的说道。
“朱将军好。”
朱然微微颔首，却没有和他多客套什么，直奔主题问道。
“你说有人要谋反，这个消息可是真的？”
来人很是谄媚的看着朱然，搓了搓手说道。
“这……将军总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敢和将军说啊！”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朱然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些不耐烦了，说实话，他不觉得有谁会在这样的盛世里造反，更别说据此人所说，还是要在长安了。
长安的军队，朱然都是认识的，不管是将领也好，还是士卒也好，大都是李湛的心腹，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在长安造反？
有这样的想法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我希望将军能够允诺，让我成为大唐的臣子，有爵位的那种。”
朱然眼中的鄙夷之色更重了，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爵位的事肯定是要上报陛下的，我最多就是帮你把消息告诉陛下，看看陛下会怎么封赏你，当然，前提是你说的情报很有价值。”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才松了口气，很是轻松的说道。
“如此看来，将军是没有骗我的，这话我信。”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还在怂恿李承乾造反的金城恩，可能有些人会对金城恩跑到朱然这告密很是不能理解。
可实际上，一开始的时候，金城恩接近李承乾，为的不就是玩一手奇货可居？
可李承乾的势力和李湛的势力作对比，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这李承乾肯定是要被碾压的，金城恩又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绑在一条必沉的船上呢？
金城恩自忖自己不是有逆天智慧的人，压根没办法做到帮着李承乾成事，虽然手下那些搜拢过来的胡商们，可以尽数抛弃掉，可金城恩本人可不想成为大唐士卒的刀下亡魂。
既然是奇货可居，那帮着李承乾是一种做法，出卖李承乾也是一种做法。
前者风险高，成功率低，收益大；后者风险低，成功率高，收益偏小。
金城恩是一个惜命的人，自然知道自己应该选哪一个，所以再和李承乾商定好起事的事情之后，掉头就找上了朱然这个如今长安城守军的总指挥。
只见他现在笑眯眯的说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承乾！”
朱然的心里一下就信了大半，李承乾之前的身份，他是很清楚的，现在的处境他更是看在眼里，如果因为这样的身份落差，有些想要谋逆的念头其实也很正常。
虽说朱然其实一开始不清楚李承乾涉及到和杜构的深夜往来是李湛促成的，可朱然又不是不认识张居正他们这些人。
有什么不懂的，前去问一问，虽然张居正他们这些人说的比较含糊，可朱然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够明白是什么情况。
不过，现在的时候，朱然的心里也不着急，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
“你是从哪得到的这个消息？他的府前不是还有我们禁军的士卒看守，怎么可能密谋这样的事呢？哪里来的人手？”
金城恩看着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
“草民对圣人的心思有所猜测，为了帮助圣人永绝后患，所以专门趁着李承乾这个逆贼请客的时候去府上道贺，一来二去就和他联系上了，激起了他政变的心思。”
金城恩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是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好像是真心觉得帮助李湛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朱然深深的看了金城恩一眼，真是可惜了，这人恐怕是活不长了。
朱然作为很早就跟着李湛的将领，他能不清楚李湛对李承乾这些人的态度？
忌惮当然是有的，也会有一些防备，可整体上，李湛绝对没有想过真的对这些兄弟们下手，不为别的，就只为了维护自己的清名。
当然，可能也有想要维护和李二这个太上皇关系的心思，他之前的时候听到李湛说过。
李湛是希望李二能够好好活下去，看着李湛是怎么把大唐带向鼎盛的，想要做到这点，自然要让李二少一点烦心事。
这里面就包括了尽量保护好李承乾兄弟们的性命，不让李二看到他的儿子们自相残杀的局面出现。
要不然，单单李承乾之前犯的事在其他时候已经足够皇帝把他处死好几回了，可李湛还是放过了他。
如今金城恩这番操作看似帮着李湛解决了一个麻烦，还不用李湛承担骂名，可这真的是李湛想要的吗？
更何况，对于金城恩这样的投机分子，李湛从来都是极为厌恶的，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反而给金城恩一个封爵？
若是这么做了，岂不是等于承认了金城恩怂恿李承乾造反的事背后的主使就是李湛自己？
说实话，遇到这样的事，李湛躲都躲不及，又怎么可能很开心的往上凑？
只是……朱然的心中也有些犹豫。
他不清楚自己现在要不要坐看李承乾起事，然后在战场上一刀把李承乾杀了。
或者说，是选择在李承乾起事前制止了，让李承乾这次犯的事止于萌芽，这样一来，李湛应该也没有什么理由加大对李承乾的处罚，他的姓名应该是能保留下来的。
亦或者，是选择等到李承乾已经起事了，作为长安如今的最高军事将领，朱然再去带兵平叛，就算李承乾不死在战场上，出了这样的事，也不会有人选择包庇他了。
一时间，朱然的心中也有些为难。
只是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很快朱然就冷静了下来，仔细询问金城恩一些起事的细节。金城恩作为一个谋划者对这些东西当然是知之甚祥。
如此一来，朱然对李承乾将要造反的消息也就不再怀疑了。
到了这个时候，朱然反而冷静了下来，先是温言劝了劝金城恩，把他先打发走，然后迅速找上了如今长安的留守大臣房玄龄。
房玄龄听完朱然说的这些事情之后，心里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毕竟有李二和李湛珠玉在前，李承乾想到政变这条路倒也很正常。
只是他和李湛、李二两人的才能差距又何止是十倍啊！
房玄龄的心里不禁有些惋惜，这个自己当初也曾看着长大的孩子，终于要走向人生的终末了。
是的，房玄龄并没有打算留下李承乾的想法。
即便这样的决定可能会同时惹怒李二和李湛两人，房玄龄也还是决定义无反顾的做了。
只不过是坐看事情的发生而已，真的拿到朝堂上，也没有办法追究。
至于罢官……房玄龄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之前的好搭档杜如晦也去世几年了，房玄龄早就不想干了。
现在只不过是发挥一下余热。
对于李承乾这样仓促间想要发动的叛乱，房玄龄实在不怎么能看得上眼，但要是能一次性把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房玄龄也是极为乐意的。
于是乎，房玄龄很是淡定的告诉朱然道。
“朱将军不要着急，咱们就等着就好了。”
朱然有些难以理解房玄龄的决定，很是吃惊的说道。
“可……可……”
房玄龄很是快速的打断了朱然的话，直接问道。
“朱将军有没有替陛下背锅的决心？愿不愿意帮着陛下把一些脏活累活都干了？”
朱然挺了挺胸膛，很是正经的说道。
“这我当然愿意，我被陛下简拔于士卒之中，现在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又怎么可能不愿意做些这样的小事呢？”
“那你还有什么犹豫的？就算是李承乾去世了，不还有李泰等人，难道他们就不能让陛下表现自己的兄友弟恭了吗？”
朱然一时哑然，好像有些理解房玄龄的思路了又好像没有。
挠了挠头后，算是放弃了思考，直接说道。
“那我还是听房相的安排吧，那些细枝末节我实在想不清楚，您怎么说，我怎么做。只是有一点，那个新罗人应该怎么处理？”
房玄龄轻轻瞟了朱然一眼反问道。
“哪里的新罗人，你有看到新罗人吗？”
朱然瞬间悟了，连声说道。
“我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待到朱然离去之后，房玄龄的嘴角不屑的挑动了一下，区区一个新罗人也想掺和到大唐的政治斗争中，还有那个吐蕃王子，真是认识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现在这时候，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学习吕不韦的时候吗？
若不是因为现在大唐和吐蕃的战事基本停了，吐蕃王子作为一个重要人物被送到大唐，实在不好这么快就让他‘病逝’，房玄龄真的有心把共日共赞也弄死得了。
可惜现在实在不是时候，说出去对大唐的形象也有些影响，总不能为了区区一个共日共赞，破坏中原这么长久的传统吧？
不过倒是可以等到一年后，找个由头就把共日共赞弄死，那个时候想来也不会有人觉得是大唐做的了。
就算是有人知道共日共赞牵扯进李承乾的政变，大概也不会想到这事上，一年过去了，大唐再怎么也应该放过这件事了。
时间匆匆，不过两三天后，李承乾就真的如金城恩告密的那样发动了叛乱，李承乾手下有几千名穿着皮甲的胡人，还有部分吐蕃人混杂其中。
只是和朱然他们一开始预料的不太一样，跟着李承乾发动叛乱的还有一些原来的禁军们，他们退役之后也没有好好过活，想不到这次竟然跟着李承乾叛乱了。
不过其实仔细一想，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以理解的事。
这些原来的禁军里，有不少都是大族子弟，他们被李湛一把全抹了，那种不信任的态度彰显无疑，心中有些怨气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以往的时候，没法抱怨什么，毕竟世道一直在变好，他们还能抱怨什么？
而这次有李承乾打头，他们之中有些人可能就打算放手一搏了，也不排除有些人是想要报答李承乾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