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元康的心里一阵惶恐,不过很快他就在港口上发现了熟人,一名他家中的族叔——卢春辉,只是让卢元康有些奇怪的是卢春辉不是在家中地位很高的吗?
怎么这时候,居然也出现在了半岛,他怎么不知道这里的生意这么重要了,还需要卢春辉亲自出马?
卢春辉就像是没有看到卢元康一样,只是示意卢氏的商队赶紧下船,把船上带的货物全部运下来,再由半岛这的人把其他商品送到船上。
卢元康小心的凑到卢春辉身边,跟他打了个招呼,卢春辉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再次和身边的长孙冲攀谈了起来。
卢元康在一边低调的听了一会儿,心中不由翻起巨浪。
什么?
家里在半岛发现了金矿?!而且极易开采,储存量也不低?
卢元康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兴奋,只是很狂他就发现不对了,卢家只怕是把金矿的消息告诉朝廷了,要不然这次怎么会有长孙冲亲自来港口看管货物。
卢元康可没有那么自恋,觉得长孙冲是为了见他来的,双方的身份地位差的太远了。
就算撇开官职,长孙冲这个长孙氏的嫡长子身份那也要比卢元康这个卢氏的小儿子更为尊贵。
卢元康的心里不禁有些心疼,这可是金矿啊!
就这么轻轻松松拱手让给朝廷了?
卢元康的心里在这胡思乱想,很快就放弃了这样的心疼,说到底形势比人强,要是现在是乱世,或者说是两晋时期那些弱势中枢。
范阳卢氏当然可以把这样的金矿独吞,可这到底是大唐的天下,范阳卢氏这样的小胳膊小腿,怎么都不可能扭得过大唐。
现在见好就收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策略。
……
洛阳城中,萧瑀知道李湛已经同意把半岛的金矿开采权下放了部分给范阳卢氏,心里不禁很是焦急,急冲冲的跑来找上李湛想要劝谏。
李湛得了消息,也知道萧瑀来的目的,所以见了萧瑀也没有紧张,只是笑嘻嘻的说道。
“老大人,你可慢点,慢点。咱们坐下好好说。”
萧瑀到底年纪大了,这个时候也不逞能,只是有些唏嘘的说道。
“陛下您怎么能这么糊涂?这金银矿这么大利润的东西,您就这样放给卢氏这样的家族了?这会造成多大的危害啊!”
说着话的萧瑀满脸的痛心疾首,仿佛李湛办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
李湛也知道这事做的有些过了,只是亲自给萧瑀添了杯茶,示意他喝一口润润嗓子,平复好心情再说。
眼看萧瑀已经舒缓的差不多了,李湛才开口说道。
“您的意思,我心里清楚,不就是觉得把开矿的权力下放部分给卢氏,会开一个很不好的头,甚至让地方势力做大,导致中枢对地方的掌控力度变小,引发大唐的危机?”
萧瑀气呼呼的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
“既然陛下能想的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后患无穷的事,给陛下献这条计策的人该杀!”
李湛略略有些尴尬,但还是耐心的给萧瑀解释。
“这事您也应该分开看。你觉得朝廷现在需要金银吗?这一点我觉得老大人不会不知道。”
萧瑀缓缓的点了点头,大唐缺金银这他是知道的,或者说不是缺金银,而是几乎所有的贵重金属都缺,铜也是如此。
更别说现在李湛搞出来的火炮,虽然也能用钢炮,可钢炮没有铜炮好使,冶炼起来也是铜炮轻松一些,这就让大唐本就不富裕的铜料储备又雪上加霜了。
军方要铜,民间的铜钱也要铜,而铜镜这些东西也是民间的热门物品,零零总总,现在大唐对铜料的渴求简直是一个无底洞。
正因如此,李湛和杜构之前一直在推动让铜钱一点点退出货币流通市场,转换成金银,可问题也在这摆着。
就算民间对金银币的使用次数比较少,只有大规模交易才会用到金银币,可大唐本身也是一个缺金缺银的国家啊!
这简直就成了一个死胡同,现在得知半岛上发现大金矿,萧瑀本来还是十分振奋的,可直到听说李湛把部分金矿的权益许给了卢氏,这才彻底坐不住了。
萧瑀反问李湛道。
“臣不是不清楚大唐比较缺金银,可这和把金银矿的部分开采权让给卢氏有什么关系,就算这金矿是他们先发现的,捐献给朝廷那也是理所当然了!”
李湛莞尔一笑。
“老大人这是在说笑了,难道兰陵萧氏也能做到这样吗?”
萧瑀的脸色有些难看,一下子沉默了,他刚才说的不过是气话,不说别人的家族,就是兰陵萧氏又怎么可能会那么老实,等到自己发现金矿的时候无偿献给国家?
李湛看自己戳中了萧瑀的心事,才又缓缓开口道。
“老大人,我和张居正等人的规划你应该有所耳闻吧?毕竟这一个计划针对的可不只是七宗五姓,兰陵萧氏也在其中,想来您的族人也没少咨询您的意见。”
“哼,都是些不成器的家伙们!”
萧瑀这话算是变相的承认了李湛的话,兰陵萧氏这段时间确确实实没少找他问未来的出路,甚至有些人还把心思打到已经闭门修养多年的前隋萧太后身上了。
也许在他们看来,萧太后从李湛在沙州等地的时候就已经跟着李湛走了,甚至还主动把传国玉玺交给李湛,他们之间的联系可能要比一般人想的密切的多。
可这样的作为,在萧瑀看来实在是丢人现眼!气的不行的他,直接把那些找到萧太后头上的族人们挨个敲了一遍。
心情复杂的萧瑀也有些明白李湛想要说些什么了。
“陛下的意思是,想要千金市马骨,表明朝廷的态度吗?”
“你觉得还有比给范阳卢氏发现的金矿部分开采权更豪气的千金吗?!”
萧瑀摇了摇头,就连他这样一个见多识广的老人一开始听到李湛这么大气的行为,不也是惊得不行,慌慌张张来找李湛,想要让李湛收回成命了吗?
“至于老大人担心的地方势力做大的问题,您觉得在现在中枢火炮和改编后的军队的刀锋下,还能有什么样的反抗势力能和中枢对着干?”
萧瑀回想了一下他见识过的那些火炮和步伐严整的新军,还是很老实的摇了摇头。
“臣不觉得有哪支军队能和我大唐的天兵对抗。”
“这不就对了,正所谓时移则事异。既然朝廷现在占据这么大的优势,难道朕还不能放纵一下,显示下自己的大气?”
“至于您担心的有地方势力对抗中央,要真的走到那一步,只能说大唐的民心已经没了,中枢已经烂掉了,到了那种地步,我甚至巴不得大唐早点完蛋,千万不要造成像东汉末那样的惨剧。”
萧瑀听得瞠目结舌,连忙喊道。
“陛下慎言!老臣知道陛下您的心思了,但您也不能这么说大唐国祚啊!想来到时候,大唐肯定会有无数仁人志士站出来扶天倾的!”
李湛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这样的场面话听听就好了,什么时候会真的有很多人在王朝末年真的把朝廷放在心上的?
到了那个时候,王朝基本就是不得人心的了,固然肯定会有些忠君之人,可更多的还是野心家和随波逐流的人啊!
萧瑀瞧了瞧李湛的脸色,又重新找了一个角度劝他。
“陛下,臣知道您想要整治世家大族,可这毕竟是一个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应该考虑周全之后再做决定吗?”
“这样仓促的决定实在不应该啊,特别是还没有和诸多大臣们商议……”
好家伙,这是找着李湛这次决议程序上的漏洞进行攻击了,可大唐这样一个君主专制的国家,只要皇帝权威够重,不经众意颁布一道诏令算什么?
这不应该是常规操作吗?
看来萧瑀是打算来一手君子可欺之以方啊!
不过李湛并没有打算接他这一手,谁让他是皇帝呢?有能够耍赖的资格。
李湛很是和气的问道。
“不知老大人第一次听到我颁布的这条诏令是什么反应?又觉得边塞之地苦寒,没有什么利益,世家大族们压根不值得去那开拓吗?”
“或者会觉得当地偏远,未来不便于大唐的统治,这些地方若是交给世家大族们帮忙开拓会导致当地和中枢离心离德吗?”
萧瑀有些愣怔,他之前还真没有想过这点,这算什么角度?
只是,萧瑀心里仔细想了想,好像这些想法都是后来才产生的,当初的第一想法是,这么大的金矿还是要在中枢手里为好。
谁那时候还关注当地的情况啊!
李湛看着还在沉默的萧瑀,接着问道。
“那你觉得若是在两晋时期,晋朝的皇帝们知道了半岛上有金矿,他们能做到直接派人去接手,不在乎在世族手里还是在朝廷手里吗?”
“甚至不用说这么深,你就觉得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不是会是半岛离朝廷太远,若是在边疆为了一口金矿擅起战端,对朝廷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最后得不偿失。”
萧瑀没有办法沉默了,可以说李湛最后的这个推测会是晋朝中枢最有可能的反应,这不是以人力的意志为转移的。
萧瑀只能有些小声的说道。
“定然会是陛下所说的最后这种,可这和臣现在说的这事有什么关系?”
“哈哈,朕之所以说这个问题,是想要告诉老大人一件事,世道变了!大唐绝非两晋能比的,这样的底气是建立在十几年间,大唐扫清草原,东讨西杀,南征北战无一不胜的基础上,是建立在大唐现在对周边所有敌人的军事技术、生产技术的碾压上的!”
“若是没有一支堪称无敌的军队,没有已经证明了效果的铜炮,大概就是老大人你的第一反应也会是辽东苦寒之地,为了挖矿奴役当地的胡人,很容易造成当地的叛乱,但愿没有刀兵消耗国财吧?”
萧瑀的老脸一红,讷讷不言。
这本来也是中原一贯的逻辑了,大概历史上唯一例外的就是秦汉两朝了,两朝对周边的开拓以及武力的强盛也算是空前的了。
当然了,如果真的站在后世人的角度上来看,自然还会有唐朝,只是这就不是当朝的萧瑀能预料到的了。
“这边是生产力不同,使得我大唐对周边的各个小国、部族造成碾压态势后,咱们大唐子民们的想法上的不同了。”
“当年汉代可以一汉当五胡,可能很多看到南北朝乱世史书的人觉得这里面有夸张的成分,可现在看看咱们大唐,不过是建国二十多年,不一样可以一汉当五胡了?”
“所谓一汉当五胡,决然不是一个汉军士卒就能打过五个胡人士卒这样算的,而是一个汉人能创造的生产力,就能当五个胡人,毕竟这打仗还是要看后勤的。”
“当年大汉的时候,中原百姓可以通过耕作,十人养一人,而现在我大唐经过改革,广种良种,甚至可以做到三人养一人。这样的国力差距才是胡人没办法抵挡大唐的真正原因!”
李湛这一套说的萧瑀一愣一愣的,生产力?这是什么玩意?
甚至包括李湛对‘一汉当五胡’这个说法的解释,也让萧瑀不以为然,哪有这么解释的?
明明就是一种虚指,而且在战场上的时候,汉军士卒很多时候那都是面对的十倍于己方力量的胡人打,照样能打赢,这可就不止一汉当五胡了,十胡都有可能!
只是李湛到底是皇帝,他现在嘴里提的一些新说法,萧瑀还是要重视的,所以萧瑀也就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恭敬的说道。
“原来如此,先贤们说的‘一汉当五胡’原来应该这样解释啊!”
李湛一看就知道萧瑀这是口服心不服,轻笑一声说道。
“我知道老大人可能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样的说法,不过我倒是可以推荐下,您可以私下跟王阳明写写信,他倒是可以帮我把这个道理跟你说清的。”
萧瑀有些讶异,他还真没想到,在他看来是一个御史类,专门可以搞监察的人才,居然还会是李湛的笔杆子?
他之前的时候只把王阳明当成未来自己和魏征去世后的一个接班人,觉得王阳明是一个实干家,至于王阳明在儒学上的造诣,他还真的不是很了解。
毕竟大唐这个时候本来对儒学也不是很重视,要不然大唐也不会是对儒学阐述最少的一个朝代了,元清除外。
萧瑀在心里对王阳明高看了一眼,心里想着下去以后就多和王阳明交流一下,要是他确实在儒学上有什么独到的造诣,倒是可以把他再推荐给孔颖达。
孔颖达一直嚷嚷着要编纂一本儒学经典,正本清源,把汉季以降儒学上杂乱的各家学派统一起来,完全瓦解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的争端,他想来是需要像王阳明这样的人才的吧?
可惜,萧瑀对王阳明在儒学上的造诣还是低估了,完全不清楚‘儒家最后一个圣人’的分量,这一了解,一推荐,只怕孔颖达的《五经正义》就要成为王阳明的心学的模样了。
漠北天寒,虽然只是刚进十月,北风已经开始呼啸,多处都下起了雪,而扬起来的风沙更是让不少来自中原的士卒们感到不适应。
这些戍守的士卒们听当地人提起过,这西域现在的风沙已经是小的了,之前没有被大唐纳入统治的时候,各地多是沙漠戈壁,一到秋冬之际,风沙几欲遮天。
话里话外,无不是带着对大唐的感激,这些底层的民众自然不清楚气候的变化是怎么回事,但他们能看到的是,大唐的人一来,西域各地都慢慢变成了草原,雨雪也多了起来,原来的绿洲面积在不断地扩大。
正因为如此,这些人都把大唐的人视作天兵天将,把远在洛阳的李湛当成在世神明,如果不是神明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