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和许敬宗的品性差的也不是很大,这俩人要是真的咬起来也算是狗咬狗了。
反正在冯道眼里那是喜闻乐见的。
……
“阿耶,褚登善送上来拜帖了,想要择日拜访,您看要不要让他来见见您?”
虞府后宅,虞世南的独子虞昶正在和躺在躺椅上的老爷子虞世南说话。
虞世南很是严厉的说道。
“我之前怎么教导你的?”
虞昶被虞世南一瞪,不由的缩了缩脖子,连忙乖巧的说道。
“阿耶之前的教导儿都记着呢,不敢和他有什么私底下的来往,所以这次才来问问阿耶您的意思。”
虞世南微微点了点头,有些含混的说道。
“记着就好啊,他们这一家子……也就当初他爹算是一个正大光明的人,所以我愿意和他相交,可现在这褚登善实在不是一个什么善茬,你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啊!”
虞昶静静的听着老爷子的絮叨,其实这话他已经听虞世南说过很多遍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轻易打断老爷子的话。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虞家家教之严。
虞世南看着很是乖巧的儿子的侧脸,心里也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当父亲的,他其实更希望看到的是儿子有自己的主见,也能够在官场上撑起一片天,为家族争光。
可现在虞家的情况实在不允许了,原本还算繁茂的家族,在隋末江都之变里一下子就变成大猫小猫三两只。
现在基本上是只有他和儿子,还有几个小孙子了,这样的条件,要是还望官场发展,一个不小心,虞家就真的绝后了。
就算虞昶真的有从政的头脑,虞世南都要阻止,更何况他儿子明显是没有这方面的才能的,故而虞世南自投奔李二后,虽然也挂名天策府十八学士,但主要是用自己的名声帮着李二招揽人才。
至于他的主要精力,就全部放到教导这个儿子的书法和儒学造诣上了。
可喜的是,虞昶在这方面确实有不低的才能,已经能在四十多岁的时候,继承虞世南和虞世基的学问了。
想到这,虞世南的眼神中也有了几分自豪的神采,却在这时,他听到虞昶问道。
“那儿子就把他当做一个陌路人吧,反正往后也不会怎么来往了,他是要往官场走的,我还是安安心心的做学问,说起来我还想接着给阳明先生写信探讨一些学问上的问题呢,只是他现在恐怕更忙了,不一定有时间……”
说到最后,虞昶的语气中未尝不是满含惋惜。
虞世南听到王阳明的名字,脸上也是涌现出一股佩服的神情,特意多嘱咐了虞昶两句。
“阳明先生是大才,有圣贤之姿,你一定要和他打好关系,多向他请教些问题,以后你的孩子就可以送去让他拜阳明为师。”
虞昶点了点头,显然在这一点上,他们父子再次达成了一致。
至于刚才虞昶提到的把褚遂良当做陌路人的事,虞世南却又说道。
“你也不必把事情做得那么刻意,不管怎么说,当初我和他父亲同殿为臣的时候,还曾经教导过他,也算是有半师之谊了,只要说我现在身体不适,年纪大了,说不定哪一天就没了,让他理解一下就好。”
“只是……他向来不是一个会主动找我这样的糟老头子拜访的人,你跟我说说,最近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在说说哪些和他有关。”
说完之后,虞世南就看到自己儿子虞昶脸上一股为难的神色,一小会儿就反应过来了,只能是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只说朝堂中的大事吧。”
虞昶也像是松了一口气,很是乖觉的说起了最近朝堂中的大事。
别看虞世南给虞昶安排的路子里不包括官场,可虞昶因为文学上的出彩还有自身的家世,也是被李二和李湛他们安排了比较清贵的闲职的,消息也不会特别闭塞。
何况,这样的闲职也很难把虞昶卷入什么朝堂的阴谋和旋涡之中,只要虞昶继续保持他的君子之风,安分守礼,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事找到他头上的。
听着虞昶说道最近太上皇李渊去世,天子让给追剿突厥残部的这些将士们封赏,科举开始等等,虞世南的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
直到虞昶说起朝中关于许敬宗的那桩破事,虞世南立马喊道。
“停!”
虞世南的心情很是不好,有些凝重的问道。
“许敬宗犯了什么错,又是谁再朝堂上把这桩陈年旧事翻出来的?”
虞昶愣了愣,解释了一下之前许敬宗负责的事务,至于是谁说起这件往事的,虞昶是真的不知道。
虞昶甚至有些傻愣愣的问道。
“阿耶,许敬宗的这点事不也是给咱们虞家增光吗?叔父他们当时的表现完全碾压了许敬宗,任谁听了不会觉得咱们虞家家风好?”
虞世南没有理会自己的傻儿子,只是接着问道。
“褚登善和许敬宗之间有什么矛盾吗?他们最近有没有在一起共事过?”
“矛盾?这个真的没有听说,倒是共事,他们这次就是一起帮着处理太上皇的身后事的。”
“哼!”
虞世南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真是没愧对自己的评价,褚遂良这个人还真不是个多么磊落的人啊!
虽然不知道许敬宗犯事和褚遂良有没有关系,可他落井下石的事总是跑不了的,更加让虞世南感到气愤的是,在当年许敬宗的那摊子破事被挑开的关键时候,褚遂良居然特意跑到自己家中。
这不就是想要见自己一面,有意无意的提一提这事,说不定等到他出了家门,就会把这一面大肆宣扬,甚至说一些自己压根没有说过的话,来针对许敬宗。
要是真的被褚遂良达成了他的意愿,那虞昶的未来可就不会特别美妙了。
原本的时候,虞家已经相当老实,虞昶也只是一个清贵的闲职,可要是这次虞家主动或被动的卷入许敬宗的这件事后,那可真的就说不好了。
许敬宗犯得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不管怎么说都不至于到杀头的地步,如此一来,要是虞家在这次事件中有站队了。
未来等到许敬宗遭贬斥的时候,肯定会给虞家记上一笔,褚遂良不是一个特别磊落的人,可许敬宗也是一样的呀。
有这么一条毒蛇一直在暗地里窥伺着,想要报复虞家的话,就以虞昶的政治头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阴死了。
就算把虞昶换成虞世南,那也保不准不会阴沟里翻船啊!
以有心算无心这样的事,实在太容易办了。
更让虞世南感到分外恼火的是,现在就算自己不见褚遂良,虞家也已经被卷进来了。
以许敬宗的心眼,就算这事不是虞家捅出去的,难保他不会因为迁怒恨上虞家,到时候,虞家还是要被他盯上。
到底是老了啊,而且家里不够兴旺,老的老,小的小,这才被这样的渣滓欺负到头上了。
虞世南只能稍稍收敛了下心中的怒火,他还想要多活两年,看着孙子辈成才呢。
思量了一会儿,虞世南眯着眼睛说道。
“这次就真的不要见褚遂良了!另外,记得赶紧给阳明写信,信里提一下这件事,让他知道……算了,给阳明的信我亲自写!”
虞昶答应了下来,忙着去书房里给虞世南拿笔,等到看着虞世南把信写完后,虞昶有些迟疑的说道。
“阿耶,你之前不是还说,就算不见褚遂良也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而且最好是不要得罪他吗?现在您打算这样生硬的拒绝,岂不是要把他得罪了?”
看着呆头呆脑的儿子,虞世南真是气都不打一处来,这个儿子,怎么就没有继承到自己兄弟两人哪怕半点的政治头脑呢?
就算一开始的时候,可能缺一根这样的弦,可现在已经四十来岁了,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没有一点进步呢?
本来还想要骂一骂儿子的虞世南,看到儿子那纯净的双眼,也只能把这样的话憋了回去,算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虞世南悄悄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息,这才又慢慢说道。
“当初让你和褚遂良保持距离,但又不要轻易得罪他,那是因为他这人虽然性格不怎么好,有些阴鸷,而且权力欲过重,可也确实颇有才干,是一个敢于任事的人。”
“这样的人,要是不出意外,肯定能爬到高位,我可不像等到我去世以后,咱们家被他盯上,搅一个天翻地覆,家破人亡。”
“可那是当初,至于现在……自从陛下登基以后,原来天策府的那批人,就不够吃香了,陛下的潜邸之臣里人才多的是,就比如说王阳明、张居正等等。”
“他们哪一个不比褚遂良年轻,哪一个没有他有能力,如此一来,就算褚遂良还能冒头,也不至于位置太高,毕竟朝中的位置那都是有限的,有这么一批天子的亲信,他很难爬的特别高的。”
“再者说了,现在我敢这么做那是有底气了,因为咱们家和王阳明的关系很好,我至少能保证到时候有人能拉你一把,有他看着,你不会出什么特别大的问题,至少是性命无忧了……”
听完虞世南的解释,虞昶还是那副半懂不懂的样子,不过看样子倒是真的记住了一点,要交好王阳明。
不过,虞昶本来就很钦佩王阳明,这也是他极为乐意的事情,何况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就不错,既然如此,那就把这样的关系维持下去就好了。
“那按照阿耶的意思,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把孩子送到阳明兄那里,由他教导?”
虞世南点了点头。
“这也是应有之意,这些事你就赶紧去做吧,让我在这安静的晒会儿太阳吧。”
待到虞昶走了以后,虞世南半眯着眼睛,在这思索着。
既然褚遂良和许敬宗的性子都是这样,那这次的事,说不定就是褚遂良捅出来的了,毕竟这事本来他也是有可能知道的。
或者说,当初秦王府的那批人,大部分都知道这个事,这里面自然就包括了褚遂良的父亲褚亮。
谁知道褚亮有没有跟褚遂良说过这样的事呢?
至少在虞世南看来,这事是褚遂良做下的概率极高,有动机,有材料,就是不知道捅出来这事对褚遂良到底有什么好处。
这事实在是……
唉,当初虞世南趴在自己兄长的身上痛哭,想要以身代替兄长赴死,而许敬宗为了活命在那赔笑,他都以为这事都已经要被自己忘记了。
以前的时候,虞世南都不愿意拿这件事炫耀什么,要不是封德彝在后面捅出来这事,虞世南只会把它埋在心里。
这事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件值得赞叹的,彰显出了虞世南和虞世基的兄弟情义和虞家家风。
可对于虞世南自己而言,这件事就是他心中的一块伤疤,每一次想到,他都会回想起自己的兄长,和那些族人们。
偏偏这一次褚遂良居然很可能再一次把这事揭出来……
虞世南忽然流了两行浊泪,在恍惚间似乎又见到了自己兄长,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兄长,不要急,我也快要去找你了,往后咱们两个就都在地下相遇了,你也不会孤单了……”
李湛作为皇帝,自然有人会给他报告京中官员和门阀们的一举一动,很快就知道了虞世南拒见褚遂良的事。
这一下,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次攀咬许敬宗的人,肯定有褚遂良,他的这桩子陈年旧事也不可能是别人吐露出来的了。
李湛是真的想不到,褚遂良会是这样一个有心计的人,这和他当初印象里的褚遂良差距可不小啊!
当初他对历史有着粗浅的了解的时候,只觉得褚遂良应该是一个忠臣,一个好大臣,还是因为反对李治封武则天为后被杀的。
可现在再看褚遂良,李湛的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这人还真是不可貌相,更不能因为自己那点浅薄的历史经验,把固有印象往现实中的人物上套啊!
虽说这个道理,李湛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懂了,可真到了要应用的时候,李湛才会发现,自己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忘记这样的规则。
知道了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李湛也就能从容的处理许敬宗的事了,只要和自己,和李二不牵扯关系,许敬宗的事秉公处理就完了。
完全不用考虑是不是有人在其中挑拨离间,故意破坏自己和李二之间的默契。
而最后的处理结果也很干脆,许敬宗被贬为洪州司马,如此一来,许敬宗离他梦想中的那个位置更加遥远了。
洪州远在现在的江西一带,虽然从今天看,江西不是一个特别差的地方,而且当地还是一个粮食基地。
可在大唐,洪州就是偏远地区了,虽然相比于发配岭南、辽东、西域等地要稍微好一点,可也是一个相对严酷的惩罚了。
这件事对朝廷来说,对李湛等人来说已经算是到此为止了,可是在被贬谪到洪州的许敬宗眼里,事情却远没有结束。
许敬宗本人又不是傻子,就算一开始因为心中的怨气,做下了错事,确实应该受到惩罚,那也不会被贬谪到洪州这样的地方。
要不是有人翻出来他以往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