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也知道，我那父皇现在发来的这份圣旨，没有安什么好心眼，但眼下还不是和他翻脸的时候，事情恐怕是要做的。”
“可是做到什么程度，我的心里没有把握。太好，岂不是直接暴露了沙州的实力，恐怕就会被迫提前和长安闹翻了；可要是做得太差，李二岂不是就找到理由，能来惩治我了，依旧不是什么好事。”
李湛说完这番话后，默默地看着还在思考的三人，没等多久，范仲淹就开口了。
“殿下，您的这番心思不应该，这不是一个明君该有的心思，太过阴私了。关中的百姓难道不是大唐的子民吗？这些人若是真的陷入饥荒，在未来殿下选择攻回长安之后，要是得知殿下如今有能力救人，却没有救，您觉得他们会怎样看待殿下您呢？”
章惇居然难得的和范仲淹达成了一致，也在一旁颔首道。
“肯定是要救人的，大可以把之前俘获的牛羊宰杀一部分，殿下不是做出来能长期保存的熏肉了吗？刚好可以用上，至于粮食若是殿下真的觉得可能会出现饥荒，可以考虑给出去二十万石粮食，再多就有些过犹不及了。”
张居正也在一旁点头说道。
“章兄所言甚是，只是还需在送过去粮食后，大张旗鼓的宣传一下，否则就白白做了好事了，粮食送出去了，民心也没争取到，这是不可取的。”
李湛在心中做着权衡，很快下了决心，飒然一笑。
“那就直接给三十万石吧，要是朝廷真的起了什么坏心思，大不了就是一战，还是百姓重要！”
张居正三人微微一笑，欣然一拜说道。
“殿下仁慈。”
他们三人都是儒家的士大夫出身，终究还是有些仁善之念的，一想到现在长安就旱情严重，等到开春的惨状自然更不忍直视。
虽然他们内心都希望李湛能下决心帮助长安百姓，可如今李湛的心思他们也都知道，是希望和李二一决高下的。
这时候，提前暴露沙州的实力，其实是对李湛的势力有些不利的，太早了。
但当他们看到李湛真的能选择大力援助长安百姓的时候，他们心里就相当高兴了，有一种这就是我该辅佐的人的感觉。
其实他们三人有一点没有和李湛说，贞观元年，关中是真的发生了大饥荒的，这份圣旨上说的东西并没有错。
故而章惇才会提议，准备二十万石粮食，这个数目也不是随口说的，而是根据历史上现在关中一般百姓的数量计算出来的。
不过现在既然李湛已经做出了符合他们心意的决定，这些细枝末节自然就不用再提了，提了也没什么意义。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感觉清点出来足够的粮食，派人送往长安城，另外就是做好战争准备，避免李二见了粮食，动小心思直接攻打沙州。
若是真的因为此事，导致李湛的势力遭受灭顶之灾，他们三人都是做好了殉道的准备的。
既然决定已下，李湛也就没有搞什么小动作了，本来作为现代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思想也几乎深入骨髓了。
就是张居正他们不劝，李湛肯定也是会给粮食的，只不过不会给这么多就是了。
处理好朱然带回来的最主要的一个事，李湛就再度把目光转移到了李渊派给他这边的人身上，李湛不用想就知道，这里面肯定会有李二的眼线，但到底是李渊的一番好意，李湛也不好拒绝。
想了想，李湛喊来了李渊派来的这群人的首领，亲自见一见，看看这人有什么才能。
很快，窦林就被请到了李湛面前，李湛就这么静静地打量着他，半晌才出声问道。
“窦林？你是孤祖母家的人吗？”
“是，臣出身自扶风窦氏。”
窦林的话里充满了骄傲，看得出来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家世让他感到荣耀李湛心中有些嘀咕，这些世家子怎么都是一个德行，全都傲得不得了，本事还不知道怎么样，唉，这可真的是个烫手山芋啊！
“你是打算从军还是从文？孤看了之前的时候，你是我祖父身边的亲卫，对吧？”
窦林点了点头，干脆的说道。
“臣希望从军！”
“那跟着你来的其他人呢？他们都是怎么考虑的？”
“他们大都也想要继续在军中待着。”
李湛点了点头吩咐道。
“这事不难，不过到了军中可不要指望你的身份能帮上你什么忙。”
李湛的话反而激起了窦林的傲气，窦林自信满满的说道。
“我等自然不会让殿下失望！”
李湛挥挥手让他下去了，心中只觉得好笑。
这么一个他前世的时候，压根没听过的人，想要和蓝玉等人在军中争锋，这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啊！
不过，既然他现在有这个心气，李湛也不会拒绝。
何况这批人里面可能存在李二的探子，李湛宁愿把他们放到军中，严加看管，也不愿意这些人待在沙州的文官系统里。
毕竟文官整天负责后勤事宜，只要不笨总是能看出来一些蛛丝马迹的，相比之下反而是军队的实力已经算暴露过了，没有那么重要了。
至于李渊派来的人里究竟有多少李二的探子，也只能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点点甄别了，更何况李湛很有自信。
只要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发展越来越好，没有谁会死盯着李二的大腿不放，而错过近在眼前的大粗腿。
时间匆匆就到了十一月，从沙州到玉门关都是一片银装素裹，平素来看，这也算是一种盛景了，可在眼下的李湛看来却很是不合时宜了。
这样的大雪，只要一个准备不好，沙州会冻死多少人？这不是他给了百姓柴火就能挽回的，他们都是精打细算，一定会把柴火都用来做饭，绝对没几个用来烧火炕的。
李湛心里有些叹息，要是山西的煤能更早到沙州就好了，煤块搅着黄泥，做出来蜂窝煤，那就太好了。
还有棉花，虽然李湛从商城里买了棉花，也种下去了，可现在棉花的产量只够供应李湛等官员和军中的中层军官，就连一般的士卒也没法子全面覆盖。
这种明明知道该怎么御寒，却因为物资不足，被迫放弃的事，实在太过糟心了，李湛是真的下了决心，明年开春之后，一定要把整个西域都打下来。
到时候在西域的土地上大面积种上棉花，直接把棉花的价格打低，那时候大部分普通百姓就也能度过寒冷的冬天了。
玉门关，李湛派去送粮食的队伍，已经经过玉门关了，程咬金站在城墙上捏着胡子，嘴角直抽抽。
“雍王那个混蛋，不是说自己那缺粮食吗？这么多粮食，都是从哪来的？这事也是骗老夫的！”
站在他身边的程处默只是不断的憨笑。
程咬金瞥了一眼傻笑着的儿子，不由得呸呸了一口，骂道。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怎么就不能机灵点呢？”
程处默这下才反击道。
“那是雍王殿下种好。”
“你！”
程咬金真是被气的不行，但现在这城墙上人这么多，也不是打自己儿子的时候，只能扬了扬手，又放下去了，准备回了府中好好教训下程处默。
“滚去给老子操练士卒去，现在老子看到你就气的肝疼！”
程处默被程咬金踢了一脚，也不以为意，得到命令的他立马从城墙上溜之大吉了，只剩下程咬金站在着心中有些隐忧。
只看这次李湛送出来这么多粮食，程咬金就能断定他绝对心里有鬼。
没有正当理由，一个藩王手下有那么多精兵，还有这么多粮食，要说没有反心别人也不信啊，更何况有时候，实力太强也是一种原罪。
虽然不清楚李湛为什么要给长安送这么多粮食，但程咬金已经预见到了，从此之后恐怕沙州就要多事了。
长安城，李二也接到了程咬金的密信，看完之后李二第一反应就是震怒。
三十万石粮食？李湛这小子想干嘛？
李二本来让李湛给自己粮食，更多的事出于一种试探的心理，谁能想到他居然能一口气给出来这么多粮食！
李二的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忌惮，这绝不是什么好事，若是李湛只有三两万精兵，李二都不会担心他，可精兵加上这么多粮食，就由不得李二不忌惮他了。
更何况，李湛能给李二送三十万石，那只能说明沙州那里有更多的粮食，李湛绝对不可能把老本掏出来，供李二渡过难关的。
思前想后，李二决定喊来房玄龄进行商议，等到房玄龄来了之后，李二直接把手上的密信递给他看，随后询问道。
“玄龄，你说朕是不是应该把李湛那小子召回长安了。”
房玄龄翻看完密信后，脸上也是满满的震惊，夹杂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陛下，你先让臣缓一缓，这事实在有些让臣难以接受。”
房玄龄苦笑着说道。
李二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他一开始也难以接受啊。
房玄龄理顺思路后，直接说道。
“陛下想要召回雍王殿下，恐怕已经不可能了。不管这些粮食是怎么来的，雍王手里现在有兵有粮恐怕没那么容易听陛下的吩咐。”
“他本来也不听朕的话，如今只是更有底气了，朕觉得他这次给这么多粮食，不像是想要帮朝廷渡过难关，更像是来示威的！”
李二这么猜度李湛的心思，还真是冤枉他了，李湛哪想那么多了，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感召，这才决定帮助关中百姓的。
可这放在李二的眼里，他是决然不会相信李湛的这股纯粹的好心的，更不敢相信，这天下哪里有这么纯粹的人呢？
正在李二思索的时候，房玄龄试探的问道。
“陛下，既然如今雍王殿下给了这么多粮食，那我们是否还要清缴寺庙？”
李二也感到有些头疼，他是真的很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收拾一顿沙门的，不说最肤浅的理由，李家现在认了道祖当祖宗。
只从功利的角度来看，沙门对大唐的影响也相当恶劣，纵然之前武德四年的时候，李渊先行将关中的佛寺整顿了一次，可天下其他地方的佛寺可都还是好好的呢！
想了很久，李二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佛寺不能放过！朝廷缺钱的地方多着呢，任由这些大和尚在地方占用资源，对朝廷绝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此举会不会让自己的名声受损，李二已经不怎么在乎了，这样的小事还能比得上他当初弑兄逼父的名声更坏吗？
房玄龄心中默默一叹，只是说了声遵命。
不过很显然，李二招来房玄龄可不止是只有这么简单地一件事，李二不停的在那踱着步子，忽然停下脚步，侧身问道。
“你觉得我召不回李湛，那是否能让人攻打他，把他抓回来呢？”
房玄龄听的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陛下，此事做出来有些不太合适吧？”
“雍王终究没有罪名，无罪而伐，于理不合。何况，这也不是当初陛下登基的时候了。”
李二知道房玄龄说的什么意思，当初他弑兄逼父，还可以说情有可原，那这次要是真的派兵攻打李湛，把李湛抓回来，又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呢？
不敬君父？
三十万石粮食摆在面前，谁能说李湛一个不字？
说李湛图谋不轨？
没有实据的事，一旦做出来，那就真的要让李二的名声尽毁，就算李二未来执政再好，也免不了被人嘲讽。
李二却相当顽固的说道。
“必须攻打他，把他带回长安。这也不是朕多心，李湛他才到沙州多久？就能做起来这么一大场事业来。”
“现在朕给他的封号又加上了西域大都护，你觉得西域那些小国能挡住李湛的百战之师吗？”
“有了西域做根基的他，到时候还指不定闹出来多大的事呢！”
“朕固然不担心他能翻天，可承乾就不一定了，若是就这么放他在西域发展，只怕未来又是兄弟阎墙，手足相残！承乾可能还会是失败的那方，这让朕于心何忍？”
“既然能看到这样的未来，还不如朕提前把雍王抓回来，罪名都让朕一力承担吧！”
李二那股爱子之心溢于言表，房玄龄也不得不说，李二的考虑确实相当完善，若是他真的不管李湛的发展，可能真的会像李二估计的那样，才能的差距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