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李湛陷入沉思，程处默咬咬牙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殿下，依臣看，只怕陛下是预见到未来殿下会起兵，为了避免殿下对陛下身边的老臣进行清算，这才让我们这些人都跑来殿下这混个脸熟。”
李湛听完心中一跳，李二要真是这个想法，那还真是算准了李湛忍不了那么久了。
啧，要是这么看来，李二是不是对他自己的信心不是很足啊？
李湛脑袋一转，忽然问道。
“最近朝中可是又发生了其他大事？”
程处默有些摸不着头脑，认真想了一会儿，不确定的说道。
“如果有大事，可能就是关东出现大旱吧？”
果不其然，李湛就说李二为什么显得有些颓废呢，上位之处接连遭遇天灾，就是他对自己的能力再自信，只怕也会有种是不是老天爷看他不顺眼的想法吧。
要是因此生出来一些颓废，倒也是可以理解的，想明白了这点，李湛就没有再多问程处默什么了，更多的事问他这个武夫还真不如直接问自己丈母娘。
酒足饭饱之后，李湛就打算离开这处怡红院了，见识过青楼了，再呆在这也没啥意思，他又不可能真的在青楼过夜，那也太不讲究了。
就在李湛往外走的时候，却见到身边的程处默朝着一个出来的小年轻招呼了一声。
“文建，你们也聊完了？”
被他叫做文建的那个年轻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还没回话就注意到站在程处默身边，威势明显不一样的李湛。
说起来，他也算聪明，明显猜出来李湛的身份了，有些局促的说道。
“我们这都聊完了，我已经张罗着把一批人送回去了。”
听得程处默称呼的文建，李湛的脚步一时就顿住了。
他之前专门收集了过来的这些官二代们的字号和身份，当然知道被程处默称为文建的是杜如晦的长子——杜构。
李湛可没忘记，当初杜构的弟弟杜荷给沙州传递了多么重要的消息，只此一点，李湛下意识就对眼前的杜构感到些许亲切。
打量了几眼杜构后，李湛忽然出声道。
“你就是杜相之子？”
杜构恭谨的点了点头。
“见过殿下。”
李湛神思一飘，就想到这些人既然来了河西，到自己的地盘上，总要弄出来几个表率人物，武将里可以挑程处默，文臣要不就杜构吧？
自己多少还跟他家有点香火情呢，虽然杜构不知道。
想到这，李湛就直接说了一个议题。
“前段时间，张长史等人向我说了一件事，河西铜钱紧缺，就是前隋劣质的五铢钱都不够用了，市面上连开元通宝的面都见不到。”
“可现在河西商贸发达，这事已经不得不解决了，不过河西之地，懂得币制的人少，你家也算是家学渊博了，不知道能不能给出来什么好的意见？”
杜构一下就有些坐立难安，连忙追问道。
“殿下可是欲行铸币之事？”
李湛轻笑一声道。
“这倒不会，作为藩王却私自铸币，很容易让人误会呢。只是隋炀帝造出来的白钱实在不好用，开皇年间的五铢大家倒是都在用着。”
“我也清楚，这币制要是瞎闹，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才找上你来问问。”
杜构的脸上满是紧张，还带着些不可思议。
怎么会突然遇上李湛，就被交付这么重大的任务？要知道这可是他和李湛第一次见面啊！
纵然杜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李湛的诚意，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顿时涌上杜构的心头。
杜构躬身一礼，认真的说道。
“殿下所言之事甚大，在下还需先行了解后，才能给殿下说些法子。”
李湛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暂不提杜构聪不聪明，能有这样的态度就比一般的纨绔子弟强了一大截。
李湛微笑着说道。
“不急，这般大事确实要稳妥些的。”
随后李湛又和杜构、程处默寒暄了几句，就在狄青和蓝玉的护送下回了府邸，留下在那苦思冥想的杜构和眼中有些艳羡的程处默。
一边的朱然则是留下来，笑嘻嘻的来给杜构解释，为什么李湛这么着急钱币的事，若是真让杜构就这么闷头在酒泉城打探，可能花上个把月才能摸清事情的底细。
但由朱然来介绍，就能省了杜构的不少时间了。
其实现在河西和西域的情况也不难理解，按照后世的话了，来说就是遇上通货紧缩了。
李湛治下绝不缺少粮食，可却没有足够的铜钱，在商品流通的时候，很多人就是走以物易物的路子，也不远轻易花出去自己手里的铜钱。
单单这一点，就让河西的商贸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冲击，若是任由局势这么发展下去，指不定再过些时间，李湛治下的铜钱就没有用了。
到时候，市面上什么商品都没人卖，只有粮食能充足供应，那还搞个球啊！
这要是真的缺粮食，李湛好弄的很，直接打开商城购买高产量作物，再买上催肥剂，个把月就能产出足够几万人吃的粮食。
可缺铜钱怎么办？总不能让李湛也从商城里买铜料，自己铸钱吧？
那样也实在太不划算了吧，还容易犯忌讳，李湛在这种关头，也不愿意进一步和李二交恶，能让自己多获得点发展的时间，总是好的吧？
亦或者让李湛出去抢，能抢谁的？整个西部几乎都用的是中原的铜钱，以往的时候就是中原供应。
以往的时候，因为河西的商贸也不算特别繁荣，大宗交易可以用绸缎和绢布，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如今李湛治下除了大宗交易，其他规模较小的贸易比比皆是，这一下就显出铜钱的不足了，要不是之前攻破西域，抢了不少西域国王们的国库，夺得了不少铜钱，恐怕李湛早就撑不到这时候了。
杜构听着朱然的介绍，脸上震惊之色更浓，所有的醉意全都消失了。
杜构确实能算是家学渊源，可他的家学不在钱币、币制上，他对这块的了解也不过如此，真要改革币制，还是苏氏比较擅长。
可现在李湛把问题抛给自己了，自己能拒绝吗？
杜构固然精通数算之学，可是度支的学问实在是不怎么了解，只是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杜构在心里这么想着，恨不得给当初在家的时候，不好好听杜如晦讲解朝中事务的自己一巴掌。
要是当初多听点东西，现在也就不会这么作难了。
只是虽然杜构对度支之学算不上多么了解，但钱币短缺的危害，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对于李湛等人能早早的预见到这样的情况，杜构的心里充满了钦佩。
“殿下思虑清明，天赋过人，如此有远见卓识，实在是让人佩服啊。”
朱然也不由的点了点头，这事虽然一开始是张居正等人报上去的，但精辟的总结事情规律的还是李湛。
朱然不觉得杜构这么夸赞李湛有什么问题，反而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我虽然不懂这事，但也知道这事为难了王府上下一干人有段时间的事了，你若是真的给不出什么办法，也切莫灰心。”
朱然最后还是勉励了杜构一句，看的很开，随后就也和他们两人告别，自己回府了。
打从怡红院回去的路上，杜构一路上都在苦苦思索，币制这事到底该怎么解决？
杜构深知这确实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但更是一个挑战，最为关键的还是他身边没有能帮得上自己忙的人。
不管是长孙冲还是房遗直他们也都帮不上自己，这比之自己父亲当初面对的局面恐怕还要更恶劣几分。
杜构不清楚的是，这事其实李湛等人已经有了定论，纵然没有杜构给出的意见，也没什么损失，只是李湛可能会略有些失望。
但也不会有更多遗憾了，毕竟给了杜构机会他把握不住，也就怪不得自己了。
说到底，李湛手下这些人又不是吃干饭的，那都是当年手掌一国大事的人，在敏锐的看出来钱币短缺的时候，张居正等人迅速上报。
虽然一开始他们不是很能理解什么叫通货紧缩，通货膨胀，但依照自己的经验，他们也能判断出来一些东西。
结合上李湛给的一些解释，他们面对这次缺钱的事情，就更加从容了，只是他们隐隐间都希望李湛自己铸币。
给出来的解释也非常合理，如今李湛治下的铸币技术更加高超，有水利锻造器械，能做出来比大唐的开元通宝更为精美的铜钱。
如果觉得铸造铜钱有些僭越了，完全可以拿从西域各国王室找出来的金银，铸造金银钱币，这样不就完美的避过了僭越的问题吗？
李湛很清楚他们提这样的建议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管是铜币还是金币、银币，铸币权这玩意只要是个脑子不糊涂的统治者都能明白重要性，别看李二是古代的帝王，可桑弘羊在汉朝的时候，已经把这里面的道理说得比较清楚了。
这铸币权的事，又不是近现代才有的一种概念。
虽然能看出张居正等人的念头，希望李湛早日称帝，但李湛却不愿这么早和李二闹翻了，原因很简单，没有做好准备。
李二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麾下羽翼丰满，满朝上下几乎都是李二的人，至少也是表面中立，特别是重臣们。
可现在李湛呢？
就是李湛真的打回长安，能做到逼着李二退位吗？百官们又有多少会支持李湛呢？
当然，张居正他们可能觉得，就是没了这批百官的支持，完全可以换上一批李湛从商城召唤出来的百官呀。
有了历史长河中的种种人才，有没有房杜等人的支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只是李湛内心不愿意这么简单粗暴的做。
这样不单单是对系统积分的一种浪费，也是对大唐原有的人才的一种浪费。
更何况，李湛还揣着一种暗自和李二较劲的心思，李二都能让原来跟他作对的魏征等人臣服，自己到时候要是做不到让房杜等人臣服，那不是显得太没面子了？
正是揣着这样的想法，李湛有意识的在压制手下人的一些心思，可能这样会让他们真正执掌大唐的时间晚上一点，但对李湛麾下的众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匆匆上位后，纵然有原来的执政经验，可是谁能保证他们就一定能对大唐的国情有足够的了解？
甚至于，现在要是李湛真的打回长安，也不好将年轻的张居正等人提拔到高位，这样破例的事情，最好还是少出现为好。
毕竟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万一后世子孙不孝，整出来什么二十为相的笑话，那对大唐的伤害才是相当严重的。
不过，此时的杜构自然是看不到这背后的波云诡谲，他只能确认一点，这是他前所未有的机遇！
这段时间里，他能给出来的建议，决定了他未来的前程，这事杜构来到河西之前所想不到的。
也确实如此，现在河西的财税并没有专门的管理人，大都是由张居正三人分别挑一点，李湛也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召唤几名专业的财税方面的人才。
可是转念一想，如今河西这些地方的财税也没繁琐到那种程度，完全没必要再找几个人才负责这块的事。
若是一个处理不好，还容易让原本已经相处的比较默契的行政班子之间出现裂痕。
本来李湛就是打算轻徭薄赋，财政上的事务很少，若不是因为粮价太低，商贸相比与之前一下繁忙太多，造成铜钱短缺，李湛压根不会意识到还会在这种地方出现问题。
若是此次杜构真的能够给出不错的建议，说不准往后李湛麾下这些地方的财政大权就真的会交到杜构手里。
李湛也会精打细算，看看召唤人才到底值不值。
就算未来等到李湛君临大唐，一国财政太过繁忙，需要召唤人才出来，杜构在这片机构里的权力也不会太低。
现在，这一切都要看杜构自己的能力了，心中怀着重重心事的杜荷，再回到李湛给他们来的这些二代们安排的住所后，一夜都没睡下。
面对这样的机遇，杜构也拿出了自己的一种韧劲，这大概也是杜如晦等人把孩子们放过来的另一种心思吧？
在雄鹰的笼罩下，雏鹰总是很难伸展开来。
另一边，李湛在回到府上去见李曼玉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些心虚，毕竟自家老婆在怀孕，自家却跑去逛青楼，这事怎么看都有些渣。
却没想到，李曼玉知道他去青楼，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反而对李湛一阵嘘寒问暖，温柔的不行，把李湛自己臊的不行。
这大概也是李湛至今没能很好的融入当下这个时代的一个表现吧，若是当世的人，老婆怀孕的时候逛青楼那简直就是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