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李靖真的没什么才能说不定还有活路,偏偏李靖还是个能打仗的,有威望的,一旦到了那个时候,谁能保证他不会帮自己的女婿?
李曼玉有些忧虑,忍不住向自己母亲倾诉这件事,反倒是张红拂看得很开,安慰自己的女儿道。
“你就不用担心这些了,其实就算没有李湛和你的婚事,我这些年也做好了随时被灭门的准备。”
“谁让你父亲能打仗,手里有兵权呢?”
李曼玉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是啊,从南北朝到现在,哪个手里有兵权的人不受到皇帝的忌惮?就是上溯到两汉不也是一样的?
既然李靖选择了带兵这条路,这样的危险就会如影随形,一直伴随着他,直到李靖带不了兵为止。
要是换成有些阴暗点的皇帝,甚至可能在自己死前一并带走李靖。
明面上,当然会说这是皇帝的恩宠和信任,可实际上呢?谁不知道这是皇帝害怕大将们手握重兵,在老皇帝死后,担心小皇帝压不住将军,是为小皇帝清扫障碍呢。
若非李二的性情看上去不似这么阴暗的人,只怕张红拂早就不愿李靖再带兵了。
只可惜,千防万防,都没防住自己的女婿想要争夺皇位。
以往的时候,这事哪里会在张红拂夫妇的考虑范围内呢?
李二就是再放心,再大度也不敢让自己儿子们娶手下大将们的女儿,特别是那些没有继承权的儿子。
一旦这样的儿子有了野心,带来的危害可不是一星半点。
母女两人心事重重,草草的聊了几句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夜里李湛回房休息的时候,李曼玉趁着李湛心情不错,告知了多兰的那个请求。
李湛倒也没有太避开李曼玉,只是说了句。
“如今唐俭还在酒泉,让义成公主来这着实有些风险,不过你可以告诉多兰,等到唐俭离开后,我就立刻会请义成公主来府上,帮着照顾她。”
李曼玉见李湛答应的如此干脆,只是想要避一避唐俭,或者说是中枢来人,心脏一下就像是被人攥了一把,很是担心的说道。
“殿下……义成公主在这,是不是萧皇后也在?”
李湛停下帮李曼玉揉捏小腿的动作,看着李曼玉问道。
“这是谁说的?”
李曼玉有些紧张的说道。
“是我母亲分析的。”
“岳母大人不愧是一位奇女子啊,萧皇后确实在我这。”
李曼玉这下真的确定了李湛的小心思,反而没有一开始的那种担心了,只是提醒李湛道。
“虽然唐俭离开,可城中还有很多都是长安来的官宦子弟,你能保证他们不向外透露消息吗?一旦长安知道萧皇后在这,只怕都能猜到传国玉玺也在夫君这,到时候夫君打算怎么办?”
李湛笑眯眯的说道。
“不让长安知道这事不就行了?那些纨绔子弟们大都接触不到这样的消息,压根进不来秦王府。而能够偶尔来秦王府的二代们也唯有程处默和杜构,他们如今只怕巴不得我这的优势更大点呢。”
李曼玉终于松了口气,这么看来自家夫君已经考虑的比较周全了,那自己还用担心那么多吗?
安心养胎就好了。
在内外都要迎接新年的时候,望日到了。
望日的时候,可不单单是长安要举行大朝,就是李湛这也要加大对去岁的诸多事务的总结,当然对基层官员来说,这和他们有关的只有一点——秦王府需要发赏赐。
这一点上,隋唐时期的朝廷和皇帝还都是挺有人情味的,有点类似后世年末的时候,要给员工们发年终奖。
诸多在河西各州四散的中层官员这次都来到了骠骑将军府,参加这次的大会,很多人心情都很不错。
去岁的时候,李湛管辖的封地内发展都是相当的好,一来没有水旱灾害,二来没有突厥人南侵。
最关键的是,李湛打通了西域,对西域实行了直接控制,一下就让李湛的封地商业繁盛起来了,除了农税,商税可是也收取了不少呢。
这也就意味着,在给李湛干活的人都能过上一个好年了,如此一来,哪个官员的脸上不是笑容满面呢?
不管他们在大堂上是怎么等的,李湛依旧是卡着点来到了大堂,看着这些官员们期待的眼神,李湛不禁有些莞尔,这和后世的打工人们等着老板发年终奖是何其相似?
今次的这场大会,倒也算是顺应了群众的心思,没有说什么未来期望什么的,只是先谈了谈去岁的政绩,给他们说了不少好话。
正在他们喜笑颜开的时候,张居正话锋一转,开始陈述年末清点账单的时候发现的问题,秦王府诸司以及在外任职的官员中,涉及贪腐的一共有120余人,贪腐的钱财大概有二百万缗,这可只是西域加上河西四州啊!
因为之前的时候,李湛已经得到张居正的汇报了,所以还能坐得住,李存孝他们这些将领们也是如此。
可还在大堂上坐着的其他人,就有些哗然了。
这样的数据实在有些夸张,让他们这些老实工作的人大开眼界,不过一年时间,居然能贪下这么多钱粮?
真算起来,李湛给他们发的俸禄和节日奖金可一点都不少。
这又不像是明朝中后期的时候,官方定的俸禄已经难以维系官员的各种开支了。
而且如今河西四州加上西域的赋税一共大概也就是三五千万缗,居然有人直接贪了200万缗,这按照比例来说已经不少了。
听到张居正说的这些数据,这些官员们忍不住四处看了起来,这一看不得了,果然让他们发现了一些比较微妙的事情。
在秦王府上掌管财务的人,还有哪些有看守粮仓职责的人可是少了不少,只怕问题就是出在那些地方了。
念及此,不少人的心里松了口气,很是庆幸不是自己的部门出了问题,要不然只怕自己也逃不了好。
原因无他,隋律和大唐律都有这样的规定,主官手下的人犯了罪,特别是贪污,主官也是要负责任的。
虽然不至于同罪,但也会被申斥,甚至贬官、流放。
李湛敏锐的感觉到大堂上氛围的一些变化,他的心中忍不住一乐,这样也好,让这些人都清醒清醒,别那么浮躁了。
就李湛所知,这些他手下的官员们,在这次李湛被封为秦王后,那叫一个嚣张,心里的自满都能从脸上直接看出来了。
其实这次清查,确实查出来了不少问题,但也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
说到底,现在还是李湛和他手下的这些人一起创业的时候呢,连终点的影子都没看到,但凡有点心气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毁前程。
被带走的人里面,很多并不是自己犯了罪,而是因为主管的部门有贪腐,受到了波及罢了,正常来讲,在一个势力的上升期,贪腐这种事都是比较少见的。
吏治一般都能称得上清明,整体的操守是有保障的。
就像这次,杜构也没有来到大会上,倒不是因为他接受不义之财了,只是因为他负责的是财务方面的事,铜钱、金银钱的铸造、兑换。
这些事务里的利润太大了,难免有人心动了,因而杜构需要去配合查案的人揪出来隐藏在众多官员中的腐败分子。
当然了,贪污的人虽然不多,但贪污的数量确实有点高的可怕。
这两百万缗绝不是个小数目,完全够李湛给麾下的诸多官员们发放一年多的俸禄加上奖金了,故而张居正这次也是准备痛下杀手,针对仓官和财务上的官吏们好好清扫一番。
眼下还没到庆功的时候,就有人敢贪污这么多钱,等到未来李湛执掌大唐以后呢?
这些人隐藏在官员队伍中,造成的危害只会更大,胆子也只会更大!
要是不在现在揪出来,等到以后想要再揪出来,盘根错节的势力、抱团贪污的风气,都会成为李湛的难题。
经过张居正和范仲淹等人的商议,决定就是这一年别的大事都不干,也一定要把贪污的这两百万缗追回来,以示他们反腐的决心。
至于涉案人员的惩治,就按照大唐的律法来判,绝不姑息养奸!
一开始李湛还觉得大唐律令中针对贪腐,画的线太低了,虽然不比后世明太祖朱元璋搞得那么狠辣,但枉法得绢十五匹便当绞的律令还是有些过于严苛了。
因为李湛的治下不比大唐境内,因为有充足的粮食,绢布等物资的价格也被打下来了,这里的物价就不是长安能比拟的。
这么算的话,很多人要是按照通货膨胀来算压根不算贪污,这样一刀切变成贪污了,影响也不太好,更何况,要是就按照如此严苛的法律,往后又怎么能坚持下去呢?
君不见,明太祖朱元璋的不义之财剥皮的法令到未来也成了一纸空文?
要是这么算,还不如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标准定得稍微高一点,留下来缓和的余地,也让未来再遇到这样的事的时候,能更好的坚持法令。
毕竟在李湛看来,刑罚的主要作用绝不是惩罚,而是威慑。
既然是威慑,就不能轻易使用,低标准的刑罚看上去固然能让人胆寒,可习惯以后呢?
吏治一旦有所下滑,不能按照标准执行刑罚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刑罚定的再重,又有什么用呢?
本来应该治罪,却因为事情太小,亦或者习以为常,没人管,长此以往,还有哪个人会对这样的小额收受放在心上呢?
一旦人的心理上放松警惕了,被腐蚀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要是真的贪污数额巨大的时候,不管律令定的标准低或者高,他都已经该死了,这时候两者的实际区别已经非常小了。
掰开了,揉碎了讲,李湛是希望立法的时候慎重,执法的时候严格,企图让法律成为具有威慑力的一条准绳,做到不枉不纵。
这也是李湛作为一名穿越者,烙在思想里的一些东西,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更为关键的是,要让法律条文和当下的社会经济发展相切合。
只是当他这么说了以后,想要让张居正等人对这些贪腐的人,特别是贪腐的数量不多的人慎刑的时候,却遭到了张居正三人的集体反对,甚至还说了一个他之前始料未及的理由。
“无论是隋律还是唐律,亦或者明太祖的大诰,重要的绝不是定下贪腐罪行惩处的轻重,而在于有无。不管是贪十两银子需要被砍头还是说贪十匹绢需要被流放,他们贪腐的数量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们作为官员,拿着国家的俸禄,本该成为百姓的表率,却大肆贪腐,有失朝廷体面,更是辜负了天子的信任,这才是他们应该被惩罚的关键!”
“至于殿下你说的这种刑罚考量,只能用来治民,但不能用于治官,要不然官民的要求一样了,那官员的地位又如何体现?”
这段话让李湛听得瞠目结舌,他完全没想到自己想要放宽对官员贪腐标准的规定还会让官员的地位受到冲击。
只是认真想想,好像张居正等人说的也很有道理,说到底如今的大唐那是一个封建社会,主张的就是德治,而绝不是什么法治。
虽然法律规定的律令、条款都相当明晰,但真的落到实处的时候,看的并不是一个人犯罪的轻重,而是看这人究竟有没有犯罪。
而在这种德治的氛围下,一旦一个人被判有罪,大家就完全可以以此来否定这个人,乃至于否定他提出的所有政策。
张居正自己去世后,万历新政没法延续下去,也有这么一个原因,官僚给他安了贪腐的罪名,虽然抄家没抄出来,但你就是有罪。
既然张居正道德上有瑕疵,那他推出的政策自然也是有问题的,一来二去就把张居正的改革成果推翻完了。
正是因为张居正等人的解释,李湛这才明白了为什么看古代的这些律法,有相当多不合理的地方。
特别是官员和百姓区别对待,治百姓罪的时候还不失宽宏,甚至要是遇到吏治清明,国逢盛世的时候,可能一年都不会治几个百姓的罪。
但是针对官员犯罪的时候,那叫一个严酷,有时候一些条款简直就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如此截然相反的态度,李湛一开始自然是不明白的。
不过现在,李湛也摸清立法那些人的心理了。
普通百姓和官吏是不一样的,这样的不一样不单单是地位上的,更是对他们的道德要求上的。这样一种区别对待,其实也不是什么歧视,只是一种人文上的进步,颇有几分人文关怀的意思。
百姓日常就是犯法,大多也只是对身边的邻居们有些影响,法律上还会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但官员们就完全不同了,官员犯法影响的就是一县、一郡乃至国家一个部门的工作,更辜负君主的信任,在儒家道德观里是不可饶恕的。
至于执行力,反倒是被他们放到次要位置的。
这样的思路,倒也让李湛发现自己的一开始想法上的偏差,封建社会的法律绝对不能和现代的法律相比。
双方的立法思想,背后的原因都大不相同,若是真的强求依法治国,那就实在是南辕北辙了。
正因为这样,李湛也就放弃修改部分法条的努力,针对这次人们贪腐的问题,李湛也给出自己的判断——严惩!
反正法条不改了,这些贪官污吏更是不可能放过,至少也还能符合违法必究的道理,要真的未来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李湛可能也会主动考虑再次修改法条。
只是到时候,就不会像今天这么无知了,李湛考虑的东西大概也能更加全面了。
抛开被惩治的官员名单和贪污金额的事,最让下面官员们期待的东西终于宣布了。
岁末赏赐,这可是很多官员们每次最期待的大礼了,更何况这次西域在手,仅仅是通过丝绸之路,李湛就获利颇丰。
更不用说,之前李湛接连从西域各国和突厥拿到很多财物。
以往的时候,因为战事比较频繁,压根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不可能有这么轻松来分发岁末赏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