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人都早熟，像寇封已经算是入仕了，而关平更是跟随关羽在军中呆了三年，现在已经是有军职在身的小校了。
因此，三人也算能聊到一块去。
只是关平和寇封凑在一起，总爱聊些军营里的事儿，而张溪对此就相当的陌生了。
你要是抛开实际干吹牛，那张溪能跟这俩扯犊子摆龙门，毕竟上辈子的键盘生涯多少还是有点收获的。
但你要是这会儿跟这俩讲什么军营布阵，讲什么行军禁忌......那就真的是丢人了。
一开始张溪还稍微矜持一点，生怕自己露怯，尽量少说话。
但这年头聊天它就得喝酒，而一喝酒吧......就容易出事儿。
这年头的米酒确实度数不高，但架不住张溪是个酒垃。
一碗两碗的米酒不要紧，这七八碗下肚的，张溪也开始有些上头了。
碰巧关平和寇封开始讨论二爷的著名战役——白马之战，张溪觉得吧，自己这方面还是能扯会犊子的。
上辈子关羽的白马之战，其实有很多讨论，有说关羽仗着马快偷袭的，有说而言智勇双全的，张溪也参加过几次论战。
张溪听着关平和寇封把讨论重点放在了二爷到底有多英勇，杀的敌人有多胆寒.....当即嘴一撇，没忍住的开始叨叨了。
「你们呐......只看到了二爷的英勇，却不知道，这次突袭，二爷的谋略才是关键！」张溪一张嘴，就开始瞎咧咧。
关平和寇封也是一愣，多少有些不解。
毕竟在他们看来，于百万军中取敌首级这事儿，不就是英勇的最好证明么......跟谋略有什么关系？！
「愿闻其详！」关平还是很客气的，对张溪说道。
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张溪还只是一个文人，但毕竟是好兄弟刘封带来的人，关平还是很给面子的。
然后张溪就开始瞎逼逼了。「关二爷那是凭着血气之勇一路杀进去的么？！你们真的当那颜良是莽夫？！」张溪喝多了，得意洋洋的说道，「而且就算那颜良是一介莽夫，他身边的部曲护卫难道都是吃干饭的，眼看着自家主将被杀？！」
「这个......」关平闻言，看了一眼寇封。
寇封也是微微吃惊，这个点，他们是真的没想到。
这个年岁的关平和寇封，并不是什么独当一面的大将，他们还都很稚嫩，对于领兵作战的思路，主要还是在将军武勇，军士用命的程度。
而张溪一看这俩呆头鹅，心里更乐了，嘴上更没把门的了。
「咱们的二爷啊，当年在白马军中，也只是远远的看到了颜良的麾盖......麾盖你们都知道吧，很大的一个玩意儿，那玩意儿隔着两三里路都能看的见，可你们不会以为，这两三里路上，一个敌兵都没有吧？！」
这个......确实不可能。
关平和寇封继续看着张溪，寇封还特意给张溪重新满上酒，等着张溪继续说。
张溪开心了，拿起碗喝了一口酒，这才继续说道，「当时的颜良身边，内有部曲环卫，外有军士作战，真要这么头铁的直接杀过去，几十个二爷也不够人家砍的！」
关平不乐意了。
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我父亲是何等英雄人物，就算真的杀进去了，也定能杀的出来。
「其实二爷很精明的，他可没有硬闯，而是带着自家部曲在战场游移，看准颜良调兵的空隙，从军士交换的空隙中杀入，直奔颜良所在......所以说嘛，这其实是二爷智略的体现，可不光光是武勇！」
关平和寇封对视一眼，再看看张溪......两人都觉得这人说的很对。
毕竟这是二爷，刘备军中二把手，关平的亲爹......张溪称赞关羽是智勇双全之将，难道关平和寇封还要反对不成。
而且这一吹捧二爷，关平立刻觉得张溪这个人顺眼多了，三个人哈哈一乐，互相又开始瞎聊了起来。
这时候的张溪，酒喝的越多，嘴也是越来越松，从白马之战，直接开始牵扯到整个官渡之战了。
「真要说起来，那曹操，也算是天下少有的英雄！」
脑子越来越不清楚的张溪，居然开始称赞起曹操来。
「官渡一战，无论是郭嘉的十胜十败论，还是荀彧的四胜四败论，本质上只是给曹操壮胆而已。真正指挥这场大战的人是曹操，以五万对阵二十万人获胜的是曹操，敢亲领大军，孤注一掷偷袭乌巢的还是曹操......而袁绍嘛.....呵呵.....呵呵.....嗝.......」
第十四章 奸雄，必须是奸雄
人喝多了，就容易断片。
隔天的张溪，是在关府上醒来的，而且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喝醉的。
但有一点，张溪似乎依稀记得，昨天喝多了吹牛的时候，他把曹操称为当时英雄来着。
嗯......这个好像有点要命哈。
刘备阵营对曹操这个人，那是相当痛恨的。
毕竟是国贼嘛！
结果昨天自己喝多了，却说曹操是当世英雄？？！
醒来后的张溪，一想到这事儿，背后就开始冒冷汗.....自己这次不会真的要被二爷一刀宰了吧。
没办法，昨天二爷瞪眼吓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张溪都有心理阴影了。
而张溪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偷偷的溜走......显然是张溪想多了。
才出房门，张溪就被仆人给拦住了。
「少将军请先生前厅一叙！」
嗯，还好，还好......是关平，不是关羽。
昨天一起喝酒一起吹牛，张溪对关平的感官还是不错的。
至于昨天说曹操是英雄这事儿......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来到前厅，见到了关平，也见到了寇封。
张溪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关平和寇封的反应，发现好像没啥特别的，这俩见到自己，还笑着上前迎接，态度跟昨天好像没什么两样。
「先生睡的可好？！」寇封上前问好。
「昨日与先生相见恨晚，故此留先生在府上留宿一晚，望先生莫要怪罪！」关平上前，也是欠身一礼。
张溪微微沉默一下，觉得这俩现在这状态也不像在跟自己开玩笑，这廊下应该也不会埋伏五百刀斧手......
「岂敢岂敢，昨日是溪失态了！」张溪赶紧的回礼，说道。
然后......继续喝酒呗。
反正这年代的人啊，平日的娱乐活动就这些，又是大冬天的放假，可不就窝在家里喝酒么。
张溪虽然有些受不了，但是吧......他还有「问题」得搞清楚，得解释一下。
「昨日溪过饮矣，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少将军海涵！」张溪笑着对关平说道。
仔细琢磨了一下，张溪觉得这事儿得先跟关平谈谈......也许关平还没来得及告状呢？！
关平却是摆摆手，说道，「先生何曾有失礼之处，倒是昨日，先生之言，甚为振聋发聩，平与父亲转述先生之言，父亲亦颇为赞赏，称先生乃当世奇人也！」
二爷夸我是当世奇才......这鬼话谁能信？！
二爷多高傲的一个人，你当我不知道？！他连刚出山的诸葛亮都不放在眼里呢，能凭你转述两句话就夸我当世奇才？！
还有，你都已经把昨晚的事儿告诉二爷了？！
你嘴咋这么快的呢？！
张溪心急啊，这事儿二爷知道了，那不就等于刘备马上也会知道的么......完蛋，自己的前途和小命都有可能不保啊。
这玩意儿真不用什么五百刀斧手，对付张溪根本用不上，张溪这小身板，一个狱吏就足够了。
得自救，赶紧自救。
「哪里，二将军却是过奖了！」张溪快速的开动脑子，想了个说辞，说道，「其实昨日也有说的不妥之处。昨日溪称那曹贼为英雄，其实不妥。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乃女干雄也！」
「.....呃，先生此话何意？！」关平奇怪的问道。
女干雄这个说法，听着新鲜，关平还真的没听说过。
其实有一点，张溪真的是想岔了。
关于曹操是不是英雄这事儿，天下是有公论的。
曹操这个人，不管是喜欢他的人，还是讨厌他的人，都不会刻意的去否认他是当世英雄。
哪怕是刘备，对于曹操的感官复杂，称其为汉贼，但并不否认他是当世英雄。
所以张溪称曹操为当世英雄，关平，寇封，甚至关羽都没有多想什么......这本身就是曹操配得上的称谓。
但这个女干雄的说词儿，关平还是第一次听说。
「女干雄者，虽有英雄之志，却无英雄之气！」张溪觉得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说道，「那曹操灭诸侯，平北方，虽有雄才，却无大略。其人上挟天子，下屠黎民，纵有平定乱世之功，也有霍乱朝廷之罪。故此，颍川许劭曾言，「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女干雄也」。」
关平越听越觉得有道理，频频点头，表示认可。
以前没多想，现在想来，好像确实如此。
而张溪则暗自松了口气.....好像可以混过去了。
其实吧，人家许劭说的「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女干雄一说，最早出自晋人孙盛写的《异同杂语》。
不太好说是孙盛故意改了一个词儿来贬低曹操，还是许劭怕曹操耍横故意这么说哄曹操。
但曹操女干雄之说真正让人深入人心，那是在《三国演义》出现之后。
但现在张溪可不管了，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小命，还是自己先把它说出来好了。
反正以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效率，关平总不能直接去找许劭当面对峙是不是说过这句话吧。
显然关平也不会那么无聊，而且对曹操「女干雄」的评价，确实让跟曹操持敌对立场的关平表示很赞赏。
英雄嘛，得是像自家主公刘使君那样的人物，曹操这个不敬天子，霍乱朝纲的人，哪怕功劳再大，也不能称为英雄。
一个女干雄，简直是恰如其分。
关平开心了，张溪放心了，再加上寇封一起，三个人又开始吹牛聊天了起来。
而这次，张溪总算是吸取了教训，没敢喝太多，而且到了中午，就正式告辞，离开了关府。
张溪走后，关平就回了后宅，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关羽。
「女干雄么......」关羽听了张溪最新的曹操锐评之后，叹了口气，说道，「丞相所为，确有不当之处，却也不是女干诈之辈......欸！」
对于曹操，关羽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来说，曹操真的对关羽很好，虽然没有上马金下马银，但真的是很看重关羽的。关羽的汉寿亭侯还是曹操奏请天子给封的。
但另一方面来说，曹操欺压天子，威压百官的做法，确实让关羽看不下去。
再加上自家大哥刘备的原因......总之，关羽对曹操这个人，可以说内心相当的复杂。
而对于张溪嘛......
「平儿，这位张主簿，你平日里多于他交往。」关羽想了一下，对关平说道，「只是，需多注意其言行，若有紧要，速速报知于我！」
关平点头应诺。
关羽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张溪昨天说曹操是英雄，今天说曹操是女干雄，反复无常的让关羽生气了。
真正的原因还是张溪昨天喝多了，摆龙门阵的时候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昨天张溪跟关平寇封酒后吹牛的时候，跟他们俩讲述了一下官渡之战的全过程。
这个全过程还不是一个个人视角的全过程，而是全视角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