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刘使君,我家将军有请!”黑甲将士抱拳说道。
“有劳二位,请前面带路。”即便对这两个寻常的士兵,刘备也依旧十分的客气。
跟着这两名黑甲将士,刘备到了衙署。
在夏侯渊到来之前,这里还是他的地方。
虽然夏侯渊没有鸠占鹊巢之意,可刘备还是不由分说的主动让了出来。
其实他的内心并不情愿。
衙署,别管是一县还是一郡、一州,这里始终代表的是权利。
他让出来的不仅仅是地方,而是更主要的权利。
刘备进去的时候,屋子里面除了夏侯渊之外,还有两个人,是一老一少。
“我来为刘使君引荐。”夏侯渊起身,主动介绍道,“这二位是大鸿胪陈纪、虎贲郎中秦安,为陛下特使,清查徐州吏治。”
刘备神色一僵,嘴角非常牵强的扯起一丝笑意,持揖礼说道:“原来是陈公与秦郎中,见过二位,二位远道而来,合该让备设宴接风,怎好让夏侯将军代了劳。”
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可刘备内心已经彻底开始骂娘了。
朝廷这手伸的是真快!
战事刚刚结束,竟然就已经派了官前来。
这是想把他架在凌云之上,让他彻底摆脱治理徐州?
唯独让刘备稍有不解的是,朝廷既然派遣官吏,为何却派了个大鸿胪和郎中前来?
这有些不合常理!
只是他并不知道,陈纪从琅琊离开的时候还是尚书令。
可走到朐县,就已经变成了大鸿胪,虽也是九卿之一,但权利瞬间没了。
尚书台废六曹尚书,置六部,但却跟陈纪这个尚书令没有多大干系。
“世人皆传刘使君乃当世君子,今日得见,果然仪表堂堂,非同凡响。”陈纪笑说道。
刘备打着哈哈,说道,“哪里,哪里,陈公过誉了。”
寒暄过后,众人分宾落座。
陈纪与夏侯渊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由陈纪开口说道:“刘使君在徐州可还顺遂?”
“一切皆好。”刘备客套说道,“备唯独忧心吕布,此人甚是难缠,如今在夏侯将军的鼎力相助下,此贼已被诛戮,备也就没什么好忧心的了。”
陈纪颔首,“刘使君深得老贼陶谦信任,陛下也看重使君治理地方的能力,不拘一格为使君加官刺史,这是颇为罕见的事,凉州马腾与使君可是唯二的。”
刘备眉头轻蹙,心中有些狐疑。
说陶谦就陶谦,为何要在前面加个老贼?
贼,背后的意思可是叛臣。
他想到了陶谦所做的那些事情,不禁想到,难不成朝廷已经完全洞悉了这一切?
陈纪可是中朝官,他的话就像是从雒阳刮来的风。
里面或许混杂了砂砾、枯叶,但绝对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朝廷的态度。
心绪有些复杂的想了片刻,刘备面北躬身行了个揖礼,这才说道:“备承蒙陛下看重,委以重任,必当殚精竭虑,为国尽忠。”
陈纪笑道,“使君且请安座,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需与使君明言。刘使君可知,朝廷改制之事?”
刘备茫然的看着陈纪,微微摇头,“备并不知有此事!”
朝堂改制了吗?
他完全没有听说过这回事。
“徐州这两年的战事也颇多,使君不知道其实也在情理之中。”陈纪说道,“陛下于去岁降旨,御史台增员开府,今岁又将诸州刺史并入御史台,掌地方监察。”
“简单来说,地方治理如今最高的官吏是各郡太守,刺史分遣吏员监察各郡。而各地太守、县令如今也皆归尚书台辖制,每岁由御史台、尚书台,联合考课。”
刘备登时好似被雷劈了似的神情呆滞如木鸡,脑瓜子登时嗡嗡的。
这个消息来的太过于惊人,以至于他连自己失态这回事都给忘了。
所以这么说,他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两手空空?
贸然染指军政,还要犯杀头之罪?!
那这么一来,他忙忙碌碌的做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这不就是给别人做嫁衣吗?!
这时,却听陈纪又说道:“不过请使君放心,诸州刺史一应俸禄皆无更改,照旧。”
刘备:……
他关心的是那点俸禄吗?
现在的这些官吏,又有哪个能从朝廷的手中拿到俸禄?!
兖州和三辅的他不清楚,也不好妄下断言,可徐州他了如指掌。
以前是陶谦发俸禄,各地官吏再自己弄一些,现在是他在发俸禄。
“刘使君?”陈纪喊了一声。
刘备这才回过神来,极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让陈公见笑了,实在是这个消息来的过于突然, 让备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事了。”
“监察,盯着便是,倒也简单。”陈纪拂须,随口说道,“徐州各地的官吏,朝中已经派遣,大概这两日便可抵达。说来,这下邳太守还是刘使君的老熟人。”
刘备想了一圈,他的老熟人有不少,但能出任下邳太守却极少。
于是他问道,“敢问是何人?”
“北海相孔文举。”陈纪说道,“料来待他抵达下邳,定能与使君携手做出一番大事。”
刘备心中一突,脸色瞬间有些萎靡。
他现在严重怀疑,皇帝是察觉到了什么,刻意在针对他。
看看这干的事!
武有夏侯渊坐镇徐县,他那点兵根本不够看。
官场上还被剥夺了几乎所有的权利,由一州之尊变成了监察使者。
现在还派遣了孔融做下邳太守,这不诚心膈应他嘛!
孔北海人是真的好,可这人毛病也是真的大,脾气极倔,眼睛里还容不得沙子。
等孔融到了下邳,若是知道他一个没有权利的刺史,却在暗中招兵买马,肯定会向朝廷参他一本。到时候这人他是杀?还是不杀?
更为麻烦的是,孔融名声誉满天下,士人皆知孔北海。
他若杀了孔融,他苦心孤诣营就的名声,也就毁了。
这……又是一招狠辣无比的阳谋。
皇帝年纪轻轻的,这心咋这么黑呢。
刘备有些无力的长出了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自嘲说道:“原来竟是孔北海,若有孔北海坐镇下邳,我可就显得多余了。”
“孔北海在北海数年,那些政绩可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青州黄巾军沸反盈天,可北海却始终能保持安宁,这皆赖孔北海之功。”
陈纪见缝插针一般,夸赞道:“刘使君也不遑多让啊,徐州初定之地,陛下用的可皆是能人。百废待兴之地,若无能臣坐镇,最终受伤害的始终还是百姓。”
刘备默默点头,内心忽然有一种想一刀砍了这老匹夫的冲动。
姓陈的,都没一个好东西!
陈琳如此,这个陈纪,更甚!
他的话乍一听,如春风一般顺耳,可稍加思索,字字句句都在内涵他。
“备实不敢与孔北海相提并论,若孔北海不弃,备倒是可以为他提鞋。”刘备故意说道。
陈纪笑了起来,“刘使君过谦了,过谦了。”
刘备一直在等着陈纪说兵马之事,可陈纪却一直没有再提及。
这搞得刘备心里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颇为不解。
按朝廷现在的规矩,他这个刺史不应该再据有兵马,关羽与张飞也不应聚兵。
第377章 刘备又被釜底抽薪!
直到这一场让刘备吃的毫无滋味的宴席散去,陈纪在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对刘备说道,“我听闻刘使君与关羽、张飞二位将军情同手足,虽非胞兄,但更胜胞兄?”
“这倒是,那是我的两位贤弟。”刘备说道。
刘备终于等到了他一直费解的消息,内心一股寒意悄悄翻涌了上来。
他暗道一声果然。
朝廷在徐县大肆伸手如此钳制他,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关羽和张飞?
陈纪立在廊下,负手眺望着战争过后有些残破的徐县,说道:“尝闻关张二位将军忠义无双,但脾气却不是很好。陛下降诏,以关羽将军为朐县令,张飞将军为武原令,我接下来要去见这二位将军,实在是内心发怯,有些担心。”
“不答应朝廷加官其实也都还好说,可我担心这二位将军一气之下会杀了我,不如请刘使君替我修书一封,好生与二位将军说道说道,如何?”
刘备:……
老匹夫!
他心中怒骂一声。
他就不信陈纪会不知道关羽与张飞此刻就在徐县,他这话绝对是故意的。
刘备嘴角轻轻颤抖着,强颜欢笑说道:“陈公有所不知,关羽、张飞二人此刻就在徐县。吕布突然攻打徐县,我遣人请他们二人驰援,只是没想到夏侯将军早已布兵徐县,等他们二人到来时,徐县之围已解!”
他笑着长到了这么大的年纪,但却从未像这一刻这么吃力过。
嘴角之上,好似有千钧之力在拉扯,让他动一下都难。
可偏偏,他还不得不强颜欢笑。
一件举城皆知的事情,偏偏陈纪老儿不知,这摆明了就是在试探他。
“奥?就在徐县啊!”陈纪惊讶低呼,旋即有些责怪的对夏侯渊说道,“夏侯将军应该与我说一声的,差点害老夫白跑许多路!”
“陈公说话太快,我都还没来得及解释。”夏侯渊低笑道。
陈纪面色一板,不悦说道,“我看啊,你就看不惯老夫,待我态度敷衍。”
“也好,既然关张二位将军恰在城内,不如请刘使君先行劝说一下,我再来宣读陛下的旨意,可好?”
刘备心烦意乱,想说直接宣读便可。
可他还真有些担心关羽和张飞的脾气,怕真的会杀人。
“如此,备去去就来!”刘备拱手说道。
“有劳刘使君!”陈纪客气说道。
待刘备走后,夏侯渊走上前来和陈纪并肩子站在一起,问道:“陈公觉得他会答应吗?关羽去朐县、张飞在武原,如此一来,刘备的左膀右臂,可就分崩离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