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刹那间,桥玄、蔡邕、张仲景的眼眸中闪出亮光。
刘备、简雍的眼睛里则有几许落寞闪过。
不过…这一抹落寞只是一瞬即逝,既然…既然柳观主开口,那至少证明,他是有把握的,因为柳观主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儿。
至于…
先救南阳。
刘备、简雍也能够理解…
南阳无论是从位置,还是从地位上,远非幽州的一个郡可以比拟…
倒是张飞,他哪会想这么多?
“柳观主,这不对呀,怎生那南阳的老百姓是人,我们涿郡的老百姓就不是人了么?你这是偏心,偏心哪!”
这话刚刚脱口…
刘备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解释道:“柳弟,翼德他就是这个性子,没有恶意的。”
“哇哇…”张飞挣脱了刘备的手。“俺不管那些个,你救南阳总得说出个所以然吧?俺们涿郡也等着你去救啊!”
这次…
不光刘备捂住了他的嘴巴,就连关羽、徐晃也捂紧了他的嘴巴。
大恩在上,无论柳羽做什么,要先救哪,关羽与徐晃都会站在他的一边!
何况,南阳人口更多,瘟疫蔓延的速度更快,且会迅速蔓延到整个中原。
先救南阳…这个抉择无可厚非。
“呼…”
反观柳羽,他长长的呼出口气。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咳咳…
他轻咳一声,也不去解释太多,无论怎么解释…张飞都不会满意,涿郡是他的家乡啊!
“仲景先生,有劳你准备好马车,明日午时过后,关大哥这边尘埃落定后,我便与你一起去趟南阳…”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你能否…”
不等柳羽把话讲完。
“啪嗒”一声,张仲景就跪了。“柳观主只要能救南阳父老,莫说是一个不情之请,但凡有所趋驰,我张机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张仲景。
“仲景”二字是他的字,“机”则是他的名,当然,后世还会把他称为“张长沙”,因为他在长沙做过太守。
只不过…那都是十年以后的事儿。
“仲景先生快快请起…”柳羽连忙扶起张仲景,正准备交代他一番。
忽的。
门外有鬼卒禀报道:“大祭酒,河东督邮荀彧求见…说是要带走关长生。”
唔…
这话脱口,登时间大堂内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
柳羽却是摆了摆手。“若是司马府君来带走关大哥,或许会有事,但既是文若来…想来不会有什么事儿。你们都放宽心。”
言及此处…
柳羽抬眼望向关羽。“关大哥…”
“我跟你去!”不等柳羽开口,关羽就上前一步跟在柳羽的身侧,俨然…对他信任十足。
张飞却还在嚷嚷。
“你别走啊…你倒是得说清楚,为何先去救南阳?我那些涿郡老乡也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呢!”张飞的嚷嚷声良久不觉。
只是…柳羽与关长生已经走出了大堂。
张飞想追,可徐晃与刘备拦在了他的面前。
徐晃一个劲儿的摇头。
刘备则是拍了拍张飞的肩膀,安慰道:“翼德,设身处地的去想,若然我是柳弟,也一定会先救南阳!南阳不容有失!”
“那特娘的咱涿县就能有失了?”张飞还是不忿儿…
“翼德,翼德,你听我说…”刘备再度提醒道。“有你、我在,柳弟是不可能放弃涿郡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你相信我,也请相信他!”
恰恰是刘备这最后一句话…让张飞彻底安静了下来。
相信…
的确,柳观主是个值得相信的人。
珠玉在前,他从未让人失望过!
…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帝的新衣:太平道符水治病
暗夜如磐。
天子刘宏独自一人站在在千秋万岁殿内,看着降临的夜幕,想到他的心腹大患,汝南袁氏即将断去一臂,他内心深处,油然升腾的就是一抹兴奋与狂喜。
这时…
门外的蹇硕进来禀报。“陛下,袁司空已经侯在门外了。”
刘宏骤然振奋了起来, “传!”然后大步回到自己的坐席上,端坐,威仪棣棣。
袁逢双手捧着一卷竹简,步履肃穆的进来,他的神情平静至极,这让刘宏有些意外,更无法看透他。
“臣有表上奏。”
“大司空乃是朕的肱骨,深夜觐见, 就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不能面谈?还要付诸于文字么?”
“臣无话不可对陛下说,但言谈难免有私心,文字却是给天下人看的,必须公允端正。”越是在这大殿之上,袁逢越是表现的庄重,越是脊梁笔直。
这是四代人,方才能铸就的汝南袁氏的气场!
刘宏有一种预感,袁逢知道荀彧来了,也知道他那三公之位势必保不住了,然而,他此来却是傲然的向天子辞官。
他也要让天子知道,袁家的底蕴还在, 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司空,就黯淡了下去。
刘宏笑道:“那,袁司空就坐下来慢慢说,何为私心?何为公允?”
袁逢将奏表放在刘宏面前的龙案上, “臣身居三公高位十余载,未有寸功, 近些年来…更是屡屡觉察力不从心,想来是老之将至,但请辞去司空之职,回汝南老家躬耕垄田,此为私心,还望陛下允准。”
“好一个私心…”刘宏放下这封辞官奏表,抬头笑吟吟的看着袁逢。
主动辞官…
这是一步妙棋。
若是他刘宏再执着于“关长生案”,将那狗官“颜和”与袁家牵连到一起,就显得他刘宏有些不近人情了。
好一个断臂求存!
袁逢的脸上依旧风平浪静。“臣下面要说的话,乃是公允。”
刘宏面色淡然,伸手示意,让他继续说。
“陛下,天狗食日,上苍降下灾异警醒世人,陛下便是罢黜臣的司空之位,也无可厚非,可臣闻《左传》有云,‘国无政, 不用善,则自取谪于日月之灾’;司马迁在《史记》中也记载,‘日月薄蚀,日月之交。月行黄道,而日为掩,则日食,是曰阴胜阳,其变重’。《礼记·昏义》曰:‘男教不修,阳事不得,谪见於天,日为之蚀。’”
刘宏的脸色一冷。“袁司空这话的意思是朕不修德,国无道,上天方才降下此灾异了?”
袁逢没有说话,目光却是肯定的。
刘宏逼视着他。“回答朕!”
袁逢终于慢慢抬头,对上刘宏震怒的目光,轻声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讲…历来‘天狗食日’是警醒陛下,也警醒世人,而凡是警醒…怎会是冤假错案这等小事?老天爷太忙了,怎会管这些细枝末节!”
“臣只是觉得,与其陛下以为这‘天狗食日’是陈述关长生一人之冤屈,倒不如去看看如今大汉境内的灾害,这些灾害下,陛下可曾阻止?又能否遏制住其蔓延?关长生冤屈,可…那些被灾害折磨的百姓就不冤屈么?”
呼…
袁逢的话,让天子刘宏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灾异…呵呵,不就是那肆虐南阳、涿县的瘟疫么?
原本以为废除三公不过是举手之力,哪曾想,汝南袁氏的反击这么快就来了,而且来的这般汹涌…
刘宏冷冷的瞪向袁逢,咬牙切齿。
“袁司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臣担任司空十余载,始终坚信陛下会中兴汉室,拯救黎民,可如今瘟疫横行,南阳、涿县百姓民不聊生,陛下的目光却焦距在一个微末的‘关长生案’上,就算这案子有冤?可陛下却因为一人之冤,枉顾瘟疫之下黎民之苦。”
“天狗食日,当罢免三公之一,臣主动请辞,却希望陛下不再纠结于小案,而是焦距于瘟疫,焦距于大节,若是陛下当真要用那道人,就让他…让他去帮帮瘟疫下可怜的百姓吧!只要他能救百姓于水火,便是让他接任臣做司空之位,又有何不可?”
懂了…
刘宏一下子就全懂了。
别看袁逢字句铿锵,语调凌厉,可这反击根本不是冲着他刘宏来的,而是冲着“羽儿”来的。
随便想想也知道…
按照汝南袁氏一贯的行事作风,明日整个洛阳城…势必满城风雨,都会传扬出…玉林观主要去抗击瘟疫的英雄事迹!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此前“羽儿”以道人的身份,每一次的行为,都是力挽狂澜的“英雄”所为,他满足了百姓们对于“英雄”的所有幻想。
袁逢这是要让羽儿…骑虎难下。
也让他这个天子骑虎难下。
好狠毒的心哪!
这辞官辞的委实是振聋发聩,第一次…刘宏重新认识到眼前的这位当朝大司空,怪不得,他的门生故里能遍布大汉,怪不得那么多人以他马首是瞻,以往还真是小觑他了。
袁逢用无声的目光质问着刘宏,刘宏居然无法与他对视,只觉得一阵黯然疲惫。
“朕原以为,你、我君臣十余载,朕能看懂司空,没想到…直到今日,朕才真正的看懂了司空,看懂了司空的可怕!”
“陛下,臣再可怕,这仕途之路也走向终点了,但臣方才的话乃是为大汉计,为万民计,为江山社稷计…陛下没有允准臣辞官一日,那臣就要为大汉中兴‘计’一日!”
袁逢说罢,深深叩首…
刘宏怔在当场,他明白…袁逢这一拜的分量,这是辞行,更是威胁。
刘宏哈哈大笑。“好,好,为难袁司空了,依朕看来,袁司空是身居高位一日,就为袁家计一日,苦心孤诣啊,朕佩服你。可司空如此身份,竟到最后都不放过一个小小的道人,这道人有这么让司空忌惮么?”
袁逢慢慢抬起头,直视着刘宏。
这一刻…袁逢的每一寸骨骼都显出衰老与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