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实了,心头高高悬着的石头总算是安然落地了。
似乎是想要转移那就要落泪的表情。
曹操主动把头转向曹德处,他动情地拍拍弟弟曹德的肩膀:「有没有不听父亲的话?小子,又长高了不少啊!」
「哥…」不等曹德开口…
曹嵩一把拉住曹操的胳膊,「你倒是没长高,身子骨却结实了不少,说起来,当初那柳羽让你去从军时,爹这心里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可看你回来,成熟了不少,身子也硬朗了不少,看起来在军营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吧?走…回家后,跟爹好好讲讲!」
曹嵩激动坏了…
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曹操却是反问,「爹想知道孩儿在军营里学到了什么么?」
「什么?」曹嵩连忙问道…
曹操笑了笑…
他转过头朝着身后跟随着在自己一道归来的后勤将士们。
这些都是后勤军的将士,三千多名后勤将士,大多数已经领赏回家。
可还剩下二百多,他们的老家不在洛阳,俨然…年前是回不去了,可又没有可依靠的洛阳周边亲戚,就剩了下来,无处可去…于是跟着他们的头头曹操!
而曹操…则是想着,想要把士兵们全部带回家去。
正好…瞅得机会,曹操微笑看着他们,神秘地问:「弟兄们,想不想看看我家什么样?」
士兵们摇头:「骑都尉大人,别开玩笑了,小的们可不敢。」
曹操仿佛很受打击,只好皱着眉头说:「什么骑都尉不骑都尉,我不过是管后勤的,你们是后勤兵,如果拿我当兄弟,就跟我一块儿回去,看看兄弟家什么样!」
「刷」的一声,士兵们脸都白了,他们看着曹操身后站着的老小三个男人,面露怯色。
尤其是那个圆乎乎、胖都都的老的,面色可不太好看。
曹操回身看着面色沉郁的曹嵩,笑道:「父亲不是想知道孩儿在军营里学到了什么了?父亲不是一直嫌儿子少吗?这回我把他们都带回去给您当儿子,如何?」
这话脱口…
曹嵩感觉整个人都傻了。
他立马抱怨:「得了,你还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你一人就够……」
曹嵩觉得场合不太适合抱怨…
偏头望望曹操身后那些破衣烂衫的士兵,他们站在雪地里苦寒的样子。….
这说话就要除夕了…
推吧,不近人情,不推吧,哎呀…二百多人,家里的年货可没准备这么多…
可转念一想…
儿子曹操方才话中的意思…这些弟兄,便是他在军营里学到的?
是…
是人心?
一下子,曹嵩豁然明朗了,他总算是了然了…柳羽让儿子从军的苦心。
是人心,儿子从军学到的最宝贵的东西,是人心!
果然…
曹操可不给曹嵩思考时间,他朝士兵们一甩下巴:「弟兄们,
还等什么?背上行李,跟我跨步——走!去咱家…咱家是大司农府啊,咱爹是当朝掌管国库的大司农啊,咱家什么没有?放开了吃!」
这一下子…还装起逼来了!
究是后勤军,却早已习惯曹操的严格军令,快速背上自己的行礼和弓箭等作战用具,迈着齐步,跟随曹操身后,直奔洛阳东街曹府。
这一日…
曹家老小不但等来了奋斗在生死一线的曹操,还等来了两百多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曹嵩虽然抱怨,但还是招呼家人多蒸面饼,多做面条,将冰冻的鹿肉和猪肉大锅炖着,仆人们大碗盛着,士兵们大块吃着。
酒不够喝,只能先从国库里「借」一些…
众人举起手中酒肉,祝福平安吉祥!
倒是唯独曹操…他眯着眼,望着天穹,「二弟,三弟…现在的你们在哪呢?」
谁又能想到…
因为柳羽的出现,刘备…竟成为了曹操在除夕夜最寄挂的人之一!
…
皇宫,千秋万岁殿。
张让正在禀报着,过了除夕,明日正旦日天子的行程。
要知道,自打太初元年,汉朝开始使用新的《太初历》,一月份就成了正月…作为时间的,正月天然的就具有一种特别的意义!
很多涉及到精神文化和政治经济的群体活动,往往就会选择在正月展开…而其中最忙碌的当属天子!
区别于一般家庭,在正旦日这一天,家长要带领全家人祭祀祖先,完成了祭祀,随后就是家庭宴会。
在宴会上,家庭成员要按照…儿子、儿媳、孙子、曾孙,这样的顺序依次向家长敬酒。
而家庭宴会结束标志着正旦日活动中,家庭内部的部分就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外部活动…具体分为两类——谒和贺!
谒指的是面见身份比自己高的人,比如拜谒。在正旦日这一天,需要去拜谒君主、自己的老师或者其他德高望重的人,以及曾经的上级等等。
而贺
三公和王侯的礼物是玉璧,中二千石到二千石的官员是小羊羔,千石到六百石的是大雁,四百石以下的是鸡。
在这么多人里,只有二千石以上的,才可以到大殿里面见皇帝。他们要直接朝拜皇帝,同时高呼「万岁」。
也就是说,这个「万岁」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喊的。….
和家庭内部的正旦日活动一样,进献礼物和朝拜的活动结束之后,接下来就是宫廷宴会。
在宴会进行的过程中,司空(丞相)和大司农,他们俩还得亲下场伺候吃喝,这是尊从这秦制,尽管…汉朝不愿意承认,可汉承秦制…几乎是板上钉钉。
「陛下…明日一早就是百官进献贺礼…然后是陛下出席正宴,由桥太尉与曹大司农为诸位公卿斟酒庆贺!」
张让事无巨细的把明日的章程禀报,可天子刘宏却是漫不经心。
似乎,在他看来…有什么事儿,比明日正旦日的活动更重要。
「不对呀…」
天子刘宏冷不丁的吟出这么一句,委实是把张让说懵了…
不对?啥不对呀?
以往…哪一年,不都是这么安排的么?
「不对!」
这一次,刘宏的语气变得肯定,张让更懵逼了,挠了挠头,「陛下是要取消哪一项么?可这些都是传下来的制度啊。」
「不是这个…」刘宏一摆手…
「陛下…」这下,张让彻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刘宏却尤自自顾自的说道:「大将军皇甫嵩为何会主动交出兵权呢?」
他敲了敲脑门…
可…刘宏的话却让张让整个懵逼了,啥?皇甫嵩凯旋而归,竟然…竟然交出了兵权。
张让自然不知道…皇甫嵩凯旋而归,天子正打算在百官面前加封这位功勋,可皇甫嵩主动提及,臣有事请奏…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宏自然不会驳了这位大将军的面子,于是两人一起回到了皇宫中的千秋万岁殿。
大门紧闭,殿内唯独他们君臣两人。
「臣归来途中,汉阳人阎中提出,如今朝政废弛,海内空虚,让臣掌握机会,南面称制取代陛下!臣本想直接格杀,却又担心陛下怀疑于臣,所以将他押解入京交由陛下审讯!」
皇甫嵩当先开口…
历史上,这是真事儿,在皇甫嵩凯旋归朝的时候,有人劝他南面成称制,皇甫嵩直接一刀剁了这家伙的脑袋。
他虽性格刚毅,却是忠心于大汉…
只是,这件事儿…又被有心之人利用,说皇甫嵩是包藏祸心,杀人灭口。
「嘶…」
刘宏没想到皇甫嵩会跟他说这种事儿。
就在他想宽慰几句的时候,「啪嗒」一声,皇甫嵩跪下了,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汉庭北军的兵符,双手递给天子。
「臣将门后裔,能见到陛下已是荣耀备至…然,外境之臣不入都城,公卿之外不入陛下百步,臣能在千秋万岁殿觐见天子已是殊荣备至,再拿着陛下的兵符,实乃诚惶诚恐,夜不能寐!故而,请陛下允准臣交出兵符,日后若有贼子叛乱,陛下再受命于臣也不迟!」
皇甫嵩的操作直接把那时候的刘宏给说懵逼了…
在大汉,有太多…手握重兵的权臣,却从未有主动交出兵权的将军…….
这皇甫嵩?不是一贯刚毅?执拗?固执么?这么这一次…这般圆滑了。
一时间,刘宏都不知道该怎么接皇甫嵩的话。
皇甫嵩却是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着兵符,一副不把兵符交上去就长跪不起的既视感。
「皇甫大将军真忠臣哪!」刘宏结果兵符,连连感慨道。
可这兵符收回来了…
刘宏的心情却是复杂了起来,他在千秋万岁殿来回踱步,总觉得哪里不对呀…
轻抚了下额头…
刘宏把头转向张让,似乎想转移下话题,换个思路。
「张常侍,你那大宅子…」
不等天子刘宏的话脱口,「啪嗒」一声,张让就跪下了,「陛下,臣死罪…臣死罪,臣自知僭越…臣自知僭越,那一天…臣领罚过后,就…就拆了那院子,拆了那琼楼…」
「呵呵…」刘宏乐了,他感慨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了,似乎上次…状告皇甫大将军的也是你与赵常事吧?」
呃…
张让好像懂了,「咕冬」一声,他咽下一口口水。
「陛下…陛下…臣有罪,臣有罪!」
「何罪之有?」刘宏试着问道。
「是臣…」张让心虚,主动招认:「是臣与赵常侍鬼迷心窍,皇甫大将军出征之时,臣与赵常侍派小黄门向皇甫大将军讨要五万万钱,想要…想要为陛下留下些钱在国库里,哪曾想,这皇甫嵩油盐不进,说冀州重战之地,官府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钱给朝廷。于是…臣…臣与赵常侍才上书状告他…告他虽胜无功,杀伐太重,沿途人口损失太多,民生凋敝,农业生产受到重创,破坏皇帝和官兵在民众心目中形象,耗费钱粮,得不偿失!」
唔…
刘宏的眼睛瞪大,他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成。
这是…意外之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