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然府中几个门客从偏房前走过,他们在议论着什么,刘备耳朵大,听力自然也好…他们聊得话一股脑的全都传了过来。
“厉害呀,此番德然兄一举买下八匹良马,就连县长都要将女儿嫁给他,还能举孝廉,未来做郎官,可算是扬眉吐气啊…”
“是啊,可…德然兄这只是阔气,终究比起那囤马居奇的甄家要弱了一大筹!我听闻,不过月余,甄家这两千多匹马就售卖过半,各地豪门氏族蜂拥赶去洛阳,就为了能淘到这最后一批的马儿,算下来,中山无极甄家才是名利双收呢!”
“哈哈哈,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表面上看是甄家名利双收,可实际上,我可听说幕后的推手是一位道观的小观主,是他提前预判到朝廷设‘騄骥厩丞’,这才让甄家提前一年就布局囤马,此番大赚特赚的又岂是甄家?”
“什么?有这等事…”
“这还有假?坊间都传开了,说这位洛阳西郊玉林观的柳小观主能掐会算,不少豪门大族携重金去登门拜访,求问卦象、占卜测算!”
“诶呦…若这柳小观主真有如此通天之能,那哪还是小观主啊,那得是大道长了…这…我也得去洛阳算上一卦前程啊…”
“哈哈,就你…还是算了吧,这位柳小观主如今风头正盛,可不是那么好见的,不过也难怪…他既能算到两万钱一匹的良马暴涨到两百万钱一匹,如此神人,岂是我辈能一睹真容的?”
一对门客在偏房前聊了许久…
言语间难掩其羡慕、钦佩之情。
羡慕的是…中山无极甄家能靠上这么一个神人;
佩服的是,这小观主与甄家,一个是真敢算,一个是真敢囤!
反观刘备,他保持着竖起耳朵的姿势,表情凝然不动,一头乌发被门外的风吹起,有几丝零散地覆在苍白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这一刻,刘备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暴击伤害。
他甚至在算,这位柳小观主囤一匹马所赚得的钱,他卖草鞋、草席一辈子也赚不到吧!
同样是人…
为何人家可以,他就不可以!
他刘备这些年究竟在做什么?
他似乎…永远在毫无意义的重复着那无趣的“日复一日”!
他儿时那乘坐“羽葆盖车”的梦想…已是“渐行渐远”了!他的梦想被现实…磨灭了么?
他是谁?
他在哪?
他要干嘛?
刘备的内心中,连续发出直击灵魂的三个问句。
他感觉将近二十年的岁月全白过了,白活了…他突然发现,母亲编织的那小有名气的草鞋、草席…突然就不香了!
漂亮的衣服也不香了。
他需要的是别人的尊重,是让他的声名比刘德然还要显赫!
他要去洛阳…
他必须去洛阳!
他必须见到这位柳小观主!
中山无极甄家可往,他刘备亦可往!
中山无极甄家能一举暴富,他刘备亦能借此声名鹊起!
“哐珰…”
一声脆响,刘备手中提着的青梅酒顷刻间落地,与木地板碰撞发出了极其清脆的声响。
有仆人寻声赶来,发现青梅酒碎了一地,当即嚷嚷道。
“刘玄德?你这是作甚?”
“提着两壶劣酒来找我家少爷就罢了,这酒也提不稳了,白瞎长了这一双长臂!”
狗仗人势!
俨然,因为刘府多了八匹马,这仆人也“狗仗人势”起来了!
只是,这话方一脱口…
“砰…”
刘备直接将这仆人推开,“哐”的一声,仆人的后背撞到门上,他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卖草鞋的刘玄德,他的臂力竟是如此惊人。
“你…”
仆人正想嚷嚷,刘备的话抢先而出。“狗仗人势…待几年后,我刘备衣锦还乡,再来收拾你!”
留下这么一句…
刘备大步迈出…
“你…”
仆人指着刘备嚷嚷。“你特么的就是个卖草鞋的!”
这话惊动到了正厅的刘德然,他出门正看到了愤然离去的刘备,当即大喊一声:“玄德…”
刘备脚步一顿,他转身,深深的凝望了刘德然一眼!
他要记住刘德然今时今日的地位…
他要在日后归来时,也能站在刘德然今日的位置,也让刘德然提着酒在偏房等他三个时辰!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刘备的眼眸中,就宛若平静的湖面即将在风暴之下迎来澎湃的潮水!
终于,刘备还是没有说话,他骇然转身,自顾自的往门外走,走的毅然决然。
现在…
八匹马也拦不住,他赴洛阳,去玉林观的决心!
可偏偏…
走出刘府,刘备惊愕的发现了一个全新的问题!
他没钱去洛阳!
——他是个穷逼!
要知道…
当初去緱氏山,是刘德然家资助的,从幽州涿郡到洛阳千里之遥,花费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刘备卖草鞋、草席…衣食无忧虽不是问题,但…去洛阳的盘缠,还远远不够!
骤然…
刘备的眉头凝起,他突然发现,桎梏着他眼界的不是别的,是空空的口袋…是那寥寥几串五铢钱!
天地很大,他想出去看看,却奈何…兜中空空!
“唉…”
刘备无奈的长叹一声。
哪曾想,就在这时,一道咆哮似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
——“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故唉声叹这鸟气?”
…
…
第七十三章 麒麟之才,得之可安天下
时近黄昏,昼事已休,夜市不起,街面有些清寂。
袁绍回到了洛阳南街的一座“赫赫”府邸的门前,“袁府”的牌匾高高悬挂,十分显眼。
只不过,牌匾是显眼的,却有一个人有些碍眼。
袁术也刚刚回到这里,有仆人牵了他的马,他瞟了袁绍一眼,旋即故意快袁绍一步往府邸内走去。
按照贵族世家的常例,除非是迎接天子诏书或者位阶更高的人,一般不开宗门不入正厅,所以两兄弟直接就去了东厅。
室外还有余晖,厅内已是明烛高烧。
温热的灯光下,袁逢、袁隗两人正在那水磨大理石地面上,缓步慢踱,他俩的脸色并不好看,像是在刻意等着什么。
而袁家的嫡长子袁基低着头,静候着,一动不敢动。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袁隗转过身来,颌下长须无风自动。
袁绍与袁术神色恭肃地上前拜倒,齐声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叔父大人!”
以往而言…
回复他们的该是“起来吧”三个字,特别是对袁术,因为他是公主幼子的缘故,整个袁家将他宠上了天。
可这一次…
袁逢与袁隗都没有说话,此间东厅气氛格外的冷峻且严肃。
袁逢缓缓向前,目光落在袁术的身上,紧接着,他抬起手…“啪”的一巴掌扇在了袁术的面颊上!
鲜红的掌印格外的清晰…
与巴掌同时吟出的是一句…
——“你这逆子!”
巴掌声极其清脆,连带着袁术整个人都被扇倒在地。
“爹…”袁术不明所以。
袁逢却是冷吟道:“是你这逆子把八百匹马卖给了甄家?你…你…你干的好事儿!”
袁术捂着腮帮子:“爹…你…你怎么打人?”
袁逢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知道你卖的那些马?如今一匹能卖到多少么?两百万…整整两百万!你这逆子可知道…一匹你便亏了一百多万!八百匹…八百匹…”
说着话,袁逢再度抬起手来。
袁术有点懵…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匹马…能…能卖到两百万钱?那…那他岂不是错过了好几个万万?
“咯噔”一声,原本扶地站起的袁术,“轰”的一声,双腿一个踉跄再度跌倒了。
袁逢丝毫不客气,抡起手掌就要再去扇他!
他已经从长子袁基那儿问清楚了,贩马之事,袁绍毫不知情,一股脑把八百匹马全都卖给甄家,全是袁术的主意!
当然…
因为袁家是事先得到风声,他们囤马的价格也不过两万钱,哪怕是袁术以二十万一匹卖的,他们依旧大赚了一笔!
可偏偏,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们大赚的这笔和人家甄家的比…那简直连个零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