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致命的,其实是‘察举制’之下,士族垄断大汉的一切官僚!”
“的确。”荀彧沉吟了一下,接着柳羽的话去讲。“大汉之内,豪强势力的不断拓展,士族门阀的形成,都和这‘察举制’脱不开干系,士族和豪强通过察举制,可以完成身份的转换与不断轮回,最终势必会‘反噬皇权’!”
荀彧没有把话说的太难听。
但柳羽对此却无比通透。
简而言之,豪强地主的强大生命力在于。
在小农经济的大环境下,乡村社会总是存在自给自足的可能性!
而扎根乡村的宗族势力,只要一有机会,就总想着摆脱帝国的控制,特别是想摆脱赋税和徭役的负担,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
而地方豪强的产生,便是由底层士人通过“察举制”进入官僚体系,最终进入朝廷。
一旦在朝为官,不用他背后指示,他的子孙、族人、乡党,也会成为之后察举的重点考核对象。
等他退休或者辞官回家后,利用掌握的政治资源,可以在地方产生极大的影响力,甚至让源源不断的族人、弟子通过“察举”进入官僚体系,成为他一派的附庸!
这个轮回只要持续几代,一个在朝廷与地方都具备强大影响力的家族就诞生了。
比如如今的汝南袁氏、弘农杨氏…
再比如,晋朝时的琅琊王氏,它们影响力能达到什么程度?
就说晋朝时期的琅琊王氏,那时坊间有句童谣——‘王’与‘马’共天下,这里的马自然是建立晋的司马氏一族,至于王…那便是琅琊王氏!
也就是说,按照汉帝国这条“小溪”原本的流向,大汉将不必避免的会成为“士族”王朝!
想到这儿,柳羽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压迫感…
他想到的是司马懿建立起的“氏家天下”、“士族王朝”!
也想到了,三国中,哪一条不为人知的、真正意义上的主线。
豫州颍川的四大氏族分别是荀、陈、钟、韩,对应的分别是荀彧、荀攸;陈群;钟繇、钟会;韩馥…
他们家族都有族人曾在颍川都做到过县长!
颍川四大氏族带着颍川次一级的“郭家”、“辛家”、“淳于家”分别投资曹操与袁绍…
荀谌在总部跟袁绍,荀彧在分部跟曹操;
郭图在总部跟袁绍,郭嘉在分部跟曹操。
韩家、辛家、淳于家在总部跟袁绍;
钟家、陈家则在分部跟曹丞相!
后来,总部与分部决裂了,于是就有了官渡之战!
曹操打赢了官渡之战,建立了北方的政权,他却发现以颍川士人为首的政治集团已经成为了庞然大物。
好在,曹营里大多将领是谯沛武人,是曹家宗氏一派,以此可以制衡颍川一派。
哪怕是如此,曹操只能被迫施行“唯才是举”!
这是摊牌了,我曹操不招有背景的,就召纯屌丝!
因为招来的士族子弟都会变成颍川派的人,大汉天下的士族子弟本就认同颍川名士,他们不可能认同曹家宗氏!
于是就有了五子良将…
乐进、于禁,毫无争议的屌丝!
张辽、徐晃、张郃,没啥地位的降将,不是屌丝,胜似屌丝!
真正的大族,像是李典家,曹操都不敢重用!
还是后来,李典把一万多族人送到邺城当人质,曹操才对他放心,确定他不属于颍川一派,这才委以重任。
还有程昱,他直接辞去“兖州牧”的官衔,这等于放弃兵权,就是表明,我躺平了,我当吉祥物了,我不是颍川一派的,曹操才能与他推心置腹!
后来,荀彧死后,司马懿、陈群代替了老一辈颍川才俊,成为了新的豫州士族之首,继续和曹家宗氏斗。
为什么是司马懿!
那是因为,司马懿的爷爷司马儁在颍川做过太守,与颍川那四个县长是深度利益捆绑关系…
直到,高平陵之变!
而这中间,司马懿先后斗过了夏侯惇、夏侯渊一代;
斗过了曹真、曹休这一代;
最后又斗过了曹爽这一代!
曹家宗氏彻底完蛋了,以颍川才俊为首的豫州士族真正意义上的掌权了,包括后期的钟会、陈泰都是颍川人。
之后便是喜闻乐见的,司马家创造了氏族王朝。
现在再品品,三家归晋,归的是谁?
是以颍川一派为首的豫州士族的延续!
三国真正的主线是什么?
从来就不是曹操、刘备、孙权彼此的争斗,而是颍川的一个老太守和四个老县长,五个家族形成了利益捆绑的颍川士族!
然后,他们投资了士族之首的袁绍,袁绍整了个分公司曹操,他们就分散投资,最后分公司赢了,分公司的氏族们就一致和分公司老板的族人斗,斗了三代人,终于成功了、掌权了,三家归晋,创建了氏族王朝。
这才是三国真正的主线!
说白了,三国的本质,是无数英雄去阻止氏族王朝建立的这条大河,但…哪怕是英雄辈出,依旧没能阻止住“大势”!
呼…
心念于此,柳羽深深的呼出一口大气。
如今朝廷中掌权士族的力量、能量,不知道比三国时期颍川氏族的能量强多少倍!
要扶汉,绕不过的,就是士族这一关。
不论是“小溪”还是“河流”,水始终往地处走。
氏族王朝建立的大势不可避免。
柳羽唯独能做的是改变它的流向,如果…道教成为一个凌驾于氏族之上的庞然大物呢?
或者,可以把道教理解为“柳氏”家族。
如果“柳氏”家族凌驾于所有氏族之上呢?
如果这个规则,可以由柳羽去制定呢!
这是师傅遗志;
亦是“扶汉”的唯一法门!
…
…
第七十九章 荀令留香,已是计划中的一环!
晨曦微明,身旁的美人还在熟睡,天子刘宏艰难的从床榻上起身,他感觉腰有些疼。
最近的压力太大了,而能让这位天子释放压力的方式并不多。
他缓缓走到窗边,蹙眉看着鱼肚白的东方,朝阳还没有露出影子。
刘宏回忆起了,昨日蹇硕的禀报。
——大司农曹嵩事儿办的不错,几乎垄断了整个汉帝国的驴子,可问题来了,圈养驴的费用不比马少,每日的开销依旧巨大,按照蹇硕的话,曹嵩那儿已经支撑不了几日了!
这…
刘宏的眉头蹙的更紧了。
如今,让他夜不能寐的唯独两件事儿。
其一,羽儿如何以道人的身份进入朝堂?
其二,便是羽儿授意甄家秘密囤驴,他刘宏拿整个汉帝国的国库去效仿,去照猫画虎,去赌!
呼!
天子刘宏深深的呼出口气,亚历山大呀!
这驴价?有可能暴涨么?
市场上,完全没有丝毫预兆啊?
越想,刘宏的脸色越是难看,面颊上竟显出了几缕沟壑。
恰恰,站在窗前闷闷不乐的刘宏,他的表情,尽数收入了不远处中常侍张让的眼底。
他的儿子太医令张奉跟在身后…
“爹,陛下似乎不太高兴啊!”
张让随口回道:“昨夜侍寝的美人是新来的,想来玩不出什么花样,陛下这是意兴阑珊…觉得索然无味!”
呃…
张奉一怔,他心里琢磨着,干爹没那功能,却…对天子、美人床帷之事如此通透,这得是全凭想象,厉害呀,我的爹!
张奉正想奉承两句…
张让给他使了个眼神,“上个月,不是有人送给咱家四头白色的驴子么?牵进宫来…”
“啊…”张奉一愣,驴…牵进宫?
要知道,按照规矩…马被迁进宫里都不被允许,别说是驴子了。
若说是投陛下所好,那也得牵狗入宫啊。
人尽皆知,天子对狗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
“爹,孩儿那有几只听话的白狗,要不…”
“就牵驴!”张让瞪了张奉一眼。“陛下最崇拜的是武帝,武帝喜欢听驴叫…”
这…
张奉挠挠头。
张让的话还在继续。“也是从武帝朝起,大肆的卖官鬻爵才有了先例,陛下这么愁眉不展的,咱家借这四头白驴,既让他乐呵乐呵,也给他提提那‘开设西邸卖官’的醒儿!这钱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还有啥不乐呵的,不是么?呵呵…”
张让笑的奸诈,他是最想让陛下开设西邸,正式卖官鬻爵的!
若不走出这一步,那豪门士族垄断官场,他们宦门一辈子都会被死死的压制,王甫就是前车之鉴哪!
没有权利,没有势力,陛下随时都能取了他们宦门中人的脑袋!
而卖官鬻爵,这是最快,也是最富有成效,建立地方势力,培育地方势力的方法!
心念于此…
原本挺直身板的张让躬下了腰,一副谦卑的模样,一边小跑往这殿宇的门前,一边掐着兰花指轻扣殿门。
尖锐中带着些许“暧昧”声音接踵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