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有外臣进贡了新鲜物!”
——“请陛下去看看呢?”
…
…
玉林观的一处偏房,柳羽坐在房中,一丝不苟的在张玉兰的服侍下漱口、洗面。
乌黑的头发在张云兰手中被梳顺,结成发髻,戴上头冠,柳羽站起来,长身玉立,就要再去寻荀彧。
张玉兰嗔怪道。
“夫君只歇息了两个时辰,你不歇息,也得让人家荀公子歇息下呀!”
“他睡不着。”柳羽站起身来。
嘎吱…
他突然发现与荀彧秉烛夜谈,跪坐着聊到后半夜,双腿都有些酸麻,挪动起来竟也显得有些艰难。
“聊了一夜了?还没聊够么?”
张玉兰再问道:“还是第一次见到夫君这般与人详聊,这都不是废寝忘食了,简直是忘了时间。”
闻言,柳羽浅笑道:“玉兰姐这就有所不知了,荀文若可是堪比‘张子房’才能的人,道门复兴,他是‘良助’!若论内政,一个他顶得上十个阿瞒!”
十个阿瞒…
张玉兰有些惊讶,她知道,夫君对曹操的评价很高,可…堪比十个阿瞒,俨然…夫君对这位荀彧的评价更高。
踏…
前脚刚刚迈出府门,柳羽骤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转身,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
“这是‘道人入朝堂’的计划,我昨夜归来连夜写好了一封竹简。”
“别人我信不过,有劳玉兰姐去趟中山国,亲手交到甄逸手上!”
在柳羽归来之前,甄逸已经回到河北去了,这点柳羽知道…
当然,整个“道人入朝堂”的计划中,甄逸…乃至于中山无极甄家的戏份并不重要。
但甄家却是一个引子,是整个计划的开端与源头。
昨夜的秉烛夜谈,柳羽并没有将计划告诉荀彧,倒不是因为信不过,而是…就在昨晚,他对计划做出了一些改变,‘荀令留香’已经成为了计划中的一环!
他若是提前知道了计划,反倒不美!
“既是夫君要求的,那我这就出发!”
张玉兰也不迟疑…她知道,在这玉林观,也帮不上太多忙。
当然,临走之前,张玉兰再三嘱咐道:“夫君,龙虎山派往各地,打探情报的鬼卒会在每月初一、十五分别来禀报,事关整个大汉各地的秘闻,夫君千万注意!”
“好!”柳羽颔首,不忘拍了拍张玉兰的肩膀,“路上小心!”
兵分两路…
张玉兰去马厩中牵马,柳羽则再度回到了“四方殿”,果然荀彧一早就在这儿等着他。
“看来,文若也没睡好!”
柳羽当先开口。
“有两件事,若是不告知贤弟,那便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哪里能安然入睡?”荀彧的表情格外严肃。
柳羽与他分别跪坐在桌案的两侧,伸手示意,可以讲了。
荀彧抬眸直视陆羽的目光。
“其一,昨日有一桩事儿,忘记告诉贤弟了,贤弟这玉林观中,那位道姑中的首席‘任蔓’姑娘有古怪!甄家囤马期间,她与其女儿被带入了皇宫,足足半天才从其中归来!”
唔…
荀彧这话脱口,柳羽略微一惊。
他都没想到任蔓、刁秀儿会与皇宫有所牵连。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儿并不孤立的。
还有几件更古怪的事儿。
比如…甄逸留信中提到的两条,第一个是囤驴遇到了一些问题,在甄家囤下第一批驴后,有势力也在囤驴,而且…囤积的速度极快,几乎垄断了整个大汉的驴子。
哪怕甄逸刻意去调查,依旧不能探明这势力的所属。
其二…是一件小事儿。
那便是贩马之时,“陈王刘宠”去问过马价,但…他前脚刚走,又有一批号称陈王刘宠仆从的人,买下了三十匹良马!
甄逸询问他们时,他们的口径均相同,无论是陈王刘宠,还是国相骆俊都没有出过陈国地界。
也就是说,有人在撒谎!
如果仅仅是这两件事儿,还不能说明问题。
恰恰…
荀彧此时提及的,任蔓入皇宫一事,让柳羽不得不把这三件事而,都与皇宫…与皇宫内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诚然,柳羽能猜想到,对做生意无比执着的“那个人”早晚会注意到玉林观。
可没想到这么快!
陈王刘宠…他的真实身份…
“贤弟,按理说玉林观之事,为兄不该多讲,但…”荀彧顿了一下,还是张口道。“为兄这一言实在是不吐不快,任蔓此人不能重用!”
闻言…
陆羽轻轻点头,他的表情也严肃了不少。
“我知道了,那文若第二件事是什么?”
“昨夜与贤弟秉烛夜谈,愚兄辗转反侧,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荀彧的话更添几分严肃。“如果豪门氏族是国事蜩螗,是大汉衰败的罪魁祸首,那…若是建立寒门阶层能掌权的帝国?又当如何?”
…
…
第八十章 我想选你,文若!
——建立寒门阶级掌权的帝国。
荀彧的话让柳羽当即想到了唐朝时“黄巢”的“天街踏尽公卿骨”,想到的是“朱温篡唐,杀尽百官!”
无疑,他们对改变这个“豪门士族垄断一切”的时代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但下场并不好。
往近的看,在汉末这个阶段,诸葛亮是唯一一个意识到贵族士大夫阶层时代势必陨落的人。
于是,他想要建立起寒门阶层能掌权的国度。
但他输了,输给了司马懿的“士族王朝”,究其原因还是想法太超前了!
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士族阶层掌权这个过程必须经历。
“文若…”
想到这儿,柳羽张口。“诚如你举的那条小溪的例子,我们是知道,河流始终会从高处往地处流,但我们也该知道,河流从上游流到中游,才能流到下游,或者小溪可能会干枯两年,然后第三年才出水!”
“建立寒门阶层掌权的帝国是美好的愿景,但绝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中间或许需要几百年的过程,而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顺应时势,既这个时代不可避免的要进入士族王朝,那我们就成为能影响、能控制士族的那个!”
“只有我们凌驾于汝南袁氏、弘农杨氏之上,汉帝国这条小溪的流向,我们才有资格改变,才能引导!”
这…
荀彧的面容未变,但眸中立刻流落出信服之色。
诚然,他荀彧的眼界更远,但柳羽的眼界更宽,也更现实。
“所以…贤弟先后与桥子、蔡子攀谈,是意识到道教不可能领导士族,所以要从他们中,选出一个士族的引导者?”
荀彧眸色幽深。“那么…贤弟是要选桥子呢?还是要选蔡子?”
柳羽微扬着头,视线穿过正在结出新叶的树枝,继而凝望着湛蓝的天空,许久许久,才慢慢地收了回来,投注在荀彧的身上。
——“我想选你,文若!”
——“选我?”
荀彧一双瞳孔睁大,目中一片不可思议的神色。
“怎么会是我?桥子与蔡子均曾为太学总长,弟子遍及朝野,更是北方学子的领袖,而我…我名声并不好,纵使读过一些书,但朝中并无人脉?也无显赫的名声,贤弟选我做什么?”
不怪荀彧自我怀疑…
因为秉持着善意,坚持与唐衡之女完婚,这几乎让荀彧的名声坠入谷底,甚至到了士人唾弃的地步。
要知道…
这个时代,“孝道”与“公义”是可以换取好的名望。
前者有王祥“卧冰求鲤”,后者有袁绍组建“奔走之友”,救济党人,可唯独…唯独善良在这个时代不值钱。
可偏偏,柳羽最看重的…
便是荀彧那至忠至德,至善至美,勘破未来,飞蛾扑火的人格!
在后世,有很多人会质疑荀彧。
说曹操屠徐州时,他作为首席谋士为何不劝?就算劝不住,为何不离开曹操呢?或许,荀彧忠于的唯独家族利益罢了!
在柳羽看来…
这点大错特错了。
首先,曹操屠徐州,荀彧根本阻止不了。
那个时候瘟疫、蝗灾加饥荒,兖州关中人相食,王忠程昱做肉干,曹操自己都感慨“千里无鸡鸣”,这已经是毁坏、无人道的世界了。
可偏偏,徐州很团结,陶谦很硬气,曹操杀红了眼,荀彧说啥也都没有用!
其次,荀彧也不是什么都没说,在打吕布时,荀彧就提出“前讨徐州、威罚实行”。
意思是说,前几年“某人”打徐州屠了人家十几个城,屠了人家几十万人!
委婉点儿说,当年“某人”在徐州做的是够威武霸气的!
可结果呢?那么多人被杀,徐州人怀揣着父兄之恨,坚守到底,短时间打不下来了吧?老家被偷袭了吧?
这就是“屠城”的代价!
再次,因为“某人”有图徐州的前车之鉴,荀彧苦思冥想,决定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他提出“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条战略直接将曹操从吕布、公孙瓒这种诸侯的身份,变成了汉室正统!
天子都是你的了,那普天之下都是你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