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闭目不言,想来亦是赞同,如此甚好。”那人草率的一拱手,“陛下意欲禅位之意,臣这便去告知魏王,天下幸甚,生灵幸甚呐!哈哈哈哈……”
那人拂袖转身,高声笑着大步而去。
刘协闭着的双眼,眼角自有泪水垂下,常年不变如同面具一般的表情渐渐崩坏,阵阵如无冢野鬼般的呜咽声自他口中溢出,终于压抑不住,变成了嚎啕大哭……
上次这么哭,还是哭求不得,皇后伏寿终被曹操诛杀之时。
屋外侍者闻听献帝嚎哭,顿时大惊失色,忙不迭去请皇后。
皇后曹节闻讯立刻赶来,眼见刘协伏案痛哭,忙上前询问:“陛下何故如此悲伤?”
刘协充耳不闻,只任由眼泪流尽流干,如他仅剩的希望一般。
直到再无一滴眼泪,方才断断续续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大胆贼子,欺人太甚!”曹节柳眉倒竖,怒道,“我这便去让兄长将此人枭首治罪!”
“何必呢……此人前来,你那兄长与满朝文武当真不知?”刘协哭完,内心又重新变得麻木如死水,平静道。
曹节咬唇不语,她又何尝不知曹丕的心思。
“……我去寻他理论!”
刘协一把抓住了曹节的胳膊:“想想曹植吧,他不会见你的……”
曹节仍不甘心,可口唇开闭间,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曹丕“闻听”献帝欲禅位之后,义正言辞的坚决不受,还特意上书献帝大表忠心。
并在信中劝说献帝,大汉江山历久弥坚,南方尚有逆贼未定,臣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欲禅位?
刘协第二次“自愿”下诏禅位,曹丕仍旧上书不受。
信中说,虽然他爹一生为大汉镇压叛乱、诛杀逆贼、功高盖世,他曹丕如今万邦来朝。但曹家满门忠烈,一心匡君辅国,陛下万万不可如此。
第三次,曹丕再拒受。
虽然汉统衰落,众人皆言汉祚将终,但陛下你这样终究不好,让我很难做啊,请不要逼我。
第四次,献帝刘协坚持“自愿”禅位,还有一篇洋洋洒洒的诏书为证,言辞恳切而正式。
再加上群臣死谏,许多百姓于城中跪求曹丕继承大统,曹丕“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于百般无奈之下勉强决定受禅。
至于当时魏王曹丕快咧到耳朵根子的嘴角,那一定是由于感伤大汉气数已尽,悲伤过度、情难自已,以至于表情扭曲了。
群臣择定吉日,最终将曹丕登基的吉日定在延康元年(曹丕继位后改建安为延康,刘备仍用建安二十五年)十月辛未日。
什么?如今已是十月乙卯日,兴建受禅台会不会太赶?
受禅台当然是早早就建好了的啊,这还用说么。
曹丕勉为其难决定受禅之后,派人几次前去向献帝索要玉玺,皆被皇后曹节骂回。
只是日子一天天临近,她心知终究保不住玉玺,若逼急了兄长,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最后一次,曹节先臭骂使者一番,骂的他们无言以对,最后一把将玉玺扔到地上,泣声说出了最后的诅咒:“皇天不佑!”
……
吉日到,曹丕在繁阳亭受禅台登基称帝,改元黄初,大赦天下,国号为“魏”,追尊曹操为武皇帝,庙号太祖。
封刘协为山阳公,允许他在其封地奉汉正朔和服色,建汉宗庙以奉汉祀。
曹丕最后还对他笑着说:“天下之珍,吾与山阳共之。”
如果让刘禅听见,定然要替已经成了山阳公的刘协给他唱首歌: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大汉,自王莽篡汉、光武帝历经十二年征战再次一统,恢复汉祚之后,历经184载,再次被曹丕篡夺。
267.第263章 蜀吹张温VS魏吹张昭
张温顺江而下,东去扬州。
这次出使益州,他更加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思路,归附曹魏没有前途,江东若想要更进一步只能联刘抗曹。
先将共同北伐曹魏,将曹魏击败之后,江山谁属再各凭本领便是。
回归江东的张温来不及休息,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去见孙权。
孙权得知张温回归,也很想知道西蜀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毕竟最近内部外部都有些不好的消息,未来方向如何,对此时的江东来说尤为重要。
“惠恕快坐快坐。哎呀,一路舟马劳顿,何不先归家歇息几日啊?”孙权笑容可掬说着场面话。
张温谢过之后入席就坐。
孙权立刻捻须问道:“呃,不知惠恕此次西行,西蜀态度如何啊?”
他主要是想知道老刘有没有攻打东吴的意思,之前荆州的过结有点大,南中之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更比谁都清楚。
关羽那边造船练兵搞军演,给他带来了很大压力。
西蜀这三年间虽然时有战争,实力有所损耗,却并未伤筋动骨,肯定比他死了数万人的江东恢复的快。
如果老刘的态度让他嗅到了危险,那实力尚未恢复的当下,他就不得不早作应对了。
“将军,如今曹丕篡汉之心昭然若揭,篡汉之后必欲一统。我等若依附曹魏,西去伐蜀,无论成与不成,皆是自陷死地之举,断不可行啊!”
嗯?
孙权愣了一下,我不是让你去试探老刘有没有攻打江东的打算吗?你搁这说什么呢。
“哼!”这话张昭可听不得,“荒谬!北魏势大,我江东只能暂避其锋,趁乱寻机夺取荆州,进取益州,以成南北之势。
“不然刘备手足与儿子险丧,其人素来刚烈,难道还能与他重修旧好不成?就算修好,强行北伐,难道合肥城下的冤魂还不够多吗?”
孙权脑门上青筋跳的噔噔的,还没完了是吧,拿合肥说事还上瘾了?!
可惜,江东想要北伐,合肥是绕不过去的坎儿,不提是不可能的。
张温转向张昭先恭敬一拱手:“张公,公之大才厚德,温自问难及万一。只是温虽年轻识浅,亦知身为臣子,凡事当为主谋划。
“公为何却常出心向北魏之言?温斗胆,敢问张公可是欲做魏臣乎?”
“你!”张昭气的吹胡子瞪眼,“吾已辅两任孙家主公,自入主公帐下以来无时无刻不以孙家基业为己任,怎可受你这小辈如此非议!”
“那敢问张公,为何欲害主公?”张温有些激动,摊手朝向孙权。
“我如何害主公!”
张温站起身,侃侃而谈:“当今之势,北方曹丕欲行篡逆之举,而汉中王在西欲救汉室之危,联刘则占大义,亦可谓人和也。
“汉中王路有蜀道之险,地连剑阁之雄。我主亦占长江之险,而北军不善水战。此可谓地利也。
“曹操已亡,其子曹丕不思继承父志以图天下,反而威逼手足兄弟、迫害忠臣良将,江山未稳已欲篡汉,非是明君。此,可谓天时也!”
张温单手指天,目光炯炯,在蜀中与人辩论光吃瘪了,然而历练之后舌辩等级看来是提升了。
此时一个“道理(大)”砸过去,砸得张昭胸膛起伏,气的不轻。
“敢问张公,联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为何反要附曹?何况张公只看合肥之败,为何不谈公安之围?”张温扬眉吐气,支楞起来了。
他支楞起来了,却把孙权气的窝火,OOXX的你也来是吧?难道只要姓张的就喜欢揭自己伤疤?
张昭平稳了一下心情,一甩袍袖道:“此皆短视谬论,后进小辈目光还当长远些。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人心思定,此非人和乎?
“北方各地麒麟、黄龙等瑞兽降下,此非天时乎?魏王雄踞九州之地,坐中原而治万邦,此非地利乎?
“巴蜀与荆州不过二州之地,还屡次妄动干戈,不知与民生息,想必早已怨声载道。若与其联合北伐,才是欲使主公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呵……”张温似乎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负手大笑起来,“哈哈哈……”
孙权一皱眉道:“惠恕有话不妨明言,为何发笑?”
张温敛去笑容,躬身道:“温放肆了,主公勿怪。只是张公人未至荆益,我却才从荆益归来,张公对我大谈荆益状况如何,怎不可笑?”
“哦?”孙权眯着眼睛,“你且说说,彼处实情如何?”
“是。”张温直起腰,并指如剑,指点江山:“荆益之地。鸡鸣犬吠相闻,市井闾阎不断。田肥地茂,岁无水旱之忧;国富民丰,时有管弦之乐。
“今南方已定,夷越归心,汉夷相安无事,商贾不绝于道。温听闻南中百业待兴,便有如此景象,若过得数载,又当如何?张公,才应眼光长远才是。”
张昭刚平静下去的情绪又压不住了:“大胆,你怎敢诓骗主公?!”
“是否诓骗,主公寻温同行者一问便知。”张温倒背着手,仰头45度看着房梁,丝毫不惧。
对于张温明显违反常识的描述,张昭仍旧觉得有问题。
但他也确实没去过,提醒孙权要调查真伪就可以了,再在这方面纠缠无益。
张昭转而又道:“纵然荆益物产颇丰,可兵微将寡,加之蛮人村夫无有学识,能成甚么气候。”
“唉。”张温叹了口气,“若真如此,温自当鼎力支持附曹伐刘之策。只可惜,可惜啊……”
张昭看他这幅样子,就想上去用更直接的方式教育教育这个小辈,只是这把老胳膊老腿,又恐不是对手……
“可惜什么!”
张温如数家珍:“可惜蜀中智有诸葛法氏之谋,勇有关张赵马之力;医有仲景之徒悬壶济世,匠有鲁班之能鬼斧神工;汉中王仁德广布,王太子屡建武功……
“蜀中五尺童子皆学,人口比之曹魏虽寡,然文武全才,智勇足备,忠义慷慨之士众也。
“反观我江东,主公虽英明神武,奈何麾下臣子一心向北,欲为逆贼张目,两相对比,岂不叫人大呼可惜?”
“你……!”张昭指着张温的手直哆嗦。
砰!
孙权一拍案几怒道:“够了!”
两人辩进了状态,此时愕然转头看向孙权,才发现主公那脸,黑的已经快往下滴墨了。
孙权不仅怒,心里还很苦,张温的话狠狠刺痛了他此时格外敏感的心。
江东也算得上人才济济,然而两个自家臣下,竟公然在自己面前一个大肆吹曹,一个捧刘,成何体统!
以前光是吹曹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连捧刘的都出来了,却就是没一个人站出来涨涨自家威风!
就知道提他娘的合肥、公安、合肥、公安!
咋不提提赤壁?
“张温!吾命汝西去,是刺探军情,安抚刘备,不是让你来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怎么,成都乐,令汝不思吴乎?”
张温骇然跪下:“将军明鉴,温所言皆为我东吴之基业,西蜀此时万不可敌……”
“住口!”孙权气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张昭一瞧这小辈一脚一个坑,踩得不亦乐乎,还不知道收敛,当即也不说话了,默默在一旁看着笑话。
“汝且归家,待吾查明汝是否收受蜀中贿赂,在蜀中言行如何,再做定夺。”孙权一挥手,再不看张温一眼。
若不是他出身吴郡张家,不欲处置太甚,孙权可能已将他下狱了。
张温神情悲苦,却不敢再说,躬身退下。
啪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