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压力就来到了杜尔诺沃领导的暗探局这边。
“你们tm怎么干活的?这个刺客是眼睁睁在十几名保安眼皮子底下把内务大臣杀死的!你们还有脸说自己是欧洲效率最高的机构????”
尼古拉事后把头冒虚汗的杜尔诺沃叫来猛批了一顿,他只能低头说,因为俄国的秘密警察是最好的,所以在内卷中,俄国无政府主义者也演化出了欧洲最严密的战斗小组。
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竞赛中,俄国无政府主义者也开始抱团,采取更加极端激进的方式和暗探局进行斗争,甚至他们还发明了自杀式炸弹袭击的方式来刺杀政府高官。
不仅如此,尼古拉还隐隐约约觉得,刺杀之事的背后似乎不止无政府主义者这么简单。
巴尔马舍夫的军官制服和军官证哪里来的?他是怎么通过保安的程序,进入政府大楼的?
一团疑云逐渐笼罩在圣彼得堡上空。
第二十六章,合法与恐怖
在尼古拉多疑且格外关心的敦促下,暗探局的特工分成两路人马对无政府主义刺客巴尔马舍夫的伪装和大臣会议大楼保安的调查同时开展。
先说对保安的审讯。
可能是由于在普列维管理暗探局的时期,帝国暗探局的风评过于凶恶阴险,因此一听到自己有可能要被请到暗探局的“黑房子”——伪装成普通民宅的暗牢里“喝茶”——这也是黑话,意思就是把人倒吊起来把头泡进水里的水刑。那名和巴尔马舍夫有过接触的保安居然在和上门的特工搏斗之后想要从二楼跳下去逃走,结果脚被暗探局特工抓着又在挣脱中掉下去,脑袋先磕在地上把脖子折了。
人就这么死了,让暗探局特工大为震惊,结果这几名负责抓捕的特工也被迫写报告自证清白。
“人就这么死了?从两楼跳下去就死了?”
尼古拉一听到后续的进展自然勃然大怒,你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疑点他现在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负责抓捕的几位暗探局干员我都已经排查过了,都没有什么可疑的。”
杜尔诺沃的解释就是,这是一起因为害怕被暗探局请客“喝茶”导致的潜逃失败致使死亡的事件。
保安就是从圣彼得堡附近省份来打工的庄稼汉,因为体格健壮被选进了提供安保服务的私人安保公司。
“那这些人的上级呢?”
“也没有可疑的。”
“……你是说,这条线索就断了?”
面对尼古拉的怒火,杜尔诺沃只能低头后坦诚地说:“的……的确如此。”
另一边,对巴尔马舍
夫的审讯也告一段落。
暗探局请巴尔马舍夫喝了差不多快一百杯“茶”才让这名激进的大学生心理崩溃,再辅助上各种物理手段的记忆大恢复术,基本上应该是都招了。
巴尔马舍夫只是执行“战斗小组”计划的最后阶段,他也不知道如何与自己隶属的“战斗小组”联络,只有他的联络员才能联络到他。
“这些恐怖主义的‘战斗小组’成员人数普遍在十人左右,而且联络员只负责招募有战斗倾向的潜在激进分子,为他们灌输信念然后分发武器和伪装身份的工具。”
暗探局对这些从事最危险活动的“战斗小组”也有一定掌握,流亡国外的革命组织负责收集资金、提供武器,再由联络员从俄国国内寻找“可靠”的战斗员来负责实施计划,与此同时还有监督和敦促战斗员前进的其他革命分子。
“如果巴尔马舍夫没有完成刺杀任务呢?”
没来过几次暗牢的尼古拉站在昏暗牢笼之外端倪已经奄奄一息的巴尔马舍夫,于昏暗的灯光下和杜尔诺沃小声交谈着。
“那他就会被‘战斗小组’的其他人杀死,以防走漏消息。”
“唉……”
巴尔马舍夫这边也没有任何进展,不由得让尼古拉叹气。
其实这些恐怖主义和国内的合法政党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19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的民粹分子遭到先皇亚历山大三世的沉重打击后,在革命界享有巨大声望的“民意党”也就土崩瓦解了。
但是在90年代的经济热潮和尼古拉自上而下开展的宪政运动后,这些民粹主义的后继者重新复活了。
俄国民粹主义的延续便是如今在俄国农民群体在继续拥有不小声势的社会革命党。
社会革命党的主张在前文有所提及,基本就是主张土地公有制,走符合俄国特色的农业社会主义道路的合法政党。
之所以说合法,是因为社会革命党在俄国国内的活动是以杜马选举为目的。
但俄国社会革命党在海外还有一个孪生兄弟,那就是从事恐怖主义的“战斗组织”。
这两个组织是平行且互相独立的,但你说他们没有互相照应恐怕也很难说。因为“战斗组织”的诉求就是通过恐怖活动迫使沙皇及其政府让步,让民选杜马成为俄国的最高权力机构。
既然议会变成俄国的主体,那么谁能得利?不就是在议会中参选的社会革命党嘛。
所以尽管俄国社会革命党一再通过他们的党报和其他渠道声称他们不从事恐怖主义活动,且对政治暗杀秉持深切的谴责立场,但暗探局还是花了大精力把社会革命党中央委员会的几位委员都盯紧。只要真的抓到证据,那么军警随之就会大批出动。
如果俄罗斯帝国还是过去那个沙皇独裁统治下的俄国,先按个口袋罪的罪名把你抓了再屈打成招都没问题。
可现在这些左翼人士互相都有帮助,拿法律当挡箭牌,律师、法官也都是知识分子,心里也都同情这些合法活动的政治家,所以政府想要为所欲为受到的阻力也在空前地提高。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从目前得到的证据来看,这无疑就是一起恐怖主义刺杀事件。”
杜尔诺沃综合各方面的调查结果之后对尼古拉说道,两人边走边从地下室上到宁和平静的圣彼得堡近郊别墅中。
“……先这样吧,不过你还是得让维特搬到冬宫这边来。”
尽管尼古拉很怀疑,但苦于没有证据。他现在不是俄国高高在上半人半神的传统沙皇了,所以只能走程序。
5月16日,内务大臣的遗愿没有被遵照,被折磨得只求一死的巴尔马舍夫被暗探局移交给司法系统审判。
圣彼得堡法院判处巴尔马舍夫死刑,并于之后在首都附近的刑场中被绞死。
在尼古拉多次要求之后,固执的维特才不情愿地接受暗探局的保护从原来靠近商业大街的住址搬到冬宫附近的一处公寓中。
维特作为旧时代的大臣,而且还是世袭贵族,他也有自己的傲骨。所以对暗探局这种从事以他看来无异于鸡鸣狗盗工作的秘密警察十分地不屑,认为有违自己正派的作风。
而且暗探局要保护维特,显然就是加派人手无时不刻围绕在大臣会议主席的身边,这让他感到自己好像被四五队特工给监视一样,十分不自在。
不过维特携带他的夫人搬离旧的住址后,几名前来接应的暗探局特工似乎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在一阵摸索排查后居然在维特公寓主客厅的壁炉排烟道里发现了一枚炸弹。
第二十七章,俄国的平行“世界”
居于俄国政府文官系统顶点,大臣会议联席主席谢尔盖·尤里耶维奇·维特的住址发现一枚炸弹。
这个消息不仅让暗探局的特工们神经高度紧张,就连圣彼得堡警察局都派
出了大批警察把现场给封锁了。
圣彼得堡暗探局局长格拉西莫夫,警察局长,法院侦查员、副检察长,一大票警察和法院的人把维特的公寓挤得水泄不通。
几名暗探局的特工和格拉西莫夫交流之后,格拉西莫夫亲自打开了壁炉的风门,里面有根绳子。当格拉西莫夫把绳子抽出来后,一个简易木盒被拉出来了。
盒子上的烟油很少而且不脏,估计就是今年新放进去的。
格拉西莫夫把木盒拿到公寓后面的花园里并大着胆子将它打开,里面露出来了一颗靠定时装置引爆的定时炸弹。
似乎是由于安置的闹钟坏掉了的缘故,这枚不知道何时安置进去的炸弹没有被引爆。
随后格拉西莫夫把引爆装置小心翼翼地拆下后把余下的部分拿到一片空地上,之后所有人都开始查看这枚炸弹并撰写各种可能性报告。
尼古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炸弹已经被拆解了。
“没事就好。”
这个时候,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只有一股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前来面见皇帝的杜尔诺沃还是继续说了之后的调查进展。
暗探局特工第一时间就展开了对维特公寓的管家、女佣和男仆的审讯,不过因为维特很反感特工采用物理记忆大恢复术的方式进行审讯,所以这次是真的在好好谈话。
唯一的一个线索是负责打扫院子的人说差不多在内务大臣被刺杀前有个穿毛皮大衣的陌生人来这附近走动过几天,但长相什么的早就不记得了。
至于为什么要炸死维特……
就这么说吧,自从维特当上大臣会议主席之后,给他寄带有黑色骷髅或者十字架的恐吓信的数量就多得惊人。以至于维特都开玩笑说,光是烧这些信,整个冬天他都不需要买柴火取暖了。
所以在这种狼来了狼来了可狼就是不来的情况下,维特从来没把这些恐吓信当回事儿。
之后暗探局又对屋子排摸了一次,发现屋顶还有痕迹。
原来不止是主客厅的烟囱里有炸弹,附近厨房烟囱里还有另一枚更大的炸弹。
随后两枚炸弹都移交给了陆军部炮兵总局的爆炸物实验室进行鉴定。结果大概就是,炸弹除了通过定时闹钟击发外,一旦壁炉开始生火,很快炸弹就会因为热量而被引爆。一旦主客厅的炸弹被引爆,厨房的炸弹就会被连环引爆。最终威力可以把维特的整栋公寓炸塌,把维特活埋了。
但是好在,一是定时闹钟可能在安置的时候被磕坏了,二是维特平日工作繁忙,回家就睡觉所以客厅基本不用,结果炸弹就一直被放在那里没有被引爆直至暗探局特工发现其为止。
内务大臣斯维亚托波尔克-米尔斯基公爵遇刺,大臣会议主席维特侥幸逃脱被炸死的命运。这两件事无疑深深地震撼了整个圣彼得堡的高层圈子,这种格外忧郁、压抑的氛围下,皇后亚历山德拉原本的抑郁情绪都加重了。
“尼基,你想想办法啊,尼基!”
深夜,当沙皇夫妇躺到床上之后,亚历山德拉突然小声地啜泣起来。
尼古拉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原来皇后身边的宫廷廷臣们最近聊的都是恐怖主义活动这一类的话题。因为战斗小组的猖獗活动,现在新闻热度最高的话题就是时不时哪哪哪的大人物被刺杀的消息,聊多了之后皇后内心的恐惧、抑郁倾向就被勾出来。
“难道你想要看到我,还有彼得、保罗、玛丽亚、伊琳娜被刺客杀死吗?!”
亚历山德拉生长在优渥的贵族家庭中,父母对她的唯一期盼就是找到哪国皇室嫁出去,所以她的仪态、风度、谈吐、教育都属上乘。可她唯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俄国残酷环境下养蛊内卷出来的最冷酷的革命分子。
但在外人面前,哭哭啼啼的皇后也不成体统。所以心情低落之际,她只能对着尼古拉哭。
一听到奈奈在哭,尼古拉心情也很不好。
维特希望西皮亚金上任内务大臣,是因为西皮亚金往日和维特的私交还不错,而且西皮亚金是保守派,可以统合政府内保守反对派的意见,暂时让备受外界攻击的俄国政府团结起来。
亚历山德拉希望西皮亚金上任,是因为她听信了宫廷贵族的建言,觉得此人既是可以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强硬派又是忠君的大贵族,为什么尼基不把他尽快任命呢?
就连之前一贯支持尼古拉的皇太后明妮也颇为担忧眼下的时局,多次询问尼古拉新的内务大臣应该由谁来担任。
可眼下恐怖主义活动频发,谁都不敢当内务大臣,只有西皮亚金自告奋勇,尼古拉除他之外短时间内就无人可选了。
没有大臣的内务部就好像是大脑中风的植物人,虽然还能处理各种事情但基本处于瘫痪状态,所以内务大臣必须尽快有人担任。
内外种种忧惧之下,特别是来自家庭中的压力让尼古拉十分动摇,最后也不得不选择了西皮亚金。
其实按照尼古拉最冷静理性的判断而言,西皮亚金的走马上任无疑是主动激化俄国社会对政府的矛盾,但身处于一个无人可选又举目无亲的环境压力中时,能够一直坚持自己的判断也非常困难,所以最后他犯错了。
当西皮亚金觐见沙皇尼古拉二世得到委任后,他很快就践行了自己一贯以来的主张——对激进的大学生运动以及其他“离经叛道”的左翼运动开展无情的镇压。
1902年6月,南俄革命情绪浓厚的工业重镇哈尔科夫,哈尔科夫理工大学的一名一年级学生向校方检举其任课教授拉格尔马尔克,控诉他处理问题的官僚主义态度以及令人难以忍受的粗暴行为,学生请求校方把这名教授辞退。
得知消息的拉格尔马尔克教授在上课期间当着其他上百名大学生的面,把教科书丢在这名写检举信的大学生脸上。
此举引起了他的同学们的普遍愤慨,但得到省政府支持的大学校方警告一年级学生说谁要是支持他,整个年级的学生都要被开除。
于是哈尔科夫的全体大学生都愤怒了,决定行动起来举行罢课和游行示威。
中国有句古话:葛公在时,亦不觉异,自公殁后,不见其比。
先前尼古拉对斯维亚托波尔克-米尔斯基公爵的工作还有些许怀疑,毕竟在他任期内,俄国的示威游行、抗议活动也层出不穷,好像他没干出什么好的成绩。可等到西皮亚金担任内务大臣之后,尼古拉才发现,原来公爵疏导民意、控制游行的能力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
得到新任内务大臣西皮亚金撑腰的哈尔科夫警察局没有了公爵的管理,一下子就回到了过去的“好时光”,大批警察出动后在街头对游行中的大学生大打出手,双方在哈尔科夫街头变成了一场千人斗殴大赛。
此举立刻引发了俄国左翼知识分子、作家、艺术家种种的谴责。
当下俄国知名的现实主义作家马克西姆·高尔基听闻哈尔科夫的军警用军刀砍、用皮鞭抽、用马蹄踩踏人民,警察和哥萨克不问男女老少无情毒打所有的人的事迹后立即联合了一大批报以同情立场的俄国作家们发给政府一封公开的谴责信。
高尔基还写了一篇诗歌《海燕之歌》来描述当下俄国的骚乱:“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一时之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成为了俄国纷纷走上街头运动的大学生们争相传颂的口头禅。
因为公开攻击政府、参加圣彼得堡的示威游行活动,且无视内务部再三警告后仍然我行我素地为海外流亡的革命分子印刷革命的宣传材料,内务大臣西皮亚金立即签署了逮捕令把高尔基抓起来。
内务部内部调查后给出的刑罚是流放至西伯利亚数年以观后效。
在莫斯科的彼得堡火车站,数百名学生簇拥在月台上等候押送高尔基的列车。可内务部警察看见有这么多人等着高尔基,于是不管之前允诺高尔基逗留在莫斯科的特许,改弦易辙地宣布高尔基不能停留,必须立即前往西伯利亚。
于是在火车站里,警察对大学生们又是一顿毒打。
可政府调动军警对大学生们的镇压非但没有让他们屈服,反倒是更起劲了。当然,俄国大学生不是抖m,而是他们觉得,政府变本加厉的镇压只能说明当权者害怕了,害怕“人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