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这些是在大臣会议主席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建议陛下采取的几项法律。”
科科夫佐夫又递来了几份文件给尼古拉研读。
第一份法律是关于俄国企业主必须对工人发生工伤进行负责的法令，理论上先前俄国的资本家们是不需要对工人缺胳膊断腿甚至死亡支付任何赔偿金的，只是在道德上他们会意思意思给一点微薄的赔偿。
这等于是俄国的第一份关于工人的工伤保险、工厂安全条例、工伤赔偿金的法律文件。
第二份法律是关于国民基本养老金的法律。
这也是俄国第一份关于设置可以普及全国的养老保险法律，强制规定了从18岁开始，所有工人必须缴纳养老金，其他俄国臣民也可自愿参加保险。
具体的法律细则有很多，尼古拉看
的是两份法律文件的基本概括。
这两份社会福利保障法律可以说是政府对1901年开始的社会运动一次妥协，维特至少还是接受了尼古拉的调和理论，认为最冷酷无情的剥削对政府是得不偿失的。
这样看起来，经济危机已经过去了，俄国的各项工业指数也在缓慢恢复。而在经济重新恢复发展的同时，社会危机也会随着政府的妥协得到满足。不满的人群减少，对革命分子同样也是釜底抽薪。
这一切看起来都有所好转。
随着6月、7月各种基本福利法律的制定完成，尼古拉也差不多结束了手头上最紧要的工作放松下来。
“对了尼基，这份请帖给你。”
7月末的某天桑德罗将一份烫金的请帖交给了沙皇。
“这是西皮亚金发来的？”
“对，他准备举办一次盛大的化妆舞会，还邀请沙皇您务必前来参加。”
谈及西皮亚金此人，尼古拉只能说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人古板，看起来的确很维特说的那样，算是一位“正派”人物。忧的是，他的作风过于保守复古。
比如说现在的化妆舞会，做个比方就是西皮亚金相当于中国的皇汉、汉服这类思想，西皮亚金搞的化妆舞会是复古到古代的莫斯科大公国时期，希望来宾可以穿上最最传统的古代罗斯王公们的服饰。
尼古拉对化妆舞会也基本无感，但是皇后亚历山德拉倒是很喜欢这类别出新意的社交活动。
1903年初对尼古拉的小家庭来说，过得不太好，皇后的第五次怀孕流产了。
这次流产对亚历山德拉的精神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为了让妻子开心，所以今年圣彼得堡权贵们纷纷投皇后所好，想要借机博得沙皇夫妇的好感。
西皮亚金有没有这层意思，尼古拉也猜不准。不过奈奈喜欢的话，那么尼古拉就没有理由拒绝。
“嗯，我会参加的。”
桑德罗听闻舒了一口气。
“好，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去。”
于是转眼到了8月2日的时候，早上大臣会议的秘书发来消息说由于西伯利亚地区的夏季洪水把通往远东的电报线路给中断了，可能需要几天恢复的时间。
上午，尼古拉花了半小时处理完公务后换上了一身古代罗斯王公穿的服饰。
“你看我像不像古代人？”
“哦！天呐！难道您就是莫斯科沙皇尼古拉二世——”
夫妻二人调笑了几句后，桑德罗来轻叩了沙皇套房的房门。
“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有什么事吗？”
“嗯？嗯？啊，没什么。”桑德罗勉强对尼古拉笑道，“不知道我这身衣服对不对。”
桑德罗也换了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看上去的确有点土。
“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从冬宫二楼走到一楼后，尼古拉走着走着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仔细一想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嗯……”
“怎么了吗？尼基？”
“没什么。”
尼古拉有些困惑地摇摇头，坐上了马车。
冬宫的大门打开后，尼古拉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今天怎么广场上的士兵比以前多了些？”
因为一直陪儿子在阳台上看宫殿广场上的风景，所以尼古拉对广场的具体士兵人数可以说是耳熟能详，可今天为什么多了几队巡逻的士兵？
“可能是因为，呃，莫斯科的那件事吧？”
“嗯……你说得对。”
桑德罗提到祖巴托夫遇刺的事，让尼古拉也沉默了片刻，可能是因为桑德罗的理由确实成立，尼古拉就没在意了，让沙皇的车架从隐蔽的侧门驶离宫殿广场。
但尼古拉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些哥萨克士兵普遍在腰间佩戴了放置刺刀的刀鞘，而且几乎可以说人人都是实弹。
按照某些人的计划，沙皇现在应该马上就要远离冬宫了，接下来游行的队伍会和从来没有遇到过游行活动的哥萨克步兵们相遇。
只要人民的血染在宫殿广场上，那么尼古拉的合法性光环恐怕就要被玷污了。
但或许是如有神助，今天沙皇车架的马车夫没有走原来一直走的大街，可能因为街上马车较多，换了一条较远但马车较少的路。
于是尼古拉便和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撞了个正着。
“这些人要干什么去？”
尼古拉在圣彼得堡生活了这么久，估摸着就知道他们的方向肯定是宫殿广场。
好巧不巧的是，这些工人一边走还一边嚷嚷着一些“向沙皇请愿”、“警察不让我们活”之类的话。
尼古拉越听越不对劲，政府翻脸不认人抛弃我们是什么意思？
“停停，停车。”
“等一下，尼基。”
桑德罗突然紧张地抓住尼古拉的胳膊。
“你现
在下车，要是有革命分子怎么办？”
虽然桑德罗今天的表现的确看起来有些僵硬，但尼古拉从来没遇到过什么阴谋，也没往这方面想，就是摆摆手说：“今天我化妆呢，就是下车问问，不暴露身份。”
桑德罗拽不过，于是尼古拉一下车和几位游行的工人一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说等劳工部成立后把祖巴托夫的组织转交给劳工部接手吗？怎么劳工部还没开始运行，内务部已经把圣彼得堡的工人组织给查封了？
尼古拉一对照自己的记忆就发现，似乎有什么曲解的活动正在发生。
“调头，调头，我要回冬宫。奈奈，抱歉，我还有一些工作。”
“嗯，没事，我知道工作重要。”
尼古拉重新上了马车后对皇后解释了一下，可身边的桑德罗看上去却面如死灰。
等到沙皇的匿名马车重新返回宫殿广场的时候，矛盾已经激化了。
这些从来没有见过圣彼得堡市民游行的哥萨克步兵显然很害怕群情激愤的工人，而工人还以为这些哥萨克是以前那些专门对付游行活动的军警，那些人只会用棍棒打人，没人想到这些哥萨克步兵都是真枪实弹的。
带头的贵族军官也被乌泱泱的人群吓坏了，居然命令哥萨克们上刺刀。
在刺刀的寒光下，工人们非但不怕，还不断丢石块、大喊大叫，在这种紧张对峙的情况下贵族军官只能下令说装弹。
假如沙皇的马车没有赶到，那么这些哥萨克很快就要制造一场血案的发生了。
不过好在，尼古拉及时赶了回来。
“怎么回事？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跳下马车的尼古拉气势汹汹地对哥萨克步兵们的军官呵斥道。
他已经发现了这些人居然全都真枪实弹，不禁感到后怕：假如自己没赶来，死了人可怎么办？
“是上级说平级调动让我们到圣彼得堡来调换部队。”
贵族军官下马后跪在地上轻吻了尼古拉的手背，还好尼古拉经常出没在军队阅兵、演习中，而且画像、小雕像到处都是，现在靠刷脸就让哥萨克们放行，见到了军官。
“哪个上级？”
“内务部。”
内务部？
尼古拉大吃一惊，这件事他可从不知情。就算是傻子，在现在也能意识到了，似乎有什么事有什么人在背地里搞破坏了
另一边，加邦神父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已经完全走入了宫殿广场上。
“你们把步枪放下，刺刀别上，卸下子弹！”
尼古拉大声命令后，引起了哥萨克们的混乱，但沙皇毕竟是沙皇，于是所有人都照做了。
简单让人安抚加邦神父的队伍，承诺沙皇已经知道他们的呼声后，尼古拉跑回冬宫。这个时候他也属于自己吓自己，根本不知道谁在搞阴谋活动，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一时间也慌得六神无主。
不过最后稍稍缓了口气后，他立即吩咐秘书们把几个自己大概还能信得过的人叫来，分别是大臣会议看守科科夫佐夫、近卫军司令尼古拉沙大公，还有自己身边的桑德罗。
“马上军事戒严圣彼得堡，马上！”
等到这几人凑一块后，尼古拉的命令让他们全都愣住了。
可等尼古拉说完自己的担忧后，作为尼古拉的的叔叔、权谋阅历更多的尼古拉沙大公立即意识到这肯定有阴谋活动，于是立即赞成了尼古拉的主意。
桑德罗这个时候汗如雨下，只是哆哆嗦嗦说可以。
科科夫佐夫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照办了。
尽管尼古拉这次的军事戒严属于慌乱中的决策，但好在快刀斩乱麻，居然一下子也打乱了许多人的计划。
但这也带来了一个不好的结果，由于暗探局被紧急调往圣彼得堡，萨文科夫从莫斯科逃走了。
由于沙皇突然下令军事戒严，让圣彼得堡也一阵混乱，可圣彼得堡军区的部队已经控制了这里，导致阴谋活动也完全被封锁了任何施展空间。
但是还没等尼古拉这边查出来什么，远东传来一个噩耗让他头晕目眩险些昏迷——维特因为火车事故，死了！
与此同时，远东军区还传来了一乱串的噩耗，一开始说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军舰爆炸了，可能是日本军舰的偷袭，过了几个小时又说日本军队已经登陆朝鲜半岛了。
这可能是尼古拉人生到目前为止，最茫然和慌乱的24小时。
陆军部的将军们一个接一个地催尼古拉立即开始动员军队、下达最高备战指令，外交部甚至都草拟了好几份应对日本偷袭的宣战令。
可也正因为尼古拉被一系列信息量巨大的事情给搞懵了，他居然就什么也没做等了24小时。
等到8月3日的晚上，大连的俄国使馆发了封电报回圣彼得堡说：维特已经到大连了，完全没事。
第四十六章，
贵族阴谋集团，其上
当8月2日列车使出哈尔滨后大约几个小时，维特还坐在私人车厢的办公室中进行公务的处理。
在火车脱轨的那一瞬间，维特还以为直接即将命不久矣，不过他的经验还是救了他。
在出轨后末端车厢只是倾覆在路边，没有像最开头几节车厢那样直接翻滚到铁路一旁甚至完全破碎了，所以维特躲进办公桌里正好让木桌顶住了塌下来的天花板形成了封闭独立的安全小空间。
夏季的天气让阴雨绵绵的环境显得潮湿闷热。
过了没多久似乎就有人提着煤油灯冒雨赶到了事故现场，已经有一些受伤较轻的伤员从车厢中钻了出来发出呼救的声音。
迎接他们的只有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