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沙俄当皇帝 第126节

“陛下。”

斯托雷平非常谦恭地欠身。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彼得·阿尔卡季耶维奇。还记得当年我是皇太子的时候,你的思想对我还有谢尔盖·尤里耶维奇的土地改革有很多帮助。”

尼古拉倒是很轻松地对斯托雷平叙述起了过往的经历。

“正是如此,陛下卓越的改革令俄罗斯国家臣民的意识中产生了现代公民的素养,这些有产之士无疑是如今俄国稳定的定海神针。”

听斯托雷平吹捧自己,尼古拉也是不免有些高兴的,不过他也没忘正事。

“那么还请您仔细说一下,昨日财政副大臣科科夫佐夫提及的所谓‘新方案’。”

“很简单,无论是政府还是陛下您,都希望能够让权力驻留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给那些轻浮的自由主义者执掌,因此一个中央集权的大政府是最佳选择。但是地方自治的优势同样人尽皆知,如今俄罗斯帝国的教育、医疗、农业技术的推广都建立在高效的地方自治局工作者的忘我奉献中。”

斯托雷平先是对政府内部的分析和讨论疏而侃侃,这些也是尼古拉同样知道的内容,然后沙皇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那么你有什么兼顾中央集权和地方自治的方法吗?”

“没有。”

“……?”

斯托雷平直截了当的回答令尼古拉有些错愕。

没有?那你来干什么的?

“虽然我没有把这对矛盾解决的办法,但是我认为可以在执行中央集权的同时,施行受限的地方自治。”

换而言之,斯托雷平认为,应该执行技术官僚的路线,但在保证权力集中到中

央政府的情况下让各个省份进行有限的地方自治。

“具体怎么做呢?”

“就像是陛下您利用民意将保守贵族们的政治权力清除一样,民意同样可以让自由主义们被迫和政府合作。”

斯托雷平虽然没有解决上文那个问题的办法,但是他找到了对抗和驾驭自由主义者的办法。

第十三章,斯托雷平方案

斯托雷平的说法让尼古拉有些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西方派的主张基本是在照搬英美这些自由主义国家的意识形态,放在俄国国内能够引发多少人民群众的共鸣?恐怕很少很少。

“虽然民意不会支持自由主义者们,但他们也不会支持现在政府推行的自由化政策。”

但是尼古拉又转念一想,就跟自由主义一样,资本主义也是西方的舶来品,这又能获得俄国人民的支持吗?俄国人民又不是喜欢自虐的抖m,谁会喜欢资本血淋淋的原始积累?

所以尼古拉非常担心,在煽动民意对抗自由主义的同时,导致民众的愤怒情绪会把矛盾对准和自由主义一墙之隔的资本主义。建立工业化的共识目前也只不过在俄国的精英阶层中有所体现,只要俄国还是资本主义制度,俄国社会的阶级必然是一个金字塔的形状,塔基的民意煽动起来把塔中间段给掀翻了,自己这个塔尖还能维持统治吗?

“是的陛下。民意不仅反对自由主义者,也反对政府培育有产阶级的经济政策。”

斯托雷平先是点点头,然后很自然地把自己的腹稿对沙皇说道,“所以我们煽动的民意不是所有人民的民意,应当是一部分人民的民意,这正好契合自由主义者对选举法修改的呼声。”

“请说。”

尼古拉现在也只能说对利用大众舆论和情绪有了一些朦胧的认知,所以假如有人可以提点他一些新的想法,交流之后才能有进步嘛。

“陛下,在谈这个问题之前,我必须讲述我前端时间去美国、英国、法国和德国进行考察的见闻。”

斯托雷平并没有直接说他的答案,而是先分享了前几年他游历欧美各国的一些见闻。不论是大西洋对面的美国,还是欧洲这边的英法德,都有共同之处,那就是资本主义已经发展到了垄断资本主义的形势。

“……尤其是大洋彼岸的美国,经济发展程度丝毫不亚于欧洲任何先进国家。当然,我相信俄罗斯只要在正确的道路上一直前进,美国的今日就是俄罗斯的未来……”

斯托雷平简单叙述了他的所见所闻后,他把话头转向了古典经济学和自由放任产生的结果,即垄断组织的出现。

“虽然垄断企业的确会提高企业的竞争力,但是一旦市场被垄断企业把持后,操纵价格乃至对中小企业的不正当竞争都会损害国民经济的健康……”

总之,斯托雷平认为放纵垄断组织会导致官商同流合污、贫富差距加大、损害经济发展,但是他也觉得,垄断组织的成长也带来了民意的转变。

“你是说,不专门打击那些自由主义者,而是打击背后的大资产阶级们?”

“的确如此,陛下。在垄断发展最蓬勃的美国,苦于大公司的民意就已经被那位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利用了。”

斯托雷平去考察的时候,正好是老罗斯福总统开始打击垄断企业的1903年。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俄国西方派的意识形态完全是僵化的。就连盛行放任主义的美国都开始反思和改进了,结果俄国的这些自由主义者还信誓旦旦地认为市场无形的手可以纠正一切。

“但是这样的话,难道不会导致……”

尼古拉把自己上文已经描述过的担忧与斯托雷平分享之后,后者倒是觉得这种顾虑确实存在但不会影响大局。

“陛下,您必须明白,现在的俄国已经不是您刚刚即位时被贵族、农民包围的俄国了。现在的俄国是‘革命’之后,已经将民主思维烙印在民众思维中的俄罗斯帝国。”

斯托雷平又谈到了他在萨拉托夫省的见闻。某次他考察农村完后和当地的农民聊天,过去的农民当然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谈的都是青天大老爷。可现在他也惊讶于农民居然已经学会了那些远在圣彼得堡的国家杜马议员们挂在口头的词汇,自由、公民、权力……

农民的理解当然是非常质朴的,比如说他们对自由的理解就是现在不需要护照就可以去外地打工了,就算遇到城里趾高气昂的贵族老爷也不需要低头哈腰。要是警察敢随意盘剥农民,他们就会说自己现在是俄罗斯的“公民”,你没有“权力”收我钱。虽然他们根本不理解公民和权力的含义,但即使是农民落后但又灵活的思维中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和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其实是一样平等的人,是受到某些法律保护而不是压迫的人。

也就是说,从1901年开始席卷俄国的革命并非什么也没有留下,大学生们挥舞的红旗虽然褪色,但潜移默化中一缕平等的思想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俄罗斯所有人的心智上,这才是俄国贵族们迅速败亡的内因。

“既然萨拉托夫省偏僻的农村都可以借用俄国政治自由化的政策给自己带来好处,那么俄罗斯臣民难道真的是苦于工业化吗?恐怕是苦于没有回报的工业化。”

斯托雷平的解读让尼古拉豁然开朗,他的潜台词似乎也让沙皇有些可以揣测到了。

“那么你是想靠修改选举法,让得到苦于大公司的民意来对抗大资产阶级和他们支持的自由主义者?”

“正是这样,陛下英明。”

斯托雷平点头后补充说,他将要把减小贫富差距、俄罗斯民族主义和宗教道德复兴作为鼓动民意的方向。

“为什么要煽动民族主义和宣传东正教”

尼古拉一听,先是惊讶然后又点头,煽动民族情绪这似乎听起来不是什么好的方法,但有瑕疵的办法总比没有办法好。

“因为我们要打击资产阶级而不是消灭资产阶级,所以民族主义是让俄国阶级上下凝聚到一起的方法……至于道德,东正教是俄罗斯民族不可或缺的精神源泉,而且基督教的美德之一就是慈善和救济,能够缓和社会矛盾。”

“原来如此……那么这件事和地方自治的联系呢?”

“民意的培养不是说来就来的,这需要几年时间的积累……所以在这段时间内,通过地方自治改革促进资本主义的发展,让人民吃点垄断资本的苦头更好……这是我制定的草案。”

斯托雷平解释说,地方自治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光口头说比较浪费时间,所以他已经制作了一份草案给沙皇过目。

尼古拉如获至宝,立即拿来翻阅。

斯托雷平的方案概述来说是一份让俄罗斯帝国全面政治改革的方案。

在地方行政系统上,采取单一制政府和地方分权的结合。每个省应该有独立的省政府和省自治会议,省政府是中央政府的下级但中央政府不过问地方事务除非违背法律,地方行政由省政府在中央政府下派专员以及省议会的双重监督下进行自治。

议会分成上下院,上院由各省代表和中央政府代表组成,下院是如今的国家杜马。

中央政府的各部委由大臣会议主席领导,大臣会议主席应该由各党派推出的选举人通过直接选举产生,然后沙皇任命,不对议会负责。

这些只不过是最粗的概括,实际每一条概述如果要实行的话,都需要成千上万字的法律条款规定和补充,还需要不断与现实情况进行磨合和修正。

可以说这份方案是斯托雷平考察欧美各国之后搞出来的超级缝合怪,总统制、议会制、内阁制、单一制、联邦制似乎都涉及了一点。

“这份方案……我需要更多人的参考意见,你先前为什么不把这些拿出讨论?”

“因为我相信陛下能给我一个答复。”

“什么答复?”

“我希望陛下可以考虑在1907年第四届杜马选举年,支持由我担任大臣会议主席。”

“……”

第十四章,为期三年的赌局

假如俄罗斯帝国的谁有资格可以劈头盖脸地问沙皇讨要政府总理的职务,那么恐怕以斯托雷平在俄罗斯历史上的知名度而言,他是够格的。

但这位斯托雷平到底是否有能力负担得起他在历史上所享有的名气呢?

其实以尼古拉浅薄的知识储备而言,他根本不知道面前的这位斯托雷平已经与历史上的那位有很大程度的变化了。

但这也是尼古拉自己带来的影响。

历史上的1904年和1905年,受到日俄战争战败的打击还有那位顽固反动的沙皇的影响,革命的风暴来得远比这个世界线更加恐怖无情。

时代交给斯托雷平的任务可没有现在这样慢悠悠、从容不迫,所以那位斯托雷平必须冷酷无情地把叛党吊死。

但眼下的这个俄罗斯帝国立宪提前了足足10年,意味着提前10年开始让俄国人适应从专制到立宪的改革变化。

尼古拉正确的抉择也让俄国没有受到战争的打击、贵族保守派的阻碍,历史的蝴蝶振翅,斯托雷平的思想和决策也随之巨变。

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斯托雷平显然不是那种全靠运气的人,所以当他坐在沙皇尼古拉二世面前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他在不同时代境遇下仍旧有把握命运的能力。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思量了一会儿,尼古拉最终还是没有直接答应。

但能够让沙皇没有直接否决,斯托雷平已经知道自己得到皇帝的重视了。

“现在是1904年11月,到

1907年11月换届正好还有3年时间。假如陛下更倾向于我的方案的话,那么这段时间也可以由陛下您来评判谁更适合担任下一任大臣会议主席的职务。”

斯托雷平的方案总结来说,就是以扩大选民数量的选举法作为妥协换取在地方自治和行政体制改革上令政府更占优势。

因为自由主义者一向自负地自诩是代表俄罗斯广大人民群众进行改革的知识分子们,所以斯托雷平的改革方案中还放出了一个极具诱惑的选项,即大臣会议主席不像是如今的谢尔盖·尤里耶维奇·维特是完全依靠皇帝钦定任命的,在1907年这个职务是要受到选民投票选举选出来的。

这样一来,虽然技术官僚们在体制改革中建设了一个中央集权的大政府,可这个政府首脑的职务是民选的。

那么只要在1907年的大选中自由主义者拿到选票的多数,沙皇也必然要任命一位自由主义党派的选举人担任大臣会议主席,相当于自由主义者把从1904年开始改革的政治红利全盘通吃。

反之,技术官僚的代表斯托雷平拥有多数选票,那么就是技术官僚们不仅延续主导的政府权力,还拥有民意的授权可以继续执行政府驾驭资本的经济干预政策。

以现在维特主持政府对当前一家独大的自由主义者进行至少中等程度的让步和妥协,还是在少许让步和博弈的情况下把宝压在1907年的换届选举,寄希望于赢者通吃。

这似乎就是摆在尼古拉面前的两种选择。

第一种选择是更加常规的政治利益交换,没有风险。但是尼古拉知道如果只按部就班的话,那么自由主义者一家独大的趋势无法改变,今天让一点明天让一点,总有让到政策面目全非的时候。

第二种选择是俄国前所未有的赌局,双方把赌注全押到1907年的选举上,不论哪边获胜,都必然不再需要全盘进行政治妥协,可以在民意的授权下把己方的所有主张施展开拳脚。

“假如我采纳你的方案,你需要什么帮助?”

尼古拉现在内心已经倾向于第二种选择了,但他还在考虑,毕竟这是一个长期的计划,还有时间进行通盘考量。

“我会留在内务部帮助谢尔盖·尤里耶维奇先生完成地方自治和行政体制改革,最好的情况是我可以成为内务大臣并且得到彼得·尼古拉耶维奇先生的一些帮助。”

斯托雷平非常自信而且开诚布公地索要内务大臣的职务和暗探局的帮助,毕竟理论上秘密警察隶属于内务大臣的职权,但实际操作中,暗探局长官杜尔诺沃只听令于沙皇尼古拉二世。

“嗯……嗯……”

斯托雷平没有隐瞒自己计划的意思,虽然他也没全部说出来,但尼古拉差不多可以拼凑完整他没有说的部分了。

除了依靠民意完成技术官僚的反杀之外,1904年的现在到1907年的选举之前,斯托雷平希望自己可以依靠内务大臣的身份参与改革,积累政治声望和人脉。

但是斯托雷平还不能现在就成为皇帝亲自任命的大臣会议主席,因为人民对垄断资本的厌恶是需要积累的,但在积累的过程中,难道民众只会对资本而不对视而不见的政府感到厌恶吗?

那么恨屋及乌之下,当前的政府总理维特的政治前途恐怕就……

所以技术官僚推出的选举人即使不是斯托雷平,也必然不可能是饱受诟病的维特。

假如是一年前甚至更早之前的尼古拉,恐怕这个时候还要再三犹豫,但现在就不一样啦!他很快把维特、斯托雷平、两种选择的收获、俄罗斯帝国未来的道路,几种元素全都纳入考虑之后,很轻松就发现,维特自己已经是某种程度的“不良资产”了。

因为维特主导的改革都是必要但“不受欢迎”的,不论是金本位、酒类垄断专卖、政府对资本的干预,所以他既不受资产阶级欢迎,也没有无产阶级的人气。

换而言之,如今自由主义者来势汹汹,或许也有维特这么多年无法为自己积累足够多正面声望的原因。

这样权衡后,即使这件事完全没有找维特来商量,但考虑到先前科科夫佐夫透露出技术官僚派别的内部也存在对维特的不满……一位众叛亲离的大臣会议主席还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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