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悲观主义者说,社会不满的增长并没有因为经济现代化而减轻。他们指出了一些不祥的征兆:破产的贫农希望完全拥有自己所劳作的土地,认为这既解决了他们贫困的实际问题,又是必须采取的公正行为;产业工人反对低工资和恶劣的工作环境,这些要求还经常与政治变革的要求联系起来;孟什维克的激进社会主义者不断得到民众的支持,特别是在工人集中的圣彼得堡和莫斯科;左派和右派的阶级仇恨话语的影响不断扩散。
从经济上说,乐观主义者认为三次工业高涨期让大型工厂和重工业在俄国国内遍地开花。时至今日,俄罗斯帝国已经已经建成五个巨型工业区。
由多个省组成的莫斯科工业区,涵盖各类轻工业、金属加工和化工产业;以里加和圣彼得堡为双中心的波罗的海工业区深耕金属加工、机械制造、电气设备和精密制造;以华沙为中心的波兰工业区,拥有纺织业、煤炭、钢铁、金属加工和化工产业;国家重点投资的南俄罗斯-乌克兰工业区供应煤炭、钢铁、金属加工、电气设备和化工产品等;新兴的乌拉尔-西伯利亚工业区生产煤炭、钢铁、有色金属和加工食品。
假如说斯大林接手了一个使用木梨的俄国而留下了核武器和火箭,那么尼古拉二世给一个曾经连麻袋都必须进口的俄罗斯帝国带来了潜水艇、四引擎飞机、载重卡车、履带拖拉机、燃煤发电厂和遍布全俄的铁路网。
悲观主义者认为,虽然20世纪俄国工业生产有了极大提高,然而俄罗斯帝国所拥有的技术实力依旧浅薄,一些经济部门的巨大进步往往需要依靠西方技术的持续输入。很多时候俄国的工业进程常常是复杂机械和原始手工劳动的结合,这些手工劳动都是由廉价的、无技术的劳动力完成。
除此之外,悲观主义者还列举了俄国财政收入给民众带来的沉重负担:在这十多年中,食糖消费税收增加了6倍,烟草消费税收增加了4倍,石油和火柴消费税收税增加了4倍以上。烈酒垄断收入也增长了4倍,在1913年达到了天文数字般的12亿卢布。
无情的财政压力往往全都压在劳苦大众的身上,而工业财富的增长一旦平均到俄国如今庞大的1.7亿人口中,特别是对于占据人口主体的底层民众来说,任何改善和进步仍然令人绝望的微小艰难。
从民生上说,乐观主义者认为俄罗斯帝国已经拥有了一个普及欧俄五十省的免费医疗系统和基础教育系统。在各大银行的储蓄账户中农民和工人的比例已经达到了45%。以财政部在1912年进行的收入调查显示,已经有10%的工人年收入超过了1000卢布。即使是收入最低一个档次的工人,他们的工资仍旧可以满足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包括租房、食物和衣物。
时至1913年的俄罗斯帝国,居住在现代化城市中的城镇人口可能已经突破了3000万人,一个不断壮大的市民社会带来了公共领域中的公民组织,比如学术团体、识字班和禁酒社团、商业和职业社团、互助
团体、工会和慈善机构以及多种文化团体和形形色色的兴趣小组。经济的现代化、各项社会改革和中产阶级的兴起,三者互相作用,带来了发展、进步和崇高的希望。
悲观主义者则反驳说,只有一小部分阶级跃升的劳工才可以享受到优渥的生活条件,大部分底层民众的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醉生梦死,消极悲观,从娱乐性小说、音乐厅以及品味低下的电影院内寻求刺激,浑浑噩噩地度过蹉跎岁月。
繁荣的现代公众生活还有它隐藏起来的黑暗面:商人和雇主的自私自利和巧取豪夺,流氓无产者对体面的公民和城市秩序的骇人听闻的侵犯,骗子、小偷、强盗带来的日益严重的危险和掠夺,性泛滥以及放荡者、杀人犯和自杀者、随处可见的酒鬼、被遗弃和被忽视的孩童,还有梅毒、肺结核以及霍乱等疾病的蔓延,所有的一切都在现代化的阴暗处滋长出来。
如同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一样,俄国的文化生活看来也指向许多方向。
乐观派可以强调文化和知性发展的丰富性、民主观念的传播、对人类尊严的高度尊重,以及对普遍价值和真实的宗教与精神发现。
悲观派则可以强调对旧时代的艺术鄙夷、颓废的艺术口味和兴趣,广泛的公众疲劳和幻灭、社会主义和其他激进意识形态的崛起,以及知性和文化的破碎。
但是无论如何,正如一位名叫利耶舍库的工人阶级作家所说的:“这是一个意料不到的痛苦和欢乐的时代,一个民众因疲惫而厌倦、发疯但又真正为自己生活的时代。”
当日历翻过1913年的最后一天时,对于俄罗斯公众来说,1914年只不过是1913年乃至过去20年的重复,这个看起来充满着欢乐、悲痛,复杂而又迷人的“白银时代”似乎还远没有到它落幕的时候。
但是种种迹象表明,迎来终曲的休止符号不远了。
第五十九章,地平线上的和平曙光
“父亲,那枚胶囊埋好了。”
1914年初的清晨,当尼古拉开始每日的办公时间后,进门的彼得打断了他的思绪。
今年的彼得已经19岁了,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随他的父亲,可能是由于自小营养丰富,如今身高也已然达到了190cm的水平,这倒是和他魁梧的祖父亚历山大三世有不少关系。头发微卷,面容白净,看起来严肃英俊。
皇太子在接受完家庭私人教师的授课之后转入圣彼得堡皇家国立大学学习,专业是政治经济学,教授是财政部下属专家委员会的成员之一。不过他除了大学上课之外,还有一份早早的实习工作——担任大臣会议主席斯托雷平的秘书。
按照斯托雷平的说法,彼得属于那种一点就通的类型,相比于尼古拉靠20年的经验才慢慢跟得上技术官僚们的节奏,彼得似乎从最开始就能融入这个唯才是举的团体中。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尼古拉胡思乱想起来。
“父亲?”
“嗯,没什么,彼得你把什么放进去了?”
言归正传,在1913年末,尼古拉突发奇想提出将一枚时间胶囊埋设在冬宫的某处,按照他的说法,将在2013年也就是罗曼诺夫王朝第四百周年的时候挖出来作为留给后人的一点小小礼物。
尼古拉在铸铁做的时间胶囊中放入了一封封蜡的亲笔信,在信中他询问2013年的后人有没有用上智能手机、显卡是什么型号、最火的app是哪一款?当然,这些信息只能徒增后世历史学家的困扰,不过那个时候自己早就作古了,算是一点恶趣味。
“跟你一样,我也写了一封给后人的信。”
“好,你要跟我说信的内容吗?……那就不问了,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彼得摇头之后,尼古拉转换了一个话题。
“这份是萨佐诺夫给你的备忘录,他说英国人还是不愿意放弃把无畏舰交付给土耳其。”
1914年1月份一上来,俄国外交部就接二连三得到了好几个坏消息。
作为1913年德国正式放弃海军竞赛的后续,英国和德国就两国在奥斯曼帝国的势力范围冲突画上了一个句号。英德两国似乎准备携手合作共同瓜分土耳其在中东的领土,而作为这种英德合作的产物,于1914年1月,一支新的德国军事使团抵达土耳其。
这一使团与先前使团的不同点在于,一是有众多德土军官互相合作,二是德国将军首次被授予指挥一支土耳其大部队之权,并且这支部队就驻扎在君士坦丁堡城外。
这引起了圣彼得堡外交部的极大恐慌,土耳其海峡对俄国的重要性无需多言。而现在有了三个新的变量,让1914年的俄国外交政策开始产生严重动摇。
首先,削弱奥斯曼政权然后迫使其在俄国的压力下和平交出土耳其海峡权力的
政策,变得越来越希望渺茫。奥斯曼政权似乎不会崩溃,而是很可能是在德国的帮助和庇护下重获新生。
其次,在苏丹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手中衰落的土耳其海军从低迷中开始恢复。从1910年起,圣彼得堡就已经获知土耳其人打算从国外订购无畏舰。最先的两艘是英国制造,在1914年夏天送抵土耳其。每一艘的火力都比过时的俄国黑海舰队的所有战舰加在一起还要强。1914年1月,驻伊斯坦布尔的俄国海军武官报告说,土耳其还计划再次购买至少一艘无畏舰。
由于历史条约的限制,俄国不被允许让任何俄国军舰通过土耳其海峡,因此俄国黑海舰队想要通过订购外国军舰来对抗土耳其无畏舰是行不通的。所以黑海舰队如果要拥有自己的无畏舰,必须在黑海港口从头开始建造战舰。
根据国家计委的计算,假如要在黑海的造船厂建造国产无畏舰,技术缺课太多,成本也昂贵得多,每吨的成本高出英国至少一倍,而且造船时间几乎是英国的两倍。
最后更加深远的一个因素是,俄国外交部开始担忧,英俄关系动摇而英德关系回暖。
随着海军竞赛结束、巴尔干战争的爆发,德国与英国的海上矛盾得到缓解后,德国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恢复陆军霸权和扶持土耳其作为同盟国盟友的外交中。
表现在外交上,土耳其的陆军得到了德国的扶持,而海军则在英国的帮助下进行重建。
尽管俄国外交部不断通过外交渠道想要阻止英国人把无畏舰卖给土耳其,但英国的态度十分暧昧。事实上,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已经有些意识到,俄罗斯帝国正在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来夺取土耳其海峡,他非常担心俄国的军事政策会导致奥斯曼帝国的崩溃甚至引发一次欧洲大战。
因此英国的态度是最好维持现状,什么都不要改变。因为英国的利益集中在中东,在这一块它已经和德国进行了合作,共同扶持一个虚弱的奥斯曼帝国来不断攫取利益,所以奥斯曼帝国被俄国打击而崩溃对它是有害的。
于是爱德华·格雷对俄国驻伦敦大使提及了几点,首先他作为外交大臣支持俄国和平修改关于土耳其海峡的条约。其次,即使俄国武装夺取土耳其海峡,他也不会反对俄国。但是,作为政治家他可以理解俄国的立场,而英国的公众是否允许俄国入侵土耳其,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最后,他对俄国大使说,假如俄国对土耳其海峡采取什么冒险的军事政策,难保英国政府不会在公众同情土耳其的态度下决定中立。
换而言之,俄国主动宣战土耳其武装夺取海峡的话,局面恐怕会成为法俄同盟对抗德奥土同盟。
“你觉得呢?彼得?”
“我的看法吗?和外交部差不多吧,最好是俄国占据土耳其海峡,实在不行只能通过和平修约来改善俄国的权益。”
“那么如果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开战了呢?比如说俄国与土耳其开战。”
“恐怕土耳其人会寻求德奥同盟的帮助。届时英法……法国参战的可能性很大,但英国真的不好说。”
“你觉得法国不会百分百参战?”
“是,因为普恩加莱总统的政策似乎也到头了。”
彼得的看法和外交部的看法大致相同,尼古拉有基本了解。
普恩加莱总统是法兰西第三共和国这四十年以来最强势的一名总统,通过对国防政策的干预、军队的支持、选用弱势的总理,他成功把原本应该是花瓶一样功效的法国总统职位当成了一名大权在握的法国总统。
不过普恩加莱的权术再怎么高超,他能够持之以恒地干预法国政局的基础是对德国的反感和民族主义狂热。
但是,1911年摩洛哥危机已经过去三年了,民众的民族主义热情再怎么上头,总是会有消退的一天。而且对于法国民众来说,维持三年制兵役带来的庞大常备军,都是要从纳税人的口袋里掏出真金白银来维护的。
所以法国民族主义的锐气于1914年年初便开始消退,形成了另一股复杂的力量。普恩加莱在社会主义者和激进派人士的眼中逐渐成为遭人厌恶的对象。
“我们需要一个更好的时机。”
尼古拉把几份公文的批复交给彼得,他只是叹了口气后若有所指地对似懂非懂的皇太子说道。
法国政局的风云变幻与俄国观察家们所担忧的类似。
1914年4月26日和1914年5月10日,法国大选中社会主义和左翼激进主义者大获全胜,法国三年兵役法案一时之间非常动摇。更加令俄国外交部难以接受的是,这轮法国政局变动后,作为社会主义国际中最坚定的反战人士饶勒斯很有可能参与到法国政府工作中。
此人代表的是法国的反战和社会主义力量
,饶勒斯坚决反对法国总统普恩加莱无条件支持俄国在巴尔干采取的种种带有战争风险的外交政策。他还没上台就公开批判了普恩加莱以及之前几届法国政府对俄国的纵容态度,要求废除三年兵役法案、改善和德国的关系、远离和俄国的危险军事同盟、主张国际大裁军来达到欧洲的持久和平。
假如饶勒斯真的开始组建新一届法国政府的话,俄国的一切军事行动似乎都将得不到任何来自英法盟友的支持。届时俄国恐怕只能退而求其次,通过和平的外交手段来达成土耳其海峡的利益。
一系列的变动似乎都在预示着,欧洲如今紧张的军备竞赛、外交冲突乃至战争危机,在英德和解、法国反战人士的努力下,似乎真的能够把世界大战的阴云一扫而空。
但是,往往长久以来的危机开始得到改善的时候,总有那么偶然的事件决定了历史的不同走向。
萨拉热窝的一声枪响,犹如晴天霹雳划过欧洲的上空。
第六十章,七月危机的起源,其上(求月票
林间的风声、小鸟的阵阵啼叫和公园里悠扬的音乐声在我看书的同时似乎也萦绕在耳边。我可以清楚地辨别那旋律,因为我的耳朵此时已经屏蔽了吵闹的街道和湍急的河流所带来的噪声;只有一个意料之外的停顿让我竖起了耳朵。……突然音乐停了下来,我不知道他们演奏的是哪个乐章,我只是感觉到音乐突然停了。我本能地抬起头,远处的人群似乎也乱了阵脚,突然静止了动作。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斯蒂芬·茨威格
1914年6月28日,星期天上午,一位名叫普林西普的塞尔维亚极端民族主义青年开枪刺杀了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
这个消息太过骇人,以至于当时很多人不相信这件事真的发生了,直到当天晚上一些相关细节报道见于报端、表示哀悼的旗帜在政府建筑上升起,才算证实了此事的真实性。
接下来的24小时之内,斐迪南大公的声望在欧洲各大报纸的争相报道炒作之下不断提升,萨拉热窝事件的诸多主要细节全都已是人尽皆知。但是不出五日之内,对于欧洲大部分民众而言,这则消息就好像一阵旋风,带给他们新鲜刺激的新闻之后很快就过时了。
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俄国沙皇、意大利首相、奥匈帝国皇后、法国总统、德国宰相、美国总统,几乎各大国的首脑高层都遭遇过形形色色的刺杀事件,有成功的有失败的,欧洲民众已经见得太多了,没人觉得一个帝国的皇储之死会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
针对萨拉热窝事件的相关司法调查自普林西普开枪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在不到三天的审讯时间内,奥匈帝国官方大概就明白这场暗杀与塞尔维亚政府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面对奥匈帝国愤怒的职责,塞尔维亚政府试图表现出某些方面的退让,但是6月28日恰逢象征民族独立的“圣维特日”庆典。当听闻斐迪南大公的死讯,贝尔格莱德街头的狂欢气氛变得更加浓郁了。面对民众“好死,开香槟咯”的庆祝活动,塞尔维亚政府也无计可施。
不过斐迪南大公的死真的对奥匈帝国高层来说是一件极其悲痛的事吗?斐迪南娶了一位贵族的女仆作为妻子,令哈布斯堡族人对其十分厌恶。他的好友是威廉二世,二人在性格方面有很多共性,如此看来他和奥匈帝国的许多政府人士也未必有很好的关系。
但是,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有用,特别是对极其渴望借题发挥的奥匈帝国总参谋长弗兰茨·康拉德·冯·赫岑多夫而言。
康拉德在奥匈帝国高层内部是人尽皆知的激进分子,他在1913年这一整年就提出了至少20次以上针对塞尔维亚发起战争的提议,假如可以借着皇储之死发难一举摧毁塞尔维亚,对奥匈帝国不稳定的斯拉夫民族或许是一次沉重打击。
6月29日夜,康拉德找到外交大臣贝希托尔德要求立即开启对塞尔维亚的惩罚战争,康拉德的所有意见、方案浓缩起来就两个字:“开战!”。
实际上斐迪南大公本人倒是一位和平主义者,他认为开战只会把奥匈帝国这个很不稳定的二元国家摧毁,所以在被刺杀之前他一度想要把康拉德这些鹰派人物赶下台。
现在奥匈帝国内部的鸽派首领斐迪南一死,在康拉德的极力催促下,贝希托尔德这些外交官逐渐开始接受了鹰派的意见——即开战不仅不会导致帝国灭亡,反而可以通过战争产生凝聚力。
但是光说服外交大臣贝希托尔德还不够,奥匈帝国是一个二元国家,康拉德必须还要说服匈牙利首相蒂萨接受他们鲁莽的开战决策。
不出意料,蒂萨坚决反对康拉德开战的提议。匈牙利人在斐迪南大公死后甚至也在开香槟。因为皇储生前一直对二元帝国感到不
够满意,想要削弱匈牙利的特权,把斯拉夫人拉进帝国的统治圈中。为了维护匈牙利人的影响力,蒂萨怎么也不想把塞尔维亚的几百万斯拉夫人塞到奥匈帝国的多民族调色盘中。
这个时候,贝希托尔德出来打圆场。尽管此人最开始是作为一名“联俄分子”登场的,但是往往亲近某国的外交官反倒会增长某国得寸进尺的态度,结果导致为了不使自己被其他人指责为叛徒,反倒必须强硬起来。法国的“亲德”人士,奥匈帝国的“亲俄”人士,俄国的“亲德”人士都不外乎如此。
贝希托尔德说,无论奥匈帝国是否开战,我们都应该寻求德国的帮助,没有德国支持我们不可能在俄国的压力下攻击塞尔维亚。
这个说法得到了康拉德和蒂萨的认可,于是贝希托尔德派出了他的特使阿列克·霍约斯前往柏林面见德皇威廉二世和宰相霍尔维格。
7月5日,奥匈帝国特使的火车抵达柏林。
6月28日周二的下午,威廉二世正在北海海岸准备在基尔帆船赛中驾着他的快艇一展身手。在发动机马达开始轰鸣的时候,内阁长官在岸边告知了他萨拉热窝事件的消息。经过了快艇上的短暂会面,威廉二世立刻回到柏林去掌控局势并确保欧洲的“和平”。
在波茨坦皇宫花园,奥匈帝国特使首先和德皇做了一次短暂的会面。德皇一边听着特使的介绍,一边浏览了几份文件,之后明确表示他已经对于向塞尔维亚做出制裁有所准备。但同时他必须考虑这样的行动可能会导致整个欧洲的复杂局势,因此他在与首相协商并达成一致之前,还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之后德皇就离开了餐桌。
尽管德皇并没有明确表达支持的意见,但特使霍约斯发回国内的电报中简明扼要地说道:“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德国将一如既往地站在我们一边。”
实际上,霍约斯的这一分析并非是无中生有。就在特使面见完德皇的当天稍晚些时候,德皇招来了他的宰相、国防大臣、战争部长、外交大臣。
德皇当众阅读了特使交给他的外交信件,德国高层众人的观点相当一致:奥匈帝国已经准备好向塞尔维亚开战,而又想先确认德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于是德国的这些大臣们纷纷认为,奥匈帝国越早向塞尔维亚开战越好。至于俄国……他们参考了1909年波斯尼亚危机的案例,认为俄国虽然与塞尔维亚很亲近,但也不会掺和到这场战争当中。
7月6日,德国宰相霍尔维格接见了特使霍约斯,他正式告知特使说:德国将给予奥匈帝国支持。威廉二世此时已离开柏林去观看每年在斯堪的纳维亚举行的快艇比赛。似乎德国决策者给奥匈帝国做出的担保非常草率且不上心,他们难道完全把预测建立在俄国会第二次眼睁睁看着塞尔维亚被奥匈帝国占领吗?
7月6日夜,霍尔维格的外交顾问库尔特·里茨勒与宰相交谈之后提出了这个无法忽视的担忧。但霍尔维格说:“奥匈帝国在巴尔干的行动的确让我们进退两难。”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那么坚定地支持维也纳?”
“奥匈帝国不会为了德国的利益参与到德国挑起的战争中,但是假如一场源于巴尔干地区的战争招致了从东方烧来的战火呢?如果奥匈帝国招致了从俄国而来的攻击,而我们加入其中,奥匈帝国就会与我们一样全力以赴。”
“这……”
库尔特·里茨勒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宰相会把威廉二世哄去看快艇比赛。这种事关重大的关键决策上,优柔寡断的德国君主最好离远点。
7月7日,拿到了德国无条件支持的“空头支票”后,奥匈帝国再次召开内阁会议。
康拉德在会议上再次大声疾呼:“开战!”,但蒂萨仍旧抗拒这种冒险的战争行为。作为匈牙利政府的首相,蒂萨拥有奥匈帝国一半的决定权,所以奥匈帝国的其他政府高层必须先说服他。
大约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中,蒂萨承受着几乎所有奥匈帝国蠢蠢欲动的众人的压力。在此期间,奥匈帝国外交部的一个说辞让他逐渐开始动摇:假如不断挑逗波斯尼亚不稳定的塞尔维亚王国可以长期在帝国之外活跃,那么对匈牙利特兰西瓦尼亚有所企图的罗马尼亚王国是否会在塞尔维亚的榜样下,也对特兰西瓦尼亚地区进行类似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