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登道夫也知道俄军在撤退时会选择的一些常用战术,因此在击退俄军后为了防止俄军故技重施,他没有让德国第八集团军在击退后立即发动进攻,而是选择在原地坚守。
这导致西伯利亚第20军直接撞到了转入防御中的德国第43步兵师的防御阵地上,西伯利亚第20军的军官为了鼓舞士气选择在40厘米厚的积雪地上带领俄军士兵发动刺刀冲锋,结果撞到了德军设置在树林里的机枪点,损失惨重。
2月15日,西伯利亚第20军损失了大约1万人后败下阵来,德军也转守为攻。但西伯利亚第20军再次选择反击,打了德军一个措手不及,在摧毁德军13门火炮并打退德军进攻后,西伯利亚第20军随即撤回俄军重新建立的防线之后。
2月19日,德俄两军战线从德国境内再次退回了俄国境内,前后运动幅度达到了近百公里。这在西线是无法想象的距离,英法军队有时候付出几万、十几万人只能夺取几百米的战壕,对西线德军而言也是如此。
因此鲁登道夫将第二次东普鲁士战役描绘成了德军取得的辉煌战果,在两周之内德军向前推进了100公里,光复了德国沦陷的最后一块领土,并且重新在俄国境内建立起了一个进攻的桥头堡。
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将这次胜利进行了大肆的宣传,掩盖了1914年秋季战役和冬季罗兹战役的失利。
综合而言,德军损失兵力2万人,俄军损失兵力5.6万人,其中约1万人被俘。
只有密切关注东线战局的德军总参谋长法金汉对此十分不满,他认为这次战斗消耗了珍贵的后备力量,那些训练有素的后备队不可能在继续补充了,而俄军的人力却是无穷无尽。
“关于俄国,似乎不应当像往常一样夺取阵地就自以为胜利。关键是要打碎敌人的战争机器……”
另一方面,俄军采取的多层次纵深防御战术,尽管仍旧只是一种朦胧的草创阶段,但也给了德军军官团新的启发。这是因为西线德军将被分批抽调至东线战场,因此德军正迫切地需要一种新的战术革新来让数量更少的德军抵挡住英法军队有可能采取的攻势。
第八章,俄罗斯勇士轰炸机初次登场
在鲁登道夫最初的设想中,于1915年初发起的东普鲁士边境战役或许可以将俄军的有生力量在突破和运动战中遭遇围歼,从而有效打击俄罗斯帝国的
战争机器。
这点倒是与法金汉的预期有所吻合,或者说任何有智识的德军高层统帅都明白,东线战场的得失不在于土地,而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但是这场世界大战发生于1914年,德国的战争技术力量远没有达到令德国军队坐上摩托化装备奔袭几百公里,以闪电般速度的包围歼灭一个又一个俄国军团。
因此在恶劣糟糕的冬季气候,德军能够靠两条腿在雪地中艰难跋涉,取得东普鲁士边境战役的胜利已经尤为可观了。
但是吹嘘的胜利并不能让鲁登道夫或者法金汉满意,于是在2月末的日子里,德国第八集团军开始在俄国境内的桥头堡发起对俄国要塞的进攻。
德军选定的目标是奥索维茨要塞。
鲁兹斯基在第二次东普鲁士战役后指挥俄军再次撤回了俄国国境线之内,利用靠近边境的在19世纪修建的一系列要塞组成新的防线。从科夫诺到奥索维茨堡、格罗德诺,这些砖石结构的要塞虽然已经过时,但依旧可以作为顽固的据点阻击德军。
与溃败至普热梅希尔的奥匈帝国陆军类似,俄军在奥索维茨堡的外围修筑了好几圈战壕系统,从第一圈较浅的散兵坑到之后拉起的铁丝网和深壕沟,还有布设在壕沟之间的疏散通道、地下掩体,最后依靠要塞建立起反击德军炮火的俄军炮兵阵地。
这些战壕挖掘经验皆来自于西线的战争教训,1914年列日要塞沦陷的案例已经说明,靠要塞本身是抵挡不住德军的重型攻城炮,必须依托步兵和野战工事组成更深厚的防御据点。
奥索维茨堡靠近波兰城市比亚韦斯托克,是北线俄军防线上的一处重要据点,因此该处要塞虽然对德军而言比较难啃,但也不得不解决。
因此在2月24日,德军设法在俄军的火炮下清除了奥索维茨堡最外围的浅层战壕系统。随后德军的60门重型火炮抵达,其中最大的火炮有210mm口径。
在随后几天的炮击中,德军每4分钟就会发射360发炮弹,在为期5天的轰炸中一共发射了20万发重型炮弹和70万发轻型炮弹,几乎把奥索维茨堡外围的战壕网络炸成了犹如月球般坑坑洼洼的地貌。
随后德军发起进攻,但令德军士兵感到惊讶的是,尽管在他们看来很难有什么活物能够在如此猛烈的炮弹雨中幸存下来,但是战壕中还是不断涌出犹如小强般拥有顽强生命力的俄军士兵。
于是德军的进攻被打退了。
不仅俄军的战壕工事令德军十分惊讶,随后俄军采取的反击也来自出乎意料的地方——天空。
伴随着一阵隆隆的引擎轰鸣声,德军士兵很快发现了一些从东方的天际那边慢悠悠飞来的大家伙,“俄罗斯勇士”级轰炸机,或者叫伊利亚·穆罗梅茨轰炸机在先前的战斗中还未曾出现在德军的视线中。
1914年生产的伊利亚·穆罗梅茨轰炸机载弹量大约在400千克,在围攻普热梅希尔要塞的过程中曾经给奥军制造了防不胜防的空中袭击。但1914型的生产量很少,仅有14架,均部署在了加利西亚地区作为空中骚扰使用。
1915年生产的伊利亚·穆罗梅茨轰炸机更换了动力更强的航空发动机,因此载弹量上升至550千克。第一批5架于1915年2月初交付给俄国陆军,很快就被派往发生激烈战斗的北方战区。
德军士兵遭遇来自俄国的3架大型飞机感到茫然无措,有些士兵徒劳地用手中步枪予以还击,更多的人四处寻找掩蔽。因为在过去一段时间,俄军侦察飞机携带的50千克榴弹让德军很快就习惯了四散而逃寻找掩蔽的小插曲。
但是伊利亚·穆罗梅茨轰炸机的载弹量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时速不快的俄军轰炸机先是盘旋于德军混乱的炮兵阵地头上,似乎是在观察哪些是对要塞最具威胁的德国重型火炮,与此同时2架俄军的战斗机击落了试图驱赶俄军轰炸机的3架德军飞机。
随后3架俄军轰炸机各自寻找到了空袭目标,于目标上空打开了弹药舱的大门,密密麻麻的50千克航空炸弹均被丢到了德军重型火炮的阵地上,引发的弹药殉爆导致德军炮兵阵地损失惨重。
在此之后,俄军伊利亚·穆罗梅茨轰炸机接连不断的轰炸令缺乏反制手段的德军完全打消了围攻奥索维茨堡的举动,双方的战事告一段落。
德军围攻奥索维茨堡的失败令德军东线指挥部感到有些失望,因为兴登堡和鲁登道夫需要的是一场真正的令俄军伤筋动骨的胜利。但是显然在东线严酷的冬季环境下,在大雪中德军与俄军都陷入了疲惫、弹药和食物的短缺。
不仅如此,俄军在任何地点展开的殊死抵抗让德军基层官兵印象深刻,这里或许是在以一种与西线截然不同,但一样残酷的方式进行着流
血的战斗。
进入到3月后,德军在北线发动的边境战役基本结束,奥军在南线喀尔巴阡山一带发动的进攻也在巨大的军事灾难中退却下来。
1915年1-3月的战役没有使德奥主导的南北战线哪一边取得对俄国的明显优势,但是对俄军来说,漫长防线上捉襟见肘的兵力也令斯塔夫卡忧心忡忡。
在1915年3月,俄军的总兵力已经达到380万人,与之对线的德奥联军数量也在水涨船高,这次兵力增长的接力棒由奥匈帝国转移至了德国手上。
“看起来同盟国的新计划或许是想要在我军漫长的正面防线的左右两个远点施加压力。根据我军的状况,要继续维护维斯瓦河西岸的军事力量,对敌人发起强有力的反击是很难做到的了。因此唯一的办法是,用维斯瓦河作为屏障,依托河流和山脉作为掩护,把宝贵的预备军队解放出来,加强我军的机动防御来打破敌人的计划。”、
在俄军大本营,俄军总参谋长阿列克谢耶夫提醒总司令尼古拉沙大公说,或许是时候削减战线的长度,依托更有利的地形来建立新的防线了。
“那么就放弃维斯瓦河西岸吧……”
尼古拉沙大公明白阿列克谢耶夫的意思,来自后方彼得格勒的沙皇尼古拉二世的询问也促使他主动下令俄军的防线整体向后撤退到维斯瓦河东岸。
尼古拉沙大公的新布置是把依托维斯瓦河防御的俄军兵力抽调出来,加强俄军在南北两个战区的预备兵力。根据斯塔夫卡的预估,德奥联军采取的战术很有可能还是一南一北两面攻击让俄军不能兼顾。
从3月后,东欧大平原迎来了气温上升的春季。大片冰雪消融,将原本坚硬的冻土化开,变成水与泥的混合物。这是东线臭名昭著的“无路季节”。
因此在3-4月的时间中,无论是德奥联军,还是俄军,都没有发起任何的攻势,各自都在默默积攒军力,等待战火重燃的血腥的5月来临。
第九章,维特之死
1915年2月中旬,彼得格勒。
西风呼啸而过彼得格勒冷清的街道上,两边公寓楼上悬挂的俄罗斯三色旗已然褪色,这里曾经欢送前往战场的军人,是鲜花、欢笑与喝彩遍布的地方。
彼得格勒市政府雇佣的环卫工人将路上的积雪铲倒两旁,三辆小轿车碾过冰、雪、水混合的污泥沿着大街一直行驶到联排公寓楼中其貌不扬的一栋才停了下来。
汽车的车窗用黑色的帘幕遮挡起来了,直到前后两辆车的随行人员跳下车去打开中间一辆的车门,裹着大衣的尼古拉才从车中钻了出来。
这里是维特现在居住的地方,谢尔盖·尤里耶维奇·维特,俄国的第一任大臣会议主席。
身穿灰色大衣的尼古拉戴着一顶与衣服同色的小圆帽,等在公寓大门的阶梯之下,一位侍从轻叩了大门,其中走出一位年迈的老夫人。
这是维特的妻子,玛蒂尔达夫人。
“最近还好吗?”
尼古拉上前之后与她点头问好,似乎这次到访已经早有预告,所以玛蒂尔达夫人只是面色忧郁地对沙皇问候以后对他说:“蒙陛下的关切,我还好,但是我的丈夫情况不太好了。”
维特似乎有中耳炎或者其他一些耳部的疾病,这点尼古拉是知道的,一直困扰了维特好多年的时间。
在1914年春季和初夏的时候,维特及其夫人、外孙逗留在巴黎或者西欧的某些旅游胜地度假,他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还特别喜欢受人关注,所以即使是在享受假期的时候,他还招待了许多报社的记者并与之交谈。
当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遇刺,维特正处于德国中部的部巴特萨尔茨施利夫,那是一次温泉和水疗的胜地。维特在那里享受到了社会名流显贵的待遇,水疗地的经理招待他,客人们簇拥着他,记者们追捧着他。
记者之中有一位名叫考夫曼的德国人,他向维特提问说如何看待“巴尔干问题”,维特信誓旦旦地声称:“就巴尔干形势而言,近期不会因为这一重大问题发生欧洲大战,因为所有大国或者说其政府,要么尚未做好战争准备,要么害怕战争。”
之后维特又滔滔不绝地、一如既往的向记者阐述自己的观点,比如说维特认为法德俄大陆联盟最符合俄国以及整个欧洲的利益,假如他能够成为驻法大使的话,这样一个联盟就可以诞生。
再比如维特认为那些巴尔干地区的南斯拉夫人无足挂齿,“他们就是一群土耳其人,俄国没有必要为他们付出什么。”,而泛斯拉夫主义只不过是“浪漫的过时幻想”。
但是维特在1914年的口风已经比过去要委婉很多了,因为尼古拉给他写了一封信。作为回信,维特连忙向沙皇致信保证说,自己已经力图避免跟记者谈话或者在与熟人交
谈时会说出任何伤害“祖国或者政府”的事情。
另外,维特还向沙皇保证自己会永远忠心耿耿。
至于为什么维特这么喜欢待在西欧,总是出国,他说这是“家庭原因”。
萨拉热窝事件之后的7月份,报纸上充斥着各种猜测和胡编乱造的新闻。维特并不相信这些读给民众听的东西,所以他旁敲侧击地询问俄国驻德使馆的外交人员,一名维特的友人,询问俄国外交界到底在干什么。
对方的答复滴水不漏,他只是提醒维特最好早点回国。
于是维特不得不提前结束了在国外的逗留,在动身返回国内的这段等待的时间中,他突然有些情绪激动,似乎是回想起了1897年威廉二世访问俄国时的交谈,“假如我设想的法德俄大陆同盟得以实现,那么欧洲就不会分裂,而是走向统一,成为世界霸主。”
维特从敖德萨返回俄国,一到港,他就立即向记者重复着乐观、爱国的声音。但他深层的思想却别有一番滋味。
在与法国驻彼得格勒大使巴列奥略的私下交谈中,维特确信目前的战争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很有可能以德国发生革命然后传播到奥匈帝国或者俄国而告终。
“英国和德国之间发生战争可能还有一点道理……法国到底为什么要参战?难道法国也要保护塞尔维亚人吗?”
至于俄国,维特认为参战纯粹是发疯行为。
虽然法国大使巴列奥略不会把他与维特的交谈告诉俄国的秘密警察,但是大使馆的俄国仆役会。
在这之后维特一直待在彼得格勒的公寓中,这是当初沙皇尼古拉二世赠送给他的房产之一。
大约在1914年10月,维特拜访了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大公,这位大概是尼古拉爷爷亚历山大二世的弟弟的儿子,也就是尼古拉的堂叔。
此人和维特是好友,康斯坦丁大公在战争中刚刚失去了自己的一个儿子,他是罗曼诺夫家族中唯一一名参军的皇族成员,在一次战斗中他作为骑兵死于德国的火炮之下。
噩耗传到彼得格勒的时候,罗曼诺夫族人都在为他哀悼。维特也是来吊唁的,顺便与他的好友吐露心声。
维特声称俄国被拖入战争等于是去帮助那个“背信弃义的英伦三岛”。除此之外他还对俄国的官方政策感到不满。
俄罗斯帝国在1914年大战爆发后通过了一个决定,当俄国战胜德奥同盟之后,俄属波兰领地将会和普鲁士与奥地利统治的波兰领地合并,使之成为一个完整的波兰王国,随后沙皇尼古拉二世还会赋予波兰人在宗教、语言、行政和法律上的诸多自由。
维特说,光是俄属波兰就已经足够桀骜不驯了,为什么还要把波兰连为一体?一个统一的波兰只会竭力摆脱俄国的控制。
不仅如此,维特还说他可以试试看通过私人渠道与德皇威廉二世达成一些秘密条约,从而促成和平降临。
但是不论维特说什么、想什么,俄德两国的高层都已经不把他视作什么重要影响之人,所以他的活动毫无进展。
尽管偶尔维特还会参加国务会议,但是他心情不佳、对人冷淡。在国务会议中间休息的时候,他往往会在会议室外的走廊里踱步,不跟任何人说话。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把这位1.9m高的“大人物”给束缚了,让他寸步难行。
最终,维特自己也意识到了,或许自己作为政治家的一生已经结束了,他已经是一位局外人。这让他感到绝望,对个人事业绝望、对自己行将就木感到绝望、对国家形势的走向感到绝望。
随着1915年到来,维特感到自己时日不多,曾经可以日夜不停操劳的身体好像一下子就卡壳了。每天他都会坐汽车兜风,然后停在礼拜堂作祷告,他希望自己的墓碑可以立在黑色的底座上,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十字架,墓碑上篆刻“维特伯爵,1894-1907”。
死亡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1915年2月,他因为耳部感染而病倒,发烧。医生判断他的感染已经发展到了大脑中,或许将不久于人世。
尼古拉脱下小圆帽后对维特的外孙和他的妻子寒暄了一阵,随即走进卧室中,没有任何人跟随。
维特正发着高烧,意识有些混沌,但当他看到一张曾经相处了十多年的熟悉的面孔时,他的眼睛发出了些许的光芒。
“我的陛下。”
维特的声音虚弱,曾经那个声如洪钟的巨人终究还是倒下了。
“我听说你病重了,想来看看你。”
尼古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与维特轻声地交谈说。
之后维特叨叨絮絮地谈论了很多,虽然声音嘶哑,但他还是想说。
维特询问,假如当初自己做得更温和一些更受民众喜爱一些,沙皇是否还会继续支持自己执政?尼古拉摇摇头。
维特又询问,假如没有斯托雷平,沙皇是否还会支持自己执政?尼古拉说他或许会任命科科夫佐夫作为大臣会议主席。
维特说,科科夫佐夫就是墨守成规的家伙,才能远不如自己。尼古拉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
维特又询问说,为什么俄国要参加这场欧洲大战,这是一次浩劫,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尼古拉摇摇头,反问维特还有什么想对他说的。
维特自嘲地说,难道沙皇还不信任一个即将前往天国的人吗?尼古拉没有说话。
维特请求沙皇能够同意他把维特伯爵的称号加到自己外孙的姓名上,保证自己的头衔和名誉不会随风而逝。尼古拉点头同意了。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
维特喃喃自语,他已经意识到了,或者早就意识到但不愿意承认的是,他自始至终都无法脱离沙皇的摆布,他的成就完全建立在尼古拉的支持上。
“好好休息吧。”
尼古拉为他倒上一杯热水,维特没有挽留,只是说他将在天国为沙皇祈福。
“按照惯例,高级官员故世后,书信、公务资料和各种报告,还有与高层之间交谈的纸面记录都将转交给政府审查、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