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当时我国没有再三对贵国保证在华之利益吗？”
林董又拿出先前对欧洲列强再三保证的包括台湾海峡水域为国际通航的事情。
“日本必须让步，因为对三国开战是没有希望的。”
哥特斯米德有些不耐烦。
“如果暂时占据，至赔款交付时为止，是否也要抗议？”
林董唯恐惹怒了德国公使哥特斯米德，只能低声下气地询问说。
“……”
哥特斯米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能也含糊地说些威胁性的话语。
之后不欢而散。
至此，妄图瓦解俄、德、法三国联合和求救英、意、美反干涉阵线这两招都失败了。
大约等了几日后俄、德、法三国公使不断至外务省，催促日本对“劝告”作出答复。
俄国公使希特罗渥对林董威胁说：“希望日本政府不要采取先发制人的手段，制造新的困难，与三国对抗。”
哈尔曼也一反先前的温和面孔说道：“日本在伪装的局外人的好意冲昏头脑之前，应该三思！”
伊藤博文内阁虽然想施展新的招数，但一时却拿不出好主意来。
于是不得不做出假意让步来换取更多时间。
第十九章，功亏一篑
西德二郎虽然在圣彼得堡吃了闭门羹还碰了一鼻子灰，但他依旧在积极寻找办法来对抗三国干涉。
“俄、法、德在东洋之舰队实力已为陆奥大臣所知。如果陆奥大臣比较敌我之兵力认为不能抵抗时，不如按本公使之意见，为和平解决此一事件，可放弃永久占有辽东半岛，满足俄国心愿，争取台湾、澎湖列岛之权益。但以赔款担保为由，可暂时占领辽东半岛，再大大增加赔款额度，使中国永远无法清偿为上策。”
这实际上是一种拒绝让出台湾与澎湖列岛，变相永久占领辽东半岛之计。
陆奥宗光知道此计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糊弄人的玩意，但却受到启发，想出了一个以退为进的让步方案。
4月30日，他电令电令西德二郎向俄国政府致送如下的备忘
录：
日本帝国政府业已再三考虑俄国皇帝陛下政府之友谊的劝告，兹为再度表示重视两国间之亲密关系，故在交换《马关条约》批准书使日本国之荣誉与尊严得以保全后，同意以另外的附加条约方式，作如下的修改：
第一，日本政府对于辽东半岛之永久占领权，除金州厅外，完全放弃。但日本与中国商议后，当以相当款项作为放弃领土之报酬。
第二，但日本政府在中国完全履行其媾和条约上之义务以前，有占领上述土地以作担保之权利。
第三，日本政府将设台湾海峡为国际航道通行无阻，永不对欧洲各国海军关闭。因而台湾诸岛、澎湖列岛之占领，对欧洲商业利益不容怀疑。
陆奥宗光同时也发电文给驻法、德的两位公使，指示他们将同样内容的备忘录送交给德法两国政府，内容与上文相同。
“如何？日本人已经顶不住压力了。”
当尼古拉得到外交大臣拉姆斯多夫从日本驻俄公使西德二郎那里取到的外交辞令时，他的内心不免是有几分高兴之情的。
能让日本人吃大亏就是好事儿。
之后他便立即召开了又一次大臣会议来讨论此事。
“陛下决断英明。”
拉姆斯多夫伯爵不失时宜地吹捧起尼古拉二世的外交政策之明智。
“日本政府无疑在玩些拖延时间的鬼把戏，想要用大得离谱的赔款来变相延长占领时间。”
大臣会议主席维特不客气地将这份日本政府的备忘录评价为“东方人的鬼把戏”。
“在敖德萨军港已经有三万人随时准备登船前往远东了，陛下。”
陆军大臣万诺夫斯基则向尼古拉报告了虚心假意的动员计划，这些声势浩大的行动唯一目的就是加重外交谈判的砝码。
尼古拉一点也没现在去千里迢迢打一仗的心思。
“无论如何，辽东半岛之领土完整应该归于清廷掌控。”
这次的会议比较以往，尼古拉征询大臣意见的环节变短了，因为他现在找到了帝国外交的一点感觉，简而言之，有自信了！
“正是如此，日本哪怕占据辽东半岛一寸之地都对俄国远东利益产生巨大影响。”
维特有些夸张地说道，但他作为对日激进主张的策划者，也赢得了一部分外交影响力。
“那么就如此决议吧，台湾和澎湖列岛可以居于次位，但除非压迫日本太深，致使其决绝，否则可以仍旧一并提出。”
尼古拉最后想了想，既然德国方面没有反对俄国在干涉议题中加入有关于台湾和澎湖列岛的问题，那么俄国也没必要放日本一手。
5月3日，西德二郎向东京发回电报，传来了令伊藤博文内阁无比失望的内容。
“本公使在本月1日将我国政府的备忘录送交给了俄国政府，并作了竭力的申辩，力求我方的提议获得对方的认可。今日，俄国外交大臣对我明确表示，俄国政府对我国的备忘录无法感到满意。他说，昨天举行了会议，俄国皇帝坚决认为，日本占有中国领土对俄国构成了障碍，因而决定，依然坚决维持当初劝告中的主张。关于这一问题，本公使已经倾注了全部的精力，竭力申明论辩，最终竟未能使俄国改变初衷，实在感到无比遗憾。”
同日，拉姆斯多夫致电马沙尔和阿诺托将俄国政府不满意日本备忘录一事通知德、法两国政府，以征求意见。
法国外交部迅速回应了拉姆斯多夫，赞同俄国政府的意见。
而德国外交部却迟迟未有回复，尼古拉意识到有可能事情要发生变化了。
“陛下，您应该明白，完全交恶日本将会使我们在远东失去一位重要的朋友。”
德国外交大臣阿道夫·马沙尔·冯·比贝尔施泰因强烈建议威廉二世即使为了讨好俄国，也没有必要在对日干涉中将台湾诸岛、澎湖列岛一并加入到干涉计划之中从而交恶日本。
不仅如此，他还转述了日本驻德公使青木周藏提交给德国外交部的备忘录。
“日本政府已经措辞诚恳地承诺了将会充分尊重欧洲各国的商业权益，而使日本占领该岛屿也只对法国之在华利益有所影响，再有甚者，如今三国干涉以俄国位首，若真的致使日本占领之台湾、澎湖、辽东半岛全须全尾归还中国，只会让中国对俄国好感激增，无德国之利益。”
马沙尔一下子罗列了三个理由，并且他的强烈态度也让威廉二世又开始动摇了。
其实威廉二世不傻，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马沙尔的理由都很有道理，可他还有别的顾虑。
“如果霍恩洛厄-希灵斯菲斯特也反对的话，那么就不能继续这么做了……我真的非常抱歉，但我把追求正直体面的外交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霍恩洛厄-希灵斯菲斯特是目前德国的第三任宰相。
威利的
意思是，如果宰相表示了反对意见，那么这件事就是德国皇帝在大臣们的劝说下“不得不”进行的改变。
这样威廉二世就有理由跟表弟尼古拉二世说，这不是我的问题，是我的大臣强烈劝谏我的。
换而言之，他要甩锅。
尼古拉的外交，成也威廉二世，败也威廉二世。
第二十章，德国人的外交回合
三国干涉的影响当然远不止欧美列强和日本玩家，清廷也同样得知了尼古拉二世对日本的“劝告书”。
4月21日，清廷电询出使钦差大臣许景澄仔细了解俄国的立场、态度和条件。
第二天，总理衙门大臣徐用仪又奉命前往俄国公使馆打探消息，了解三国干涉具体进展。
相当一部分大臣不仅开始考虑延缓《马关条约》批准，而且想着能否把辽东半岛和台湾一并要回来。
4月23日，朝廷获悉三国干涉正式开始，遂派遣庆亲王、孙毓汶、荣禄等，以最高规格前往俄公使馆“往见喀使，传感谢之意，并告以批不能过缓，即电俄要的音”。
期待俄国主导的三国集团能够压制日本，甚至希望推迟马关“讲和条约”批准互换的日期，大致有“毁约”的意思。
不过这个“幻想”没持续几天就被德国外交大臣马沙尔刺破了。
从威廉二世那边得到默许之后，德国外交部立刻开始扭转先前饱受诟病的对俄过分友好政策。
5月4日，马沙尔照会清廷的驻德代办询问关于中国为何不将《马关条约》文书交换一事。
“因三国干涉谈判悬而未决，皇帝不欲批准条约。”
驻德代办如此回答说。
“换约一事，仍需照旧举行。”
马沙尔以一种强烈地，带着威胁语气的口吻说道。
“批准条约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不批准，我们将放任中国自己决定其命运。”
言下之意是清政府不按时批约，德国将放手不管“干涉”事宜。
为了敦促清政府按期换约，德国驻华公使甚至亲自造访并警告总理衙门，拖延换约只会给日方提供重开战火的借口，并且会失去国际社会的同情与信任。
另一边，马沙尔还立即发电报至德国驻英公使，由其同日本驻英公使加藤高明交涉。
德国驻英公使派出了他的私人秘书和加藤高明联络，约定在私下场合会晤。
“俄国的态度越来越偏离我国的外交底线，以如今局势，法国不会退出干涉同盟，而德国在过去和现在都对日本怀有友好的感情，因此十分真诚地希望这次事件能获得圆满解决。”
“如果德国对日本抱有如此友好的感情，为何会加入干涉的三国同盟中去呢？”
加藤高明难以理解地质问说。
“这一点很难描述，这更多涉及德国在欧洲的战略。”
这位德国的外交部官员用一种婉转的语气表示，是欧洲关系的战略使得德国不得不加入这一同盟中，这才是真正的动因。
“不仅如此，德国加入干涉同盟，对贵国也是友谊的。”
“哦？为何这么说，愿闻先生高见。”
“因为德国可以说服俄法两国来降低它们的要求。”
德国驻英公使还表示说。
“总之日本应该满足于对台湾和澎湖列岛的占领。至于辽东半岛，如果日本能够放弃对辽东半岛的永久占领，其他任何条件，只要日本愿意如此处理，德日两国政府将一起为事情的妥善解决竭尽努力。”
加藤高明立即将这一最新外交突破用电报发回国内供陆奥宗光参考。
不仅如此，几日后，马沙尔还亲自会见了日本驻德公使青木周藏。
“如果自法兰西或俄罗斯有公使前来照会，日本政府可以明确答复，日本将决心占领台湾及澎湖岛。”
三国干涉后日本一直没有摸清三国对其割占中国领土的真实态度，所以任何外交举动都像盲人摸象，并无十足决心。
但是马沙尔的表态几乎亮明了德国在台湾问题上的底牌，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三国在归还台湾问题上并非铁板一块，至少德国是支持日本的。
德国外交大臣马沙尔的支持态度给日本直接打了一针强心剂，使其坚定了割占台、澎的决心而无惧于另外两国的干涉。
最后，马沙尔还电令德国驻俄公使拉度林将一些挑拨离间的消息告知俄国外交大臣拉姆斯多夫。
“我国驻台湾高雄副领事已经得知，中国的台湾巡抚声称，驻巴黎公使已与法政府开始谈判关于法国反对日本并吞台湾的事。法国似乎有意，但还没有协议，法军舰将到此间。”
驻俄公使拉度林危言耸听地对拉姆斯多夫说道。
“中国此一阴谋显明之目的在于使列强卷入对日本战争，因为不经过战争，日本决不会放弃台湾，经过战争之后，法国舆论也许将要求
台湾作为法国之赔偿。而这一危机的深远影响不可估计，也许会使俄德两国坚持的干涉计划付之东流，应当适时给予日本一定空间斡旋。”
马沙尔看似在指责清廷，实际上是在说中法互相勾结想乘着三国同盟的由头开启一场对日战争来完成法国对台湾岛的吞并野心。
“干涉日本之占领台湾岛的事宜，三国都是以商业利益出发，法国独吞台湾岛无从谈起，况且法国未必会在马达加斯加岛战争尚未结束之时草率开启第二场战争。”
拉姆斯多夫冷静地指出这件事不太可能。
“如果是为商业利益的话，关于此点，德国政府认为应当和与中国有商业利益之一切国家——特别是英国进行交换意见。”
拉度林眼看挑拨离间的低级伎俩没有奏效，他又甩出德国外交部精心构建的第二个理由。
既然俄国以“商业利益”为由反对日本占据台湾岛，那么德国认为涉及利益的其他大国，特别是英国也应该参与谈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