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斯多夫大概也品出了德国方面的异动，他只能推脱说这事还需要上呈俄国皇帝陛下裁断。
“德国的意思是，如果我国坚持日本归还台湾，他们就要邀请英国人加入？”
尼古拉听到拉姆斯多夫的汇报时，好心情立即消失了一大半。
让英国人加入？
傻子才让那群恶心人的搅屎棍进来搅黄干涉的事情。
“我想，德国人的意思确实如此，陛下。”
“……唉，看来只能让步了。”
尼古拉叹了口气。
其实俄国内部，对是否要干涉日本占领台湾、澎湖列岛一事也有许多争议，只不过先前局势一边倒，所以听之任之。
可如果三国中德国倒戈的话，那么干涉是否能够成功，都是未知数。
在德国外交部后发制人的活动下，尼古拉的外交大胜被逆转了。
第二十一章，三国干涉还辽的结束
5月5日，日本内阁及大本营重臣在京都举行会议。
参加会议的，除外交大臣陆奥宗光外，还有总理大臣伊藤博文、大藏大臣松方正义、海军大臣西乡从道、内务大臣野村靖、海军军令部司令桦山资纪等人。
“如今姑且接受三国劝告之关于辽东半岛归还之要求，首先在外交上解决这件大事。另一方面，在《马关条约》的批准交换上则毫不让步，不得有任何的拖延，坚决予以实施。”
通过德国方面的主动透底，对三国干涉内部成因有所探知的陆奥宗光心中已然有所定论，他的主张得到了在会多数人的赞同。
但是在大致同意了其基本思路之后，对归还辽东半岛这件事附带具体的细节上，往往每个人各有不同的看法。
“既然已经决定把辽东半岛归还给支那人了，那么是要无条件地作为恩赏归还给他们呢？还是提出若干赔款的归还条件呢？”
伊藤博文询问在座的诸位大臣们。
以大藏大臣松方正义为首的文官认为赔款可以有，但适当即可，不能再次冒犯三国。
另一边，日本军方则认为，赔款应该能要多少是多少，并且这笔钱应该全部转化为军费。
这次俄国带头的三国干涉活动严重刺激到了日本陆海军上下的自尊心，军部内部已经有呼声说，昔日日本以支那为大敌，如今大敌已克，当以鲁西亚为未来之敌。
诸如此类的争辩和讨论持续了一整日。
次日，陆奥宗光草拟了一份回答三国劝告的回应文书由伊藤博文前往宫中听候天皇的裁决。
之后正式文书在5月7日由陆奥宗光通过电报传送给驻俄、德、法三国公使，指示他们向各所在国政府送交该备忘录。
“日本帝国政府根据俄、德、法三国政府之友谊的忠告，约定放弃辽东半岛之永久占领。”
当尼古拉拿到外交大臣拉姆斯多夫呈上的备忘录时，已经是5月8日。
“我听闻日本人还要向中国人索要归还辽东半岛的赎金？”
在德国外交部向拉姆斯多夫伯爵传达反对干涉日本占领台湾和澎湖列岛的信息后，尼古拉也不再执着于台湾和澎湖列岛的归还问题，而是将议题转移到了‘赎辽费’上。
“我不曾了解，陛下。”
拉姆斯多夫愣了一下，随即低头说自己会去询问日方公使。
“嗯，没事，如果日本索要赎金的话，就跟日方说，一千万就差不多够了。”
尼古拉歪头想了想，他不太记得历史上的赎辽费是多少，不过大概数字不会比自己随口报的要多。
“是的，陛下。”
之后拉姆斯多夫把此事转述给了日本驻俄公使西德二郎。
另一边，德、法两国外交部接到日本回复之备忘录后先后表达了非官方的满意态度，随即令驻华公使逼迫清廷尽快交换《马关条约》文书。
5
月8日，中日双方在烟台完成了互换条约手续，《马关条约》正式生效。
5月9日，暂时尘埃落定后，俄国驻日公使希特罗渥持圣彼得堡方面的回电转述给日本外交部。
“俄国皇帝政府接到了日本国永久放弃对辽东半岛占有权的通告，我们高度评价日本皇帝政府的这一措施，此举有利于宇内和平。除此之外，关于辽东半岛之赔款问题，俄国皇帝秉持公正之友方立场建议日本国应当索要不超过一千万两为上。”
接到俄方回复的陆奥宗光吃惊不已，因为关于赎辽费的话题，日本国内此时都没有定论，俄国人居然已经给出了一个肯定的数字。
“这是俄国的意见吗？”
陆奥宗光试探性地询问希特罗渥，这是硬性规定还是可以违反的‘建议’。
“我觉得很合理。前些天，德国公使阁下曾在做梦中得知其金额，据说就是为一千万两至一千五百万两。”
希特罗渥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对陆奥宗光说道。
希特罗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觉得中国赔得越多就越依赖列强的借款，借得多了，俄国就能在中国获利。
所以自认为在为俄国利益效力的他对这条劝告不以为然。
“原来如此，我国先前讨论中准备将辽东半岛拍卖，如果有买主愿意买辽东半岛，那么就卖给出最高价的人。”
陆奥宗光也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但他是准备用玩笑话来试探俄国是否看重辽东半岛。
“这可行不通，辽东半岛土地贫瘠，恐怕没有人会愿意出大价钱买。”
希特罗渥立即反驳说。
“不过从战略方位上考虑的话，辽东半岛还是有很高价值的，但是这一点很难用金钱估量。”
德国公使哥特斯米德在一旁补充说。
从希特罗渥和哥特斯米德不同的反应中，陆奥宗光大体摸清了俄国对辽东半岛的重视程度。
只有自己想要的人，才会在别人拥有时贬低它；如果不想自己拥有，反而会正视它的全部。
5月10日，日本天皇睦仁宣诏，容纳三国之忠告，放弃辽东之永久占领。
至此，三国干涉还辽事件告一段落，关于赎辽费的问题还会继续扯皮好几个月但也无关紧要了。
甲午战争成为了对中国、对日本、对列强都有剧烈影响的节点。
甲午战争前，远东地区国际形势的基本格局是英俄大博弈的延续。
中国和日本的情况虽有不同，但都受到列强不平等条约的桎梏。
甲午战争的胜利，使日本一跃而为亚洲强国，开始在列强之中也有了话语权，而中国的国际地位则一落千丈。
不仅如此，在甲午战争后，日本戳破了清廷洋务运动裱糊的良好局面，进一步刺激了列强侵略中国的野心。
俄、德、法、美争先恐后、不甘示弱都对在华利益有自己的见解和主张，可所有这些，都是对英国在远东的传统优势地位发起挑战。
于是，列强在远东地区的角逐将会日趋激烈。
这预示着远东地区将会迎来一个更加动荡不安的时代。
眼下，尼古拉就把握着一件影响深远的事情：清廷为偿付对日本赔款而准备举借外债。
第二十二章，大臣会议初运作
在谈俄中借款谈判之前，还是把目光回到俄国国内。
自1895年1月开始，历时数个月的大臣会议改制活动在5月时已然初具成形了。
大臣会议乍看起来与大臣委员会有些相似，成员依然由各部大臣、各总局局长、东正教主教公会代表和国务总督组成。
不过因为会议主席皇帝尼古拉二世已经明确表达过不再由自己担任，因此还加入了国务会议主席和隶属于尼古拉二世皇帝办公厅中的多位秘书作为大臣会议的成员。
尼古拉放权不等于让大臣会议放任自流，某种程度上他还需要保持很大的影响力来间接操控国务的走向。
从另一个方面说，尼古拉皇帝在会议中的影响力反过来又能让大臣会议能够平稳地运转下去。
毕竟俄国的大臣们还没有习惯不再直接听令于专制皇帝，而是面对一位年纪轻轻的大臣会议主席谢尔盖·尤里耶维奇·维特的发号施令。
1849年生的谢尔盖·维特在俄国高层中可谓年少有为，以45岁的年龄上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务已经遭受了跟大臣会议改革历时相同的非议，虽然他的成绩斐然，但还不够。
好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养尊处优的俄国高级官僚平均寿命也不高，仅仅1895年初就连续空出交通大臣和外交大臣两个职务，让维特有机会安排更加亲近自己的官僚上位。
没有反对维特担任会议主席的内务大臣杜尔诺沃继续担任此职位也出乎不少观望者的意料，毕竟在亚历山大三世晚年，他已经准备将这位
留着分叉型胡子的矮个子踢走了。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已经表明了尼古拉二世并非亦步亦趋跟随着他已故先皇的道路继续前进的守旧君主。
言归正传，维特所主持的大臣会议对俄国的官僚而言，总体态度倾向于赞成和支持，因为不少人已经觊觎了他的位置，在他们看来，以俄国专制的历史而言，这样一种首相的职务对专制皇帝也是威胁，所以很多人认为维特做不长久。
但是除了类似维特这一类大学毕业的科班生，靠自身技术和一定人情世故上位的技术官僚之外，在俄国的官场还有以血统、身世和家族背景平白无故就能步步高升的世袭贵族们。
这一类人对维特这种技术官僚抱有根深蒂固的成见，以通俗易懂的解读，过去二者之间的关系类似于骑士老爷和管家仆人，前者提供武力和合法性来源，后者为前者治理平民百姓、提供税金资源。
尼古拉的父亲亚历山大三世总是有一种厌恶，即在前文中在侧面有所提及的对大臣的提防和厌恶，这种表现可以抽象地理解为亚历山大三世的世袭贵族那一面对技术官僚的讨厌，他也不止一次对尼古拉提及：“要是回到过去就好了！”
不过时间不会倒流，现在的社会分工也已经比过去的封建时代复杂无数倍了。
日新月异的学科分类和技术进步导致欧洲的军备竞赛，俄国也必须拥有自己的铁甲舰、铁路和电报去保卫祖国，而这些现代产物都需要技术官僚运转的工业体系来生产。
所以俄国不得不大量培养自己的技术官僚，而这些人呼吁更大的权力，他们也准备要翻身做主人了。
二者的斗争在亚历山大三世时代是一种隐藏在背后的暗流，尼古拉的父亲精神上亲近世袭贵族，但他务实的头脑又选择扶持技术官僚，代表便是维特。
以上抽象、宏观的解读只是现实的一种观察方式，并非是真相，至少尼古拉面对一个个真切又复杂的人物时不能用直接给出的刻板印象来处理人际关系和许多事务。
5月出头，空闲下来的尼古拉在自己办公室中待着的时间比起去年年末而言少了很多。
大臣会议已经开始运作，尼古拉在自己辞去主席职务后亲自任命谢尔盖·维特为第二任主席，随即将一大堆各种杂七杂八、鸡毛蒜皮的事情全都推给品尝到权力春药而精力充沛的维特去完成。
崭新的大臣会议占用了已经被废除的大臣委员会所处的行政办公楼，其原本的办公厅科室也摇身一变成为大臣会议行政办公厅的科室。
如今手握重权的维特即使精力再多也无法独自处理偌大一个俄罗斯帝国的全部国务，因此精于管理的他专门设计了一套隶属于自己内阁的办公人员，由好几个科室的公务员分管各项工作。
第一办公室主要负责高加索地区行政事务和维特关心的铁路管理事务。
第二办公室负责对接国家预算、财政、工商业、税收方面的行政服务工作，以及地方省长提交的审议报告审理以及相关行政服务工作。
第三办公室负责国民教育、粮食供给、通讯、城市建设规划、卫生医疗、移民安置等方面的行政服务事务，由于第三办公室涉及的领域相当广大，以至于这个办公室不得不另外租下一栋大楼用于办公。
值得一提的是，第三办公室还将承担一项尼古拉心心念念很久的改革工作。
第四办公室负责警察、公职人员退休、教会财政处理、国家检查报告整理和相关行政服务事务。
第五办公室专门负责皇帝尼古拉二世、大臣会议主席和大臣们的文件传达工作。
复杂的官僚机器侧面也反映出俄国已经步入了现代化的进程中。
“请把这份退回给维特主席吧。”
尼古拉对呈交给自己奏章的国务秘书波洛夫采夫说道。
然而至少目前很多大臣还不能适应这种新的制度，不少人在大臣会议上讨论之后，还私下将自己的奏章通过参加会议的皇帝办公厅秘书试图转交给尼古拉二世本人。
也就是绕过了一整套精心设计的制度私自跟尼古拉交流。
某种程度上这种行为正在弱化改革的效果。
对于专制皇帝而言，这是好事，因为尼古拉将可以第一时间了解自己的大臣们在干什么，对约等于是首相的维特也是掣肘。
但是尼古拉心意已决，他对所谓的神圣专制权力看得没有他父亲那么重，所以他必须在程序上表达服从的行动和态度。
因此尼古拉将奏章退回的行为得到了维特的感激。
“维特主席托我向陛下表达无以言表的感谢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