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俄国的信用货币某种程度上是银本位，所以我准
备将其废除，那么结果就是两个方案，采用金本位或者金银复合本位。”
“原来如此，请您继续说。”
尼古拉大概明白了维特所说的意思：金子值钱，银子不值钱，纸币可以兑换金币，所以纸币也值钱，值钱才有人相信、敢用卢布。
“可如果采用金银复合本位，一旦市场上的金银价格比值发生剧烈波动——这一点在过去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就会导致金币和银币的实际价值和法定价值背离，导致金融投机的事件再次爆发。”
1877年爆发的俄土战争总共给俄国带来了14亿卢布的各项开支，直接导致俄国背负14亿债务，为此超发的货币让俄国财政部的贵金属库存从2亿卢布直接腰斩，都被外国金融投机商抄底了。
这场战争也导致自此之后的历届财政大臣对战争深恶痛绝。
“综上所述，金本位是最好的方案。”
“对，我记起来了，你先前与我说过。”
尼古拉指的是大约3年前的对话，当时维特虽然还未担任财政大臣，但对技术官僚们所讨论的金本位改革已经有了许多了解。
“正如如此，陛下您千万不要把金本位制度单单看成为了稳定俄国市场的举措，这只是最肤浅的理解。”
维特所指的是金本位制度的反对者们，大多是土地贵族和从事出口贸易的商人，因为一旦俄国采用金本位，那么卢布必然升值，对出口来说利润就减少了。
“我明白，外资对吧？”
过去的记忆涌现，尼古拉脱口而出。
“是的，陛下明智。”
维特的主张与数年前没有多少改变，他坚信只有外国资本才能帮助俄国实现经济加速和工业腾飞。
尼古拉的看法也相差无几，俄国最充沛的资源不是什么万里疆域的自然资源，而是人！
俄国要从人力资源开始发展，用外国资本结合本国劳动密集型产业一步步做大做强，进入俄国本国资本密集型产业。
“如果俄国的货币不稳定，就没有外国投资者敢于进入俄国，那么俄国的工业化就无从谈起了。”
“我当初赞同你的观点，如今我的态度与过去无异。”
“能够得到陛下的支持，是俄国的万幸。”
维特激动万分。
在他看来，能够给他全力的支持就是伟大君主的体现！
反之亦然。
第三十五章，改革起点1895
结束了关于货币改革的问题之后，天色已晚，不知不觉二人就在交流之中渡过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那么我们共进晚餐之后再聊。”
“不胜荣幸。”
尼古拉的晚餐同先皇亚历山大三世时的相比要奢侈一点，烟熏鲱鱼肉、香肠、红菜汤和白面包的组合，尼古拉、亚历山德拉和维特三人面前皆是如此。
尼古拉和亚历山德拉吃饭的动静很小，偶尔只是让银质的刀叉碰撞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而首相维特就不拘小节了，他拿着叉子将整根香肠叉起来然后咬住一头开始啃，另一只手捏着切下的面包片蘸着红菜汤吃。
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面前食物的维特拿着餐巾擦起沾上食物碎屑的胡须，然后很没有风度地打了个饱嗝。
“抱歉陛下，一直忙于公务没时间细嚼慢咽，所以进餐很不体面。”
他拿起盛放葡萄酒的高脚杯囫囵吞枣地咽下几口后对尼古拉说道。
“不，没什么，我明白你的辛苦。”
不过皇后亚历山德拉就显得相当不快了，她皱眉然后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香肠用叉子送入口中。
“还有，陛下，我一直希望您能保持先帝时那种朴素的风气，这对罗曼诺夫的皇族还有俄国都是一种表率作用。”
维特看了看面露不悦的皇后，又看了看尼古拉皇帝，不知道是有意冒犯还是脑子里缺根筋的他突然说道。
“哼。”
觉得有被指桑骂槐的亚历山德拉不满地哼出鼻音，尼古拉只能摸摸鼻子然后点头应允。
“尼基，我知道那个人是你中意的大臣，可他太没礼貌了！”
维特吃得快，尼古拉和亚历山德拉吃得慢，所以自行其是的首相先离开了餐桌，自称是去散步。
这让亚历山德拉更加不高兴了，原本作为孕妇的她情绪变化就比往日更加敏感。
“今天特例，以后不会让他来一起吃饭的，安心。”
哭笑不得的尼古拉牵着亚历山德拉的手指说道。
“但愿如此。”
“……”
还好维特真的在亚历山大宫之外散步，这让尼古拉有时间安抚情绪不定的皇后。
“那么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农业。”
尼古拉坐回办公桌后松了一口气，跟女人打交道不比跟他各有心思的大臣打交道简单。
亚历山大宫的晚上同样璀璨明亮，电气化改造让皇
村的夜晚不会陷入黑暗，皇帝的书房中二人在白炽灯的光线下继续详谈。
“1894年2月，我已经下令减免农民的护照税，除此之外我计划从1896年开始每年减免土地税750万。”
从掌管俄罗斯帝国的财政之后，维特就不得不关注农民阶级，原因很简单，俄国90%以上的人口都是农民，作为纳税主体的农民决定着政府的财政收入。
不过让维特感到棘手的是，他所能做的措施相当有限。
“农业和国有资产部有什么看法？”
尼古拉先是询问了对农业负有主要影响职能的部门。
“叶尔马洛夫对现有制度并不抱什么成见，他更关注于土壤改良、农艺技术推广和灌溉系统的建设活动。”
叶尔马洛夫是原国有资产部大臣，现在继任农业与国有资产部。
“那么土地改革依旧按照原有的那份报告来？”
尼古拉说的是他与维特在1892年农业调查时发表的阶段性成果，但被亚历山大三世雪藏了。
当时那份报告引发争议，如今也不会小多少，但随着俄罗斯帝国的最高专制统治者更迭，一切都会随之改变。
“大体如此，但在后续的农业贷款、税率、农副产品贸易等具体政策上我还需要进一步和各地的农业工作者与专家进行沟通。”
维特提出专门成立一个专项委员会来完成这份工作，标准的官僚处理方式。
因为农业的改革方案早在先前几年就已经经过讨论并形成一套逻辑上成立的方案，所以现在就不需要再拿出什么新思路去解决俄国的农村凋敝问题，但显而易见的是农业改革会成为争议最大、矛盾最多的一项政策。
“对了，还有一件事。”
与作为文官首脑的维特交流到深夜，二人才对未来五年内最重大的几项改革措施讨论出个大概，不过临近末尾维特突然猛地拍了一下额头，然后对尼古拉报告说关于和中国洽谈的借款一事。
“借地筑路此事就按你说得做吧，不过其中协调好与中国的关系，先前干涉日本归还领土一事，两国的友谊基础来之不易。”
尼古拉点头，但他又慎重地叮嘱了维特几句。
“是的，陛下。”
之后由于时间太晚，维特在亚历山大宫住了一晚，一大早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皇村前往圣彼得堡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这是在7月平静的一天，对俄国来说却是未来不平静的开端。
很快，在雷厉风行的维特推动下，1895年8月16日成立了专门用以研究农民问题的跨部门会议“农业贫弱原因研究委员会”。
该委员会由15名官方代表和19名来自欧俄部分省份的地方自治机构代表共同组成，不少维特在财政部时带出来的助手、部下都位列其中。
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该委员会的直接领导下，在接下来的半年中各地共计设立了618个地方委员会，其中省级委员会82个，县级委员会536个，各级委员会的总人数超过了1.2万人。
为了谋求广泛的代表性，截止至1895年末，地方委员会的成员中，土地所有者占37%，官员占29%，地方自治机构的代表和工作人员占23%，农民占2%，其他阶层代表占9%。
这次的委员会进一步增进了政府对于农民经济状况的考察情况，可以说在原《报告》的精神，即如何改革和解决农民土地问题上细化了原先的方案。
按照计划，这份正式的土地改革方案将在1896年3月份出炉并提交给国务会议进行审定。
酒类垄断专卖和金本位改革也会于类似时间完成阶段性工作。
第三十六章，本格之死
1895年9月，前大臣委员会主席，德高望重的老政治家尼古拉·赫里季阿诺维奇·本格病重。
当维特来到本格的宅邸时，出门迎接他的是本格带出来的两位学生卡尔塔夫和皮赫诺，前者位于贵族土地银行担任管理职务，后者是铁路委员会的委员之一。
维特与这两位在过去都有所交集因此寒暄了一阵直到他上楼来到本格的卧室中。
“谢尔盖·尤里耶维奇。”
本格的语气已经尽显虚弱，他大概熬不过今年的冬天了。
“是的，教授。”
维特的手有力地握住本格干枯的手指。
“最近的国事如何？”
维特简要地对本格诉说了最近政府已经决定采取相应行动的酒类专卖、金本位制度和土地改革。
“唉。”
垂垂老矣的本格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又与维特交流了几句了解情况之后说道。
“您要实行的改革困难很大，因为政府里几乎没有人懂得这些事情。过去没有研究过这些问题，在实践中也找不过过往的先例。”
“自从我们就任
财政大臣之后就没有怀疑过采用金本位货币的好处不是吗？”
“您说的是……咳咳……”
本格断断续续地对维特说起他十几年前所遭遇的许多困境。
“由于我过去面对的问题繁杂，没有在金本位上深入研究过，以至于让先帝觉得我产生了某些动摇，实在是难以言表。”
归结到最后，本格祝福维特能够取得他所不能及的成功。
“那么我先走了，教授，下次我还会来看您的。”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维特站起身说道。
“不，等等。”
本格躺在病床上勉力撑起身子，他呼唤学生为他拿来了一本笔记。
“这是……？”
维特接过卡尔塔夫递来的册子，这是一本名为《政治经济学著作概要》的书，维特从来没见过这本书，大概是本格的心血之作。
“请把这本书转交给陛下，以后的事情都托付给你了，维特。”
本格当着卡尔塔夫和皮赫诺的面，意味深长地握着维特的手对他在嘱托什么。
“这是老师的‘政治遗嘱’。”
等到维特离开本格的宅邸后，一同离开的卡尔塔夫对维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