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让人感觉柔和，而且他的眸子也宛如蓝宝石一般。
倘若他刮去那副浓密的胡须，也许就是一位普通的青年。
欢呼声此起彼伏，沙皇就在这万民的欢呼声中乘车飞驰而过。
又有几辆马车一闪而过，礼服和勋章闪着亮光，不过这时已经能够听见马蹄的踢踏声和车轮滚过石路的声音了，总之一切都逐渐平静下来。
不过人群中的气氛依旧欢腾，正在兴奋地交谈。
“从前迎候圣驾，我们都是要双膝跪在地上的……”
“喂，伙计们，咱们去喝酒吧！”
“瓦西里，你这双皮靴花了多少钱？”
但是马库拉叶夫却觉得有些失望，他雇了一辆马车去博览会，坐在车上的时候他思量着：“这位沙皇我看未必敢呵斥百姓了！”
第五十七章，调查报告出炉
等到马库拉叶夫租车抵达展览会馆门口的广场上时，桑洛夫已经广场上等候他多时了，他急匆匆地说道：“可以进去了，真可惜，你来迟了一点。”
伊诺科夫刚理过发，修过面，换上了一件廉价的鼠灰色上衣。
他的外表俨然一位体面的绅士，只不过脸上的雀斑更加显眼，而其余方面几乎和所有衣冠大致相同的正派人物
一模一样。
这样的人物并不多，在博览会上，他们很感兴趣的好像是建筑艺术，格外注重的是屋顶，还会仔细观看各式各样的窗户、各展览厅的角落，彬彬有礼地彼此笑笑，好像心照不宣的模样。
“他们是暗探吗？”
马库拉叶夫小声问道。
“可能吧，谁知道呢？”
桑洛夫耸耸肩，一点儿也不害怕，声音说得也非常响，他手里拿着帽子，皱着眉头朝前走着。
只不过没走多远，这些仪表堂堂的人物忽然间都安静下来，呆若木鸡，而后纷纷摘下了帽子。
沙皇尼古拉二世从化学工业馆出来，陪伴他的是三位大臣：宫廷事务大臣沃龙佐夫-达什科夫，陆军大臣万诺夫斯基和大臣会议联席主席维特。
沙皇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摆弄他的白手套，听着宫廷大臣低头对他的低声启奏。
这位大臣正轻轻地拽着沙皇的衣袖，指着酒类陈列馆，那是一座草坪覆盖着的小山丘，似乎在跟他嘀咕些什么。
马库拉叶夫站在远处看到，沙皇在地上比在马车上显得更加瘦小。
大概是沙皇不愿意到沃龙佐夫-达什科夫所指的展览厅去，于是他摇摇头，对宫廷大臣微笑着说了什么，然后跟身穿便服、拿着一根小手杖的陆军大臣万诺夫斯基面谕些什么。
他们三个站在一块闲聊，而身材魁梧的维特低头瞧着他们。
虎背熊腰还微微有些驼背的维特留着一撇稀疏的小胡子，他时不时低头看着身材比他矮小的沙皇和两位同样不高的大臣，心有所思地蹶着嘴，眼睛藏在紧皱起来的眉毛下面，一会儿望望他们三人，一会儿看看手上的金表。
平日里应该威风凛凛、冷酷无情而又讨人厌恶的省长和美术工业厅的那位花胡子厅长，在离这伙人几步远的地方毕恭毕敬地停下来。
其他各厅厅长，一些佩戴勋章的、举止庄重的人物挤成一团，默默地站在那里。
“差不多到时间了。”
视角从穷酸的知识分子马库拉叶夫那边重新切换回尼古拉这边，维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直愣愣地对沙皇说道。
他准备在沙皇亲临的今天致欢迎词。
爱慕虚荣的维特想要由这次政府、企业家和学者界的特邀代表共同组成的集会来表明近三四年自己工作的成功和赞美。
“好的。”
于是尼古拉便被前呼后拥的一大票人簇拥着前往了展览会的主馆聆听维特的演说。
“我们的任务是要向俄国及整个世界展示我们的祖国自1882年莫斯科博览会以来所取得的精神和经济成就。”
维特如此自豪地宣布，他接着谈到了国家这些年的“非凡成长”，将之与国家的保护关税联系起来。”
不过可惜的是，这一乐观美好的观点并未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
一位外表憨厚，身穿绣金丝花长袍的富贵大汉嘟囔着高关税抬高了农业机械的成本，给俄国的农业增添了沉重负担。
“他是谁？”
尼古拉不禁有些好奇，因为那个大汉的嘟囔实际嗓门响亮，于他询问身边的沃龙佐夫-达什科夫。
“那位是尼古拉·布格罗夫，下诺夫哥罗德省的一位百万富翁。”
来自工业界的代表则为关税辩护，但俄国的实业家人数相比于依靠农业和土地获利的代表人数少之又少，因此无法与反对声音匹敌。
“我国政府会采纳任何理性的意见。”
虽然维特没有回避问题，但他认为这些反对声音没有达到“理性”的标准，因此自负又倔强地置之不理。
之后倒是无事，尼古拉还在等待前司法大臣帕伦伯爵收集整理的调查材料，因此在下诺夫哥罗德暂住到了6月份。
等到了6月11日时，帕伦伯爵的调查最终成型了，他很快就差人用专列将材料送至下诺夫哥罗德省长的府邸上，这段时间尼古拉都借住在这里。
“最糟糕的就是那些大公们被授以重任的地方，凡是大公们担任要职，总会发生些什么倒霉的事情，或者形成极度的混乱。”
尼古拉阅读帕伦伯爵的报告时，上面的一句吐槽，或者说这正是帕伦伯爵的心里话让他忍俊不禁。
要是这句话在宫廷里被其他人听见了，定要被传到叔叔们的耳朵里去。
这样想到的尼古拉默默记下就把这段涂抹掉了。
在调查的报告中，帕伦伯爵认为主要应该由莫斯科警察局和负责总揽全局的整个莫斯科当局负责，而不应该由宫廷大臣负责。
这篇洋洋洒洒数万字的调查材料援引了许多证人证词证据，归纳到最后就是，帕伦伯爵认为应该由莫斯科总督承担霍登惨案的罪责。
与此同时，穆拉维约夫的调查报告也在差不多同一时间抵达。
为了不让莫斯科总督谢尔盖大公知道皇帝任命帕伦伯
爵负责调查霍登惨案的事情，尼古拉在明面上还让司法大臣穆拉维约夫进行调查。
穆拉维约夫的调查同样详细缜密，所有的报告都可以遍成一本小册子了。
在事件的全部经过，开头、过程、结尾都写得十分详细，尼古拉还把这份报告与帕伦伯爵的报告进行比对，内容都十分确切相同，但是穆拉维约夫对罪责的问题几乎可以说避而不谈，让报告显得虎头蛇尾。
“尼基，我找你有些事情商议。”
正当尼古拉在阅读报告的时候，与他同伴游览展览会的海军大臣阿列克谢大公前来打搅了他。
阿列克谢叔叔同样是不管事的亲王，海军部的工作都由海军总监奇哈切夫担任。
正好把这两个人一起干掉。
尼古拉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
第五十八章，另一份黑材料
先不说尼古拉的心思，阿列克谢大公此次前来是向沙皇禀报他准备将他的总监奇哈切夫免职，换成一位叫做蒂尔托夫的人。
因为阿列克谢是海军大臣，所以这件事在他的职权之内，他只是过来跟尼古拉说一声，权当通知一下。
“为什么？”
不过尼古拉叫住了阿列克谢叔叔。
“哦，你知道的，海军事务上，奇哈切夫不能完全胜任……”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大公说得很含糊，因为他自己不管海军部的任何公务，都是转交给海军部总监奇哈切夫完成的，所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总之，蒂尔托夫是个更好的人选，尼基！”
尼古拉猜测可能是蒂尔托夫更会钻营人际关系的原因，因此他沉默不语。
可阿列克谢把皇帝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就理直气壮地说道：“尼基！你知道的，我在海军部干了这么多年，肯定是有理由的，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这件事我需要跟其他人商讨。”
尼古拉摇摇头，这让脖子被海军制服勒出两三层下巴的阿列克谢不满地抖动着流汗的肥肉。
“尼基！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叔叔干了这么多年，还能骗你不成？！连这种小事你还不能决断吗？是不是还要去找那个维特小子？”
阿列克谢浑厚的嗓音在房间中隆隆响起，他指责尼古拉一直对长辈不够尊重，还更加相信维特那种“阿谀奉承”的大臣而非自己亲家。
“阿列克谢，难道你忘记了吗？不论是哪位大臣，最终他们的负责人都是我，俄罗斯帝国的皇帝。”
“哼……尼基！你虽然是俄国的沙皇，可你才二十几岁，会被维特那种小人耍得团团转的。只有我们罗曼诺夫的家人才能给予你真正的支持！”
阿列克谢大公眼看尼古拉没有松口，于是他就甩下几句话离开了。
感到格外不爽的尼古拉在第二日便从下诺夫哥罗德返回圣彼得堡。
俄罗斯帝国的权力中心还是圣彼得堡，因此尼古拉准备返回冬宫之后正式着手把他的叔叔们从实权职务上赶走的要事。
“之后陛下您将前往欧洲各国进行登基之后的国事访问。”
等尼古拉一到圣彼得堡后，一些需要皇帝亲自过目的公务便由外交大臣拉姆斯多夫呈交上来。
按照俄国外交部照会各国的出行计划，尼古拉第一个要去的国家是奥匈帝国的首都维也纳，面见那位受奥地利人爱戴的老皇帝弗朗茨·约瑟夫。
8月13日启程，结束对奥匈帝国的国事访问之后前往德国，然后是丹麦，接下来去英国，终点站是法国巴黎。
等到从巴黎回到圣彼得堡的时候，差不多就是10月中旬到11月的时间了。
“这可真像是个烈士……”
正巧的是，这次是为数不多的尼古拉与皇后亚历山德拉和大臣同处沙皇书房中的时候。
皇后亚历山德拉似乎还对莫斯科5月18日的事情历历在目耿耿于怀。
“一想到莫斯科的事，就让我身心悲痛，惶恐不安。想到加冕礼的悲伤一面，真让人不舒服。这一年似乎是做苦工的一年，尼基和我是烈士。”
她特别不满的是还要带着自己还没满一岁的长子去长途跋涉，尽管现在是1896年了，不过俄国的医疗技术实在是有限，因此有闪失也不是什么小概率了。
“彼得还没满一岁，要是有点什么……我一想到这个，就惶惶不安！”
亚历山德拉依偎在尼古拉的怀里，二人坐在书房的长沙发上，虽然有些不够正式，但前来打扰的人是外交大臣拉姆斯多夫，所以他只能出言解释说：“各国看到俄国健康的皇太子，也会对俄国的未来充满信心。”
“这是维特说的吧！他只想讨好外国的有钱人。”
亚历山德拉不涉足政治，但她同样知道外界攻击维特的金本位是让国际金融吸血鬼进入俄国，所以皇后这样拐弯抹角地攻击维特，拉姆斯
多夫措手不及不知道该说什么。
“奈奈……”尼古拉无奈地只能呼唤皇后的昵称，后者则仰头让沙皇亲吻自己的额头，“我想，老丈人也想看看长子吧？”
“嗯……”
亚历山德拉只是口头上有所不满，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于是拉姆斯多夫就不再干扰沙皇夫妇二人的世界了。
“你还记得上次你在书架边上怎么做的吗？”
亚历山德拉暧昧地冲尼古拉笑笑，后者当然不会做禽兽不如的勾当，所以他就化身禽兽扑了上去。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
“唉……女人误我大事。”
穿好裤子的尼古拉当然硬气了起来，他回到办公桌前神清气爽地开始琢磨辞去海军大臣和莫斯科总督的事情。
“陛下，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第一个被传唤过来的人是海军部总监奇哈切夫。
“最近海军部的工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