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嗯。”
奇哈切夫一口咬定工作万事顺利，风调雨顺。
“是这样的，海军大臣阿列克谢向我提议关于替换海军总监的事情。”
“……”尼古拉还从未见过一个人脸上可以出现如此复杂的神情，“如果这是海军大臣所决定的事情，那么我只能遵从……”
“不必如此紧张……这件事被我否决了。”
奇哈切夫大喜，不过尼古拉又挥挥手。
“据我所知，阿列克谢大公在海军部似乎没有什么建树，我还听闻海军上的许多工作都是您的功劳，是有这么一回事吗？”
“关于这一点……”
“没事的，请您直说。”
因为尼古拉先前没有做过什么大嘴巴的事情，待人处事也温文尔雅，因此奇哈切夫也大胆起来。
“总得来说，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大公没有参与过海军部的工作……实际上，先皇就强调说过‘大公不可以担任各部大臣’。”
“原来如此，我的确与我的父亲有相同的看法，那么您认为谁可以担任新的海军大臣呢？”
奇哈切夫呼吸沉重了起来，不过他还是直言他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先帝亚历山大三世有一份奏章的批语，现在还保存在海军部档案中，上面有对阿列克谢大公的批评，陛下可以沿用批语来给大臣问责。”
他还为尼古拉扳倒阿列克谢大公谏言道。
由于阿列克谢大公长久以来一如既往对待工作的敷衍态度，所以亚历山大三世的批语在此时此刻依旧有效。
尼古拉于是掌握了另一份针对阿列克谢大公的材料。
第五十九章，谢尔盖大公出局
奇哈切夫为尼古拉提供了很多针对阿列克谢大公的材料，可能是因为他已经认识到假如海军大臣还是这位大腹便便的亲王的话，自己的职位就不保了。
等奇哈切夫低头退出沙皇的书房后就急匆匆地从冬宫下了楼跳上马车疾驰去涅瓦大街尽头的海军总部大楼处理事务了。
尼古拉第二个要说服的人是自己的母亲，皇太后玛丽亚。
明妮在俄国宫廷和罗曼诺夫宗族中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虽然她不参与政治，但她的地位摆在那里，难免尼古拉的叔叔们跑去大哥的嫂子这里叫苦、颠倒黑白，所以尼古拉必须提前明确自己的态度。
“帕伦伯爵的调查报告已经出来了。”
尼古拉故作平静地在晚间的家庭聚餐上动着刀叉的时候对坐在自己右侧的明妮说道。
皇太后正拿着沾点汤水的小面包逗弄活泼的小彼得，他伸着手指想要抓住食物，尽管已经吃得满嘴都是了。
做奶奶的玛丽亚对自家孙子显然是十分喜爱。
“嗯……对，是的，小尼基，帕伦伯爵的调查怎么样？那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玛丽亚没什么政治头脑和心机，只是因为涉及和自己相处十几年的老臣沃龙佐夫-达什科夫才会出言干涉高层之间的分歧。
“这件事当然是谢尔盖叔叔的问题，我父亲以前也说过，他的兄弟几个都不是称职的大臣。”
“嗯嗯……对，萨沙以前与我吐诉过，他兄弟的轻浮和玩忽职守。”
一谈到过去的事情，明妮的眉目都上扬了，似乎历历在目的模样。
“所以我觉得不论是谢尔盖叔叔，还是其他几位，应该不要担任国家的重要职务。”
“而且他们都很没礼貌。”
这个时候，一旁吃着东西看婆婆照顾小孩的皇后亚历山德拉也插言抱怨起来。
尼古拉的叔叔们飞扬跋扈已经不是什么小众消息了。
“嗯……如果是国务上的事情，我不会说什么。小尼基，你放心去做吧，我支持你和维特，就像过去我支持萨沙那样。”
得到明妮的表态后，尼古拉便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了，不过亚历山德拉倒是继续说了些话。
“这里是俄
国，尼基，你的子民都爱戴你，你应该更像一位说一不二的人神。”
看来皇后已经逐渐学会接受俄国的专制传统了，不过尼古拉不置可否。
至此，尼古拉已经争取到了或支持或中立的表态，就等尼古拉本人将罢黜亲王的决议提出了。
7月2日，原本只派遣沙皇办公厅秘书代表本人参加会议的尼古拉二世出现在了大臣会议的会场上。
“今天的会议我将临时改成关于讨论5月18日霍登广场踩踏事故调查报告一事。”
尼古拉接过维特主持会议的职权，居于会议桌的中心对神色各异的大臣们如此说道。
“这真是一件悲剧。”
众人唏嘘不已，但大家只谈论早上发生的踩踏事故，对于之后发生的一系列变故避而不谈。
如果要说5月18日持续大半天的暴乱对这些高级官僚有什么影响的话，可能就是他们对全俄罗斯的专制皇帝尼古拉二世的尊敬之情达到了过去几位沙皇应有的水平，不会再因为尼古拉的年轻而对他有什么轻视怠慢的态度。
这也反过来衬托出尼古拉的叔叔们一如既往目中无人的态度是多么突兀。
“那么还请各位详细阅读报告。”
等到尼古拉把帕伦伯爵的报告复印本传递给大臣们人手一份后，会场中只剩下了翻动纸张的声音。
“尼……”
海军大臣阿列克谢大公看得很快，似乎根本不在意事故的缘由，他直接翻到了报告的结论那几页，然后下意识地想要叫出尼古拉的昵称尼基，可突然又如鲠在喉只是含糊地突出一个n的发音，让他的脸都有些涨红了。
同样困惑而惶恐地反复抬起头审视沙皇尼古拉面色的人是司法大臣穆拉维约夫，他发现这份报告并非出自自己之手，他恐怕已经隐约猜到其中的原因了。
面色如常的尼古拉只当没听见异响。
“如何？”
大概过了十分钟，尼古拉继续询问众人。
“一份很正当合理的调查报告，没有什么纰漏。”
几位本是站在莫斯科总督谢尔盖大公那边的大臣们鸦雀无声，只是你看我我看你，好像在等着尼古拉发话，而只有一些原本就站在支持皇太后玛丽亚和宫廷事务大臣那边的高官说出了些话来。
“那么这份报告就这样通过了。”
“咳……陛下，我对这份报告还有一些疑问，能否让司法大臣来为我解答一二？”
海军大臣阿列克谢坐不住了。
“可以，请继续。”
于是尼古拉把目光转向了穆拉维约夫，后者脑门上已经开始流汗了。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亲王连连发问，还对穆拉维约夫挤眉弄眼，可这位本应该支持莫斯科总督的司法大臣却板着脸木讷地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敷衍海军大臣阿列克谢，让后者眉头皱起，把目光来回看向穆拉维约夫和尼古拉。
“阿列克谢，请问这些你还有什么疑惑吗？”
“……没有了。”
阿列克谢只能生硬地回答道，于是尼古拉便在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批注，决定公布调查报告。
等到会议结束后，阿列克谢飞一样地窜出了大臣会议的官邸。
“我不干了！你说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全怪沃龙佐夫-达什科夫！”
得知阿列克谢亲自带来消息的谢尔盖大公勃然大怒，他此时正在圣彼得堡，因为有些风声传闻关于霍登事故的调查报告将要出炉了，所以他连忙从莫斯科赶来希望可以影响尼古拉的决策，但晚了一步。
可尼古拉的动作远比谢尔盖想得还要决绝，随着政府组织的调查报告一经公布，原本就恶评如潮的莫斯科总督如今已经是臭不可闻了。
虽然民意在俄国专制制度下的影响力可大可小，但尼古拉皇帝显然已经对这位总督毫无支持之意，所以很会见风使舵的高层之中，支持宫廷大臣批判莫斯科总督的声音已经是一边倒的趋势了。
“鉴于谢尔盖·亚历山德罗维奇亲王担任莫斯科总督一职犯下重大的错误，惹得天怒人怨，朕深感民意之不可违，故只能忍痛哀息辞去其职。”
墙倒众人推，尼古拉最后轻飘飘地一封辞职信，纵使谢尔盖大公有万分不甘，依旧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莫斯科总督府。
据说莫斯科市民还在这一天张灯结彩燃放礼花以示庆祝。
第六十章，以经济建设为纲
曾几何时，当阿列克谢皇叔穿戴着光彩夺目的海军将领制度来到尼古拉的办公厅的时候，身材只有1.7m、体型显瘦的沙皇只能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靠着这点战略缓冲空间距离来跟250磅的阿列克谢维持一个均势，以免在雄伟耸立的叔叔们的吼叫下落个下风。
不过现在局势已经逆转了。
原本来去尼古拉办公厅自如的阿列克谢此刻捏着他的海军
军帽，额头上的汗滚落到脖子上的几层下巴都未敢伸手擦去，坐在尼古拉办公桌前的一副小椅子上，魁梧的身体好像恨不得要缩成一团。
“这真是一场遗憾，我对谢尔盖叔叔的感情是真挚的，但国家利益终究是国家层面的事情，我的个人感情不能影响大事。”
尼古拉的虚心假意其实阿列克谢大公心知肚明，但他此时只能连连点头。
“是的，尼……陛下……”
在阿列克谢眼中，尼古拉一如既往地平静、和蔼，可原本他以为这是一种软弱、麻木、易受操控的表现，此刻看来却感到有些冷酷、高深莫测。
看着眼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阿列克谢皇叔，尼古拉只是淡淡一笑。
权力可真是个难以琢磨的东西！
他这样想到。
一个月之前，这些皇叔们各个都被认为是俄国高层中拥有举足轻重影响力的人物，说是呼风唤雨也不在话下，朝野上下趋炎附势之人门庭若市。
可如今，皇叔依旧是俄罗斯帝国的亲王，依旧在高高在上的国务会议担任议员，依旧享有皇族的特权和巨额经费，可没人觉得他们是什么有影响力的人物了，甚至唯恐和这些皇叔扯上关系，纷纷从其左右四散而逃。
是因为莫斯科总督谢尔盖大公的倒台吗？
是因为政府调查通告带来的民间舆论压力吗？
还是因为尼古拉二世表现出对皇叔们的打压态度？
尼古拉猜不准，但更重要的是，眼下阿列克谢大公表现出的敬畏之情让他感到很爽，这就足够了。
“我计划将1896年之后的海军造舰计划进行修改。”
可能是尼古拉用于胡思乱想的沉默时间有些长了，总觉得阿列克谢皇叔都有些受不了这种寂静的压力，尼古拉终于开口说话。
“请问陛下准备怎么做？”
阿列克谢连忙问道，语气近似献媚。
目前俄罗斯帝国的海军正在进行史无前例的扩军计划，如果从军舰总吨位上来说，甚至可以算是世界第三大海军，仅次于英国和德国。
这份雄心勃勃的造舰计划源自于尼古拉的父亲亚历山大三世于1882年敲定，规划至1902年的20年造船蓝图，该计划每年大约耗资8千万到1亿卢布用于进口新型战舰和在国内制造装甲巡洋舰。
在亚历山大三世尚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新服役了111艘各式战舰，
不过尼古拉不认为俄国海军能有什么作为，地理上俄国海军天然被分割成三份：波罗的海、黑海和远东，即使总吨位上成绩斐然，可分散成三份就不算什么强大的水面力量了。
更何况俄国的财政一直不算充裕，以最悲观的想法，这些耗费巨大的战舰即使拿在手里，不还是要葬送到对马海峡吗？
与其盲目扩张和经济实力不相符的海军舰队，倒不如先把这些资金投入国内生产建设，这个决定对于兼任财政大臣的维特首相来说几乎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何况俄国毕竟还是陆权国家，海军保卫海岸线就行了，远洋海军实属浪费。
尼古拉于是就把自己的想法与海军大臣阿列克谢说道，后者哪管什么海军部的利益，现在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位置，因此对沙皇的话言听计从。
这个恶人让阿列克谢做了，之后海军大臣的位子是谁来坐，不还是在尼古拉的手里拿捏？
尼古拉如此算计着，就暂时把阿列克谢赶走的想法推了一推。
所以即使海军部将领反对尼古拉二世大刀阔斧地砍去了1896年之后的扩军计划，但在维特首相和海军大臣阿列克谢的双重支持下，依旧只能接受了经费缩减的决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