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陛下。”
第九章，统治者的能力
“饥荒救济非常委员会”成立的11月份就在紧张繁杂的文山会海中结束了。
尼古拉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穿越了，成为俄罗斯帝国的皇太子了，居然干的事情还是成天开会开会。
这怎么跟我看的穿越小说不一样呢。
尼古拉郁闷地抓抓自己的脑袋，好在他是斯拉夫血统，不是英伦血统，不然现在恐怕就要掉下来一把头发了。
不过毕竟尼古拉现在是主席台上拍脑袋就能决定许许多多个二舅命运的上位者了，所以文山会海之后他的任务并不多，尼古拉签字的文件自有无数位公务员兢兢业业地执行下去。
“尼基！你还想着跟阿莉克丝结婚吗？”
某日，正在加特契纳宫的花园
中散步的亚历山大三世碰见从走廊上行色匆匆通过的尼古拉，前者响亮的嗓音让后者吓得差点没拿住手中的笔记本。
“阿莉克丝？”
亚历山大三世突如其来的询问让脑子里还在想着工作的尼古拉思维一愣，阿莉克丝，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
尼古拉记忆中的阿莉克丝是一位严肃、拘谨而高度紧张的英国女士，和其他人在一起就会脸红，容易出疹子，常受到坐骨神经痛和胃痉挛的痛苦折磨。
但她高挑，苗条，优雅，长着浓密金发，蓝眼睛和高颧骨，有着一种水晶般的美，近似脆弱。
不过阿莉克丝是黑森和莱茵大公路德维希四世的女儿，她的母亲是爱丽丝公主，维多利亚女王的次女。
“这个……我现在……嗯……我认为这段婚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父亲，您觉得呢？”
前任对阿莉克丝的执念很深，但尼古拉对此没什么感觉，他还记得这个女人似乎会给他的后代带来血友病基因？
既然如此，那么尼古拉在短暂卡壳之后就表达出了自己的抉择。
“嗯？很好，那个老妇人也不喜欢你！”
亚历山大三世对严肃且神经质的英国人没什么好感，他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了明妮皇后。
明妮是玛丽亚皇后的昵称，亚历山大三世的昵称则是萨沙，沙皇夫妇彼此都以昵称称呼，幸福而忠贞的帝王婚姻相当罕见。
“萨沙？什么事情让你急冲冲地赶过来？”
沙皇在加特契纳宫中几乎是隐居的状态，他厌恶社交界的浮华和宫廷舞会，但明妮正好相反，她酷爱服装、钻石和舞会。
他们参加舞会时，在场的尼古拉总会注意到，沙皇每次一露面就藏起来而皇后总是不知疲倦地跳舞。
当明妮皇后亲爱的萨沙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到场时，皇后挥手让一众簇拥她谈天说地的女廷臣们退下，把空间让给“巨人”。
“尼基终于放弃了他那个脆弱的英国女人！”
萨沙一边说着高兴于长子的浪子回头一边还大力拍着尼古拉的肩膀，差点让皇太子疼得呲牙咧嘴。
“这确实是一件好事，小尼基。”
明妮皇后希望尼古拉迎娶法国贵族、奥尔良王朝的流亡继承者巴黎伯爵的女儿埃莱娜·德·奥尔良。
沙皇也同样支持这件婚事，法俄之间的关系急剧靠拢就在这几年，而在更大的时间尺度上看，每一个俄国贵族可以说不利索俄语但绝不能不会说正宗老巴黎腔的法语。
“你应该尽快去巴黎确定下这件婚事，尼基！”
亚历山大三世的决定让尼古拉诧异。
“可是，我现在不是正有不少工作……？”
尼古拉的疑惑在沙皇看来是一件无足挂齿、可笑的事情。
“记住你的身份，尼基！你是未来俄国的沙皇！可不是来来去去的大臣！”
亚历山大三世鄙视官僚机构，“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喝香槟庆祝它的消失！”，在尼古拉的记忆中，他就是这样对前任直言不讳地说道。
尼古拉的父亲是俄国自彼得大帝之后第一位蓄起俄式长胡的沙皇，这代表他决定拥抱传统，相信君权神授，相信斯拉夫主义。
这也意味着反智、倒退和崇拜独裁。
那时还是尼古拉小的时候，当一名大臣鲁莽地威胁要辞职，沙皇揪住他的衣领喊道：“闭嘴！我想把你踢出去的时候，我会明明白白告诉你！”
在尼古拉的报告上，沙皇的批示会写上这样的文字：“注意这些夺取你权力的野兽！”
他经常喊道：“那些大臣，让魔鬼把他们都抓走好了！”
在亚历山大三世的眼里，大臣是“受人摆布的人偶”，只是沙皇的“文员”。
“尼基！你所要做的事情是统治！不是工作！”
亚历山大三世粗暴地对尼古拉灌输自己的统治理念，但这些言论只能让尼古拉思维混乱，陷入矛盾之中。
“可是……”尼古拉梗着脖子反驳说，“这些工作显然是有意义的，如果我不去做的话，那么大臣们也不会如此协同地与我取得进展。”
“愚不可及的庸人！”
沙皇认为尼古拉就像是个只能跑东跑西的小职员，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于是父子之间的交谈在亚历山大三世粗鲁的大呼小叫中不欢而散了。
“您似乎看起来情绪低落，殿下。”
经过恼人的交流后，尼古拉坐在办公桌后一言不发，这让提交铁路问题处理报告的维特率先打破了沉闷的局面。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维特。”尼古拉的郁闷之情现在也的确需要向人倾诉，“我的父亲对待你们的态度也是大呼小叫吗？”
“嗯……陛下的确会和我吵得面红耳赤……”
但维特又说，他和皇帝陛下的关系相处得相当融洽，这让尼古拉同样感到惊讶。
“难道大臣们对父亲的粗鲁无礼已经习惯了吗？”
“准确说大臣们尊敬亚历山大三世，因为他是个坦率诚实的管理者。他的怒火延续时间很短，但来得突然，而他愿意的时候，也可以做到很有魅力。”
为了解释这种现象，维特谈及他所了解的一件往事。
一名记者刊登文章说亚历山大三世在波兰猎苑斯帕瓦度假时对自己的家人大呼小叫。
沙皇读到这篇文章时大发雷霆，狠狠训斥批准这篇文章出版的宫廷事务大臣沃龙佐夫：“我在报纸上还从来没有读到过这么愚蠢、伤人而且错误的东西，多么愚蠢的细节！”
“我对此负责，”沃龙佐夫答道，他想要辞去大臣职位，“如果能换回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我愿意付出一切。”
但皇帝用一封短信抚慰他：“亲爱的伊拉里昂·伊万诺维奇，我们真的要为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分道扬镳吗？如果这件不幸的事情让你想辞职，那么你知道，要找到一个接替你的人是多么难！如果说还有可能的话，我相信你一定会放弃辞职的念头，留在你的高位，继续当我的助手和朋友。”
维特认为，沙皇“宽宏大量，本性善良，坚定不移”，但尼古拉知道，父亲也可以很残暴。
曾经一名女性政治犯辱骂宪兵，亚历山大三世下令：“用鞭子抽她。”
大臣请求从最多的100下鞭笞减刑，因为罪犯身体虚弱，但沙皇坚持道：“抽她100鞭子。”
她被活活打死了。
“好吧，你说得对。”尼古拉不是来跟维特辩论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只是通过交谈来化解自己的压力，“铁路上又出现什么事情了吗？”
“殿下，您要知道，陛下只是有时候拥有孩子般的直率，”维特最后提及一句闲聊后很快变转入工作正轨的交谈中，“饥荒地区的铁路网稀薄，不成体系，运输能力低。这些地方的大部分铁路由单轨组成，因此在单位时间内的货运量十分有限。而且这些铁路还缺乏足够的机车、车皮和称职的工作人员。”
维特对铁路方面的业务熟练程度得到尼古拉的钦佩。
“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
“我们必须对运输时间表进行全面修订以适应货运需求的变化，理论上在殿下所领导的委员会有效统一的指令下，上述困难本可以克服。”
维特的话语透露出一种果断、自信的色彩，他仿佛并不是在寻求尼古拉的支持，而是让尼古拉必须支持自己，“但是交通部的领导要么是行政官僚要么是军人，不具备应该有的职位所需的技术知识，再加上财政部和交通部还在为谁来支配铁路的权力进行斗争，因此我需要殿下能够推举由我来担任交通大臣的职位。”
“嗯……”
尼古拉对财政大臣维什涅格拉茨基和交通大臣胡贝奈特的积怨已久有所耳闻，但没想到维特居然这么直接地向自己讨要一份大臣职位的支持。
“维什涅格拉茨基也支持由你担任交通大臣吗？”
“正是如此，殿下。”
维特又补充了几句话，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确给尼古拉留下才能出众的印象，这样对权力赤裸裸的诉求会让尼古拉倾向于拒绝。
不过这或许是维特跟父亲相处良好的原因？两个同样粗鲁率直的人！
“嗯，这件事我会跟父亲说的……”
尼古拉现在有些好奇，父亲会如何处理这些大臣之间的事情。
第十章，沙皇和官僚
加特契纳宫在沙皇的众多宫殿庭院中是特别朴素的一座，就跟大军营一样，这正好符合亚历山大三世的喜好。
作为皇子时，亚历山大三世是一名团长，所以他经常自称自己是“完美的团长萨沙”，现在明妮也经常这样称呼他。
加特契纳的花园也有符合这种简朴定位的别出心裁的艺术风格，但对于没有美学素养的尼古拉来说只不过是一些植物的布置，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位朴素的东方人对于君主、统治者的理想设定。
勤政，对尼古拉来说这无疑是统治者的褒义词，但皇太子所做的一切都遭到了自己父亲的奚落。
“瞧瞧谁来了！我们的掉书袋！”
亚历山大三世瞧见推门而入的尼古拉之后，他的声音让整个室内空间都产生了回音。
掉书袋是沙皇给尼古拉起的新绰号，他并不喜欢皇太子现在这副理性得像个知识分子似的模样，温文尔雅、腼腆礼貌，张口闭口就是数据、报告、记录和档案。
这几乎就是亚历山大三世的反面，他把自己的粗俗奉为一种民族美德，是对自己粗鲁生硬而朴素的俄国特质感到自豪的一个俗人。
亚历山大三世的身边坐着另一位罗曼诺夫皇族的大公，沙皇的兄弟，尼古拉的叔叔，谢尔盖·亚历山德罗维奇，现任莫斯科
总督。
谢尔盖叔叔是尼古拉几位叔叔中最吓人的一个，他的嘴唇很薄，线条坚实几乎残忍，眼睛是铁灰色，瞳孔狭窄就像猫，但前任跟谢尔盖的关系很好。
“我妻子对你大失所望，尼基！她让我告诉你，她认为此事绝对是完了……”
谢尔盖对尼古拉抱怨道，尼古拉对阿莉克丝的恋情戛然而止让他发了脾气，因为谢尔盖是这段姻缘的中间人。
尼古拉和阿莉克丝的第一次见面正是在谢尔盖叔叔的婚礼上，谢尔盖的妻子是阿莉克丝的姐姐，伊丽莎白·费奥多罗芙娜。
伊丽莎白是天生丽质的美人，满头金发，灰色眼睛，肌肤白皙，有着讨人喜欢的幽默感，无比耐心并且慷慨大方。
前任喜欢伊丽莎白，甚至当时还是德国皇储的威廉二世也喜欢伊丽莎白，谢尔盖迎娶伊丽莎白的事情还让他发了脾气，散布谣言说谢尔盖是个“鸡奸年轻帅气神父的人”。
“这件事我们都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我，阿莉克丝，都有强烈的信仰，所以我们互相理解。”
早有准备的尼古拉扯起了一个在这个年代相当合适的理由：信仰。
任何嫁入罗曼诺夫皇室的女性都必须是东正教徒，阿莉克丝是一位坚定的路德教信徒，所以这件事在过去几年一直得不到解决，僵持到了现在。
“这是因为你没有坚强的性格和意志！”
谢尔盖又对尼古拉抱怨了几句，不过亚历山大三世对他的弟弟低吼道：“那个太严肃的女孩不适合当皇后！”
这才让谢尔盖的牢骚话作罢。
“所以尼基，你又抱着你的废纸过来了？”
亚历山大三世打趣地瞧着尼古拉拿在手上的记事本，这让谢尔盖也起了兴致地左右打量起皇太子。
“尼基确实跟以往不太一样了！”
“……咳，叔叔，你不是在莫斯科当总督么？”
尼古拉在这个话题上不想多言，言多必失，所以他选择岔开话题。
“是的，正是如此。”
谢尔盖吹嘘自己在莫斯科关闭了大犹太会堂，派遣哥萨克去袭击犹太人住宅，不允许犹太女人留下，除非她们登记自己为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