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尼古拉不是大俄罗斯民族主义者，也不是骨子里的基督徒，对犹太人他没有天然的恶意。
“他们的处境确实可怜，”亚历山大三世说道，“但《福音书》里早就预言了，犹太人活该受到折磨，因为他们自己想要基督之血。”
“说到正事，是这样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这个话题，尼古拉生硬地把自己的来意直接告诉了父亲，“我所领导的饥荒委员会遭遇了铁路危机，粮食运不进去，交通部和财政部还产生了争执，工作停顿了下来。”
“瞧啊！尼基，这些麻烦的事！所以我才不愿意去莫斯科当总督。”谢尔盖听闻之后摇头叹息，但他又补充说，“不过一想到可以把莫斯科的犹太人消灭干净，这就让我干劲十足。”
“你的想法是什么？尼基。”
亚历山大三世沉默了片刻，这不太像沙皇直来直去的风格。
“我？嗯……”尼古拉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继续说，“我认为维特的才能出色，他可以担任交通大臣的职位。”
“维特？那个技术官僚？他跟维什涅格拉茨基是一伙儿的！”
谢尔盖也知道那位政府里快速崛起的大臣，他说要不了多久，维什涅格拉茨基就可以同时控制财政部和交通部了。
“不，”沙皇听闻之后直接摆头，肯定地说道，“那个小子一旦屁股坐上交通大臣的位置，眼睛就会盯着财政大臣的宝座了。”
“因为他野心勃勃？”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亚历山大三世用一种直觉式的回答告诉了尼古拉。
“等你成为沙皇的时候，你也会懂得，”谢尔盖对困惑不已的尼古拉说，“在圣母升天大教堂头戴皇冠加冕的那一刻，上帝会把统治者需要的一切才能都传授于你。”
听上去很没有道理。
尼古拉在心中暗自摇头。
可谢尔盖又继续对尼古拉指摘起来，“萨沙跟我说了，你现在活得就像一个大臣。”
“那只是一些工作而已。”
尼古拉无法理解这些人的神秘思维，他只能耐下性子回答道。
“是的，工作。”谢尔盖忍俊不禁，“你是天生的统治者，你应该学会把这些恼人的事情摆脱开，就像你的父亲！”
谢尔盖的话要结合前任留给尼古拉的记忆进行思考。
当尼古拉同沙皇产生不愉快的争执之后，他确实试图回忆亚历山大三世是如何处理政务的，然后尼古拉愕然发现，亚历山大三世几乎不处理政务！
就跟沙皇所说的一致，他讨厌官僚政府。
对亚历山大三世而
言，他的理想是那个过去几百年中最传统的莫斯科沙皇国，在这个斯拉夫派理想中的帝国只有被统治的农民和作为统治者的土地贵族。
这是因为在俄国的思想文化中存在一种潮流，即认为沙皇和人民之间的联系被中间的官僚削弱了。
沙皇本意是好的，他是爱人民的，只是他身边的大臣念坏了经。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尼古拉很难理解这种几百年专制传统沿袭下来的俄国特殊文化，所以他根本不准备背负这些历史包袱。
“是的，我想，我现在的工作只是为了获得经验。”自知没必要同这些思维活在封建的老古董科普什么现代政治逻辑，尼古拉只是强调说，“至少知道我们的大臣是怎么干的，以免我被骗到。”
这一点倒是让亚历山大三世点头认同。
“这确实可以，但是你必须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本末倒置。”
“那么……关于铁路上的事情？”
“你来做决定吧！”
亚历山大三世大手一挥，他不让尼古拉多言就要把皇太子赶走了，因为他要跟自己久别的亲弟弟喝酒了。
“母亲让您少喝点……”
亚历山大三世严重的酗酒已经让医生多次对他的健康亮起了红灯，为此明妮皇后也担心不已，可亚历山大三世不在乎。
“尼基！知道你为什么是个娘娘腔吗？就是因为你不像个男人一样喝酒！”
亚历山大三世豪迈地同谢尔盖叔叔仰头灌起了高度数的白兰地烈酒。
沙皇一旦喝醉了就要胡闹，有时候还会躺在地板上试图抓仆人们的靴子玩，所以尼古拉只能咋舌之后离开了酒鬼们的闹剧。
不知不觉，尼古拉便迎来了他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圣诞节，不过这个圣诞节在1月8日，这是东正教的圣诞节。
这半年我到底干了啥？
尼古拉盘算起自己的日程：
五月稀里糊涂在日本见到了天皇，然后被沙皇催着回国，事后确实拿到了日本人的赔偿。
六月抵达海参崴，参加了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动工仪式。
之后一直在蒙头赶路，沿途的风光尼古拉都记不太清了，除了广袤的泰加林和地广人稀的西伯利亚让他有些印象。
到了圣彼得堡之后，父亲给尼古拉安排了几份工作，按理说他应该当个甩手掌柜然后去巴黎订婚……
结果在开会和日常工作中，就过去了两个多月然后过年了？
尼古拉难以置信，自己好像确实当了个官僚系统中齿轮？
设身处地地感同身受之后，尼古拉好像有些理解父亲的统治之道是如何形成的了。
第十一章，新的认知
时间来到了1892年初，尼古拉最近遇到了一些情感上的问题。
这些问题并非是他沾花惹草搞出来的，是他的前任在两年前种下的孽缘。
因为前任一直追求阿莉克丝，但沙皇和皇后都不喜欢她，所以亚历山大三世的侍卫长切列文将军给沙皇出了个主意。
要让一个男人改变心思，那么让他爱上别人不就好了吗？
沙皇深以为然，切列文将军安排了一位波兰少女芭蕾舞者玛蒂尔德·克舍辛斯卡娅。
1890年3月23日，沙皇和皇后把前任带到帝国戏剧舞蹈学校的毕业典礼上，玛蒂尔德在芭蕾舞剧《关不住的女儿》双人舞中首次出场，她的惊艳亮相让人印象深刻。
在典礼之后的非正式晚宴上，亚历山大三世命令玛蒂尔德坐在旁边，然后让前任坐在她的另一侧。
“小心！”沙皇告诫前任，“调情不要过分。”
但很明显，“可爱的克舍辛斯卡娅”真的走进了前任的心里……
“尼基，你瞧，你的那位小情人上台了。”
在圣彼得堡的玛丽娅剧院中，玛蒂尔德可能不是舞台上技术最好的群舞演员，但她的美貌和气质确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尼古拉顺着阿列克谢叔叔的手指方向发现了自己原本的那位情人。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是亚历山大三世几个弟弟之中相貌最光鲜的一位，金胡须，蓝眼睛，极其雄壮，被认为是位了不起的俄国美男子。
自我放纵、骄奢淫逸在罗曼诺夫家族的亲人之中很常见，而阿列克谢大公是其中的佼佼者。
阿列克谢经常去的地方被称为“大公的圈子”，他们的时尚被称为“大公风”。他曾经在宴会上让人用小车推进来一个银餐盘，上面躺着一个裸体的法国女演员，身上只盖着玫瑰花瓣。
“我敢保证你们见面之后，有如腾云驾雾！”
阿列克谢说得高深莫测，但这确实让尼古拉的心脏怦然跳动了几次。
“可是我们的恋情不会有结果的。”
好在现在支配尼古拉的部位是冷静的头脑，他摇摇头，这让阿列克谢大为失望。
“这太没
有乐子了！”
阿列克谢大公坚持让尼古拉当一回男人，就像他一样，学会“做爱、享受美食和喝酒”，“放荡的女人和缓慢的船”。
被阿列克谢叔叔推搡着，尼古拉半推半就地就来到了剧院二楼的走廊上，巧合地是恰好与结束舞台表演的玛蒂尔德相遇了。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两人都呆住了。
在尼古拉眼中，玛蒂尔德是一位身材纤细、肌肤白嫩、样貌迷人的芭蕾舞少女，有一种迷人的魅力。
在玛蒂尔德眼中，尼古拉有着天鹅绒一般的、炯炯有神的蓝眼睛，这双漂亮的蓝眼睛现在正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地凝视就让尼古拉先前几年对她冷淡态度的怨言烟消云散了。
“我……我努力尽快回到这里……”
尼古拉的发言有些迟钝，他试图解释自己为什么很久不与玛蒂尔德联系的原因。
但玛蒂尔德只是抹着泪关上了化妆室的房门，里面传来了她的哭泣声，这让尼古拉手足无措。
“你应该去安慰她！”
阿列克谢急切地指点迟钝的尼古拉说。
尼古拉确实有些心动，但他明白自己给不了玛蒂尔德什么，这只能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恋情，但直接抛下哭泣的玛蒂尔德的行为更加让他于心不忍。
所以尼古拉打开了房门，他深吸一口气后坚定地拉住了玛蒂尔德的双手。
再一次，玛蒂尔德与尼古拉迷人的蓝色眼睛对视。
尼古拉的微笑让玛蒂尔德动心，随后二人相吻……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稍晚些，阿列克谢大公带着尼古拉回到他的宅邸中过夜，这位叔叔还在随手点拨自己侄子在男女情感上的空白。
“这个感觉确实……”
这应该不算这具身体的初吻，但的确是尼古拉的初吻，这种情愫让前世是处男的他有些茫然。
尼古拉有些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自己心动，还是曾经身体上的悸动。
“抛下你的那些陈念吧！欢迎来到新的世界！”
阿列克谢的豪宅用的都是法国巴黎工匠手工制作的高档家具，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尼古拉目瞪口呆地看着阿列克谢转眼就左拥右抱热辣的女郎。
阿列克谢的情妇一边唱歌一边在给身经百战的叔叔和不知所措的侄子跳着艳舞，全新的体验让尼古拉大开眼界。
之后几天，尼古拉跟着他的叔叔阿列克谢经常出入于圣彼得堡的歌剧院或者歌舞厅，以至于沙皇向明妮皇后抱怨儿子消失了：“尼基还在圣彼得堡。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不发电报，也不写信。”
依照惯例，每一年的开始沙皇一家人会在冬宫中度过，之后举行大游行、河水祝圣和社交季活动。
等到3月份的时候，尼古拉才重新回到自己的委员会岗位上。
去年的时候，尼古拉还有一种迫切的、急躁的心态，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但今年的尼古拉又有些不一样的心态了。
首先，经过同内务部、财政部、交通部以及不少来自地方省份的官僚交流之后，尼古拉发现自己懂得越多反而越能感觉到自己不懂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其次，尼古拉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能，当然这一点他早有自知之明，所以很多时候，他需要干的不是给出解决方案、完成任务，而是找到合适的人去解决、处理问题。
不过尼古拉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拥有眼界、独特的知识，只是他有些不能在这个时代扎下自己的根基，而这只能靠时间来积累。
就像亚历山大三世告诫尼古拉的，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要拘泥于官僚之间的鸡毛蒜皮小事。
尼古拉正在逐渐学会抓大放小。
具体到救济灾民的措施中，尼古拉提出关于组织公共工程、实行以工代赈的举措赢得了内务部大臣杜尔诺沃的支持。
在那之后，1891年12月末的一次会议上，尼古拉向省长和省级代表会议讨论了公共工程建设的相关问题。
代表们同样认为这是一项“创举”，但他们补充说，政府目前的任务是“立即为有需要的人口提供救济，为农民提供就业机会”而不是考虑那些中长期筹备才能建设的战略项目。
代表们否决了关于尼古拉提出的兴建水利枢纽之类大型工程的方案，而且鉴于仅有1000万卢布作为资金，他们提议做林业和道路的维护修与建设工作更加实际。
这也是尼古拉吃到的一次经验教训，他的创意可圈可点，但落实下来，需要真正懂行的人来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