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指出，反对沙皇亲自支持并赐予人民的杜马机构是失礼的；还有人认为，杜马会自我毁灭，不需要贵族联合会干涉；以及有人号召贵族联合会应该和杜马合作。
等到第一届国家杜马被维特重拳出击后，贵族联合会的态度也转变为，国家杜马在未来是必然存在的，故而不能支持恢复旧制度的要求，但贵族联合会应当努力改变杜马的选举法，令贵族在杜马机构中占据主导权。
而作为俄国如今的上议院存在的国务会议，贵族联合会基本没有什么要求。
因为在国务会议中有106人是参加了贵族联合会的世袭贵族。
最后杜尔诺沃还统计了贵族联合会的成员信息，所有参加这个社会团体的成员都是世袭贵族且大多数是拥有地产超过一千俄亩的大地主。全部成员都有高等教育学历。政府高官大概有35-40人之多，从省长、各政府部门都有。全部成员都有高等教育学历。
总之，杜尔诺沃认为，这个贵族联合会所拥有的社会能量很大，但也正因为成员全都是经济富裕、位高权重之人，所以反而不太可能搞一些颠覆现有沙皇和政府政策的宫廷阴谋。
与其说这是一个社会团体，更像是某种贵族俱乐部，缺乏可以一呼百应的领袖，也没有迫切渴望改变现实的失意者。
所以尼古拉对于贵族联合会的担心暂时告一段落，那么另外的一种隐患，即是否有计划推翻如今沙皇锐意改革的贵族密谋团体，这个尼古拉也猜不准了。
因为一直有反对尼古拉二世推进俄国现代化的声音，但尼古拉总不可能把所有异见人士用暗探局抓起来丢去西伯利亚挖土豆吧？
即使尼古拉真要这么干，俄罗斯帝国也缺乏支持这种政策的行政能力，他不能抓头发把自己提起来。
1898年对俄国来说仍然是和平发展的一年，大约到了五月初，尼古拉二世便乘坐皇家专列前往莫斯科出席亚历山大二世沙皇纪念碑的开幕式。
在沙皇不在圣彼得堡的日子里，维特主导的大臣会议仍旧日理万机地在各项工作中推进俄国现代化的脚步。
“有什么事吗？”
听闻外交大臣拉姆斯多夫来找自己商议，维特坐在堆满了文件的大臣会议主席办公室中和拉姆斯多夫交谈起来。
“谢尔盖·尤里耶维奇，是这样的，我收到了陆军大臣万诺夫斯基的一封信。”
拉姆斯多夫对维特说，万诺夫斯基的信告诉他，陆军部有情报获悉，奥匈帝国正在着手加强他的陆军装备，特别是炮兵部队。
“他在信上对我说，俄国当下正在裁撤陆军，加强训练。因此万诺夫斯基担心，我们的陆军或许可以对抗奥地利人的军队，但是既然维也纳方面正在逐渐加强炮兵，那么我们也应该大力加强我们的炮兵。”
“那可是一笔巨额的资金，不论是沙皇还是我，拉姆斯多夫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们都不可能同意临时拨出那么多的支出。”
维特很快就摇头否决了拉姆斯多夫转述的万诺夫斯基的提议。
“对对，万诺夫斯基已经猜到谢尔盖你会这样回答了，所以他
询问我，作为外交大臣，是否可以同维也纳政府交涉，希望他们不要进行炮兵上的军备竞赛，不增加大炮数量，俄国方面也同意承担这种义务。或者至少做到，两边的军备程度大概在同一水平线上。”
“有趣的观点。”
维特先是拿起来放在面前的一杯咖啡慢慢饮用，而拉姆斯多夫则在等待维特的思考结束。
“嗯，我认为万诺夫斯基将军的提议很难行得通。一方面，这项建议达不到任何目的。奥匈帝国显然会拒绝这项建议，甚至可能委婉地一笑置之。另一方面，这项建议将公开地向欧洲暴露我们的弱点，我作为大臣联席会议主席十分清楚，这样的建议所带来的危害将要比拨款重新装备炮兵的损失大得多，因为这项建议将会暴露我们的财政状况，如果俄国的财政部筹不到足够的款项供国家急需之用，这是多么窘迫的境地。”
拉姆斯多夫没有考虑到维特提及的第二点，不过他也认为奥匈帝国方面很难会接受俄国的限制军备提议。
“唉！不停用大把大把的钱浪费在军事装备上面上多么愚蠢的决定。这种攀比让欧洲成为了一个危险的大兵营，各国把花在军事上让各国居民承担着数不胜数的军费开支，让他们日益贫困，无法安居乐业。而这种贫困的局面，才让西欧出现各种社会主义的学说和形形色色的社会主义宣称，现在这种社会下层居民对社会主义的痴迷也传播到俄国来了。”
谈及军费开支的话题，作为俄国文官系统的顶点，还同时兼容财政大臣的维特一向对大额的军费开支深恶痛绝，为此叨叨絮絮地对拉姆斯多夫感叹道。
“我认为对欧洲乃至于全世界而言，最大的福祉就是限制军备，应该使军备有一个极限。最终应该让人们和国家懂得，一个全副武装的世界给人们带来的灾难只会是连绵不绝的战争。”
拉姆斯多夫不完全能理解维特在经济和民生上的看法，但他也认为战争对俄国没有好处。
大约在几天之后，拉姆斯多夫又找到了维特。
“谢尔盖·尤里耶维奇，你觉得这样如何，由我国提议，发起一次关于限制进一步军备竞赛的国际会议，面向所有列强代表发出和平呼吁的外交提案。”
这一次，陆军大臣万诺夫斯基也在场。
“如果我国和奥匈帝国的协议都没有达成的可能性，我们怎么可能与世界各国达成什么限制军备的协议呢？”
万诺夫斯基将军觉得这个提议是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但维特倒是认为拉姆斯多夫提出的关于采取措施和平解决国际争端的提议有可行性的。
另一边，尼古拉二世与皇后抵达莫斯科后参加亚历山大二世纪念碑的开幕式。
在开幕仪式上，尼古拉特意邀请来了亚历山大二世时代支持自由主义改革和推动军事改革的老臣米留京到场，将他晋升为了俄国元帅的头衔。
米留京认为自己没有赫赫战功，无法负担元帅之名。
但尼古拉提拔米留京的政治用意就是抬高当下军事改革的合理性，借着元帅米留京的名誉来继续推行改革。
之后尼古拉还在开幕式上进行演讲，字里行间都把亚历山大二世抬高了一个层次，比喻为俄国继彼得大帝之后的又一位伟大改革者。
抬高亚历山大二世的用意当然是为了抬高自己，因为尼古拉一直宣传如今的改革是在延续亚历山大二世未竟的改革事业。
这样显得尼古拉的改革不是对俄国道路的急转弯，而是早已有之，是延续。这同样是意图尽可能化解俄国社会上的反对态度。
在这番煞费苦心之后，尼古拉还特意到访了莫斯科的教会慈善机构，让皇后照顾病人，还跑到城市周边的农村搞了点虚心假意的亲民活动，刷了波社会好感后才返回圣彼得堡。
等尼古拉在5月18日返回圣彼得堡后，于20日的觐见中，维特对沙皇提及了呼吁列强集体进行国际和平会议的提议。
维特和拉姆斯多夫一起给尼古拉编了个头衔，叫做“和平缔造者”，这个称呼曾经是用来赞许尼古拉的父亲亚历山大三世的功绩，在他治下，俄国一直享受着和平时光。
有刷存在感的机会，尼古拉自然是同意的，于是拉姆斯多夫在8月12日开始联络世界各国。
这也是第一次海牙和平会议的由来。
第四十一章，芬兰大公国的自治问题
“你觉得这件事能有什么效果吗？”
当尼古拉点头同意向各国提出加强普遍和平的通函之后，沙皇邀请大臣会议主席在彼德戈夫夏宫的御花园中散步，不远处是水天一线的蔚蓝大海。
和煦的阳光照在脸庞让尼古拉眯着眼睛，微风带来了大海淡淡的咸腥味。
“最近或者在遥远的未来都不可能取得什么实际效果，这一点我十分确信。”
欣然同意的维特陪同尼古拉绕到了一片草坪上，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往不远处摆放的一部机器边走去。
“因为要制止那种在人民中间盛行的、导致他们采取流血的方法解决种种争端的普遍性的轻狂举动，是相当困难的，正像传播圣子的教旨一样困难。当年基督及其使徒们几乎在差不多2000年前就已经将基督教教义确定下来，但是仍有很大一部分居民完全无视这些教义，或者根本反对这些教义。”
“要在实践中解决和平与否的问题，恐怕是无法在如今这个世界实现的，参考历史带给我们的经验，或许只有一个伟大的罗马帝国才能给它的治下带来永久和平。”
“那样一份伟业在过去的几千年中只有一次。”
维特吃惊于尼古拉的观点，但他没觉得沙皇有什么第三罗马的勃勃雄心，至少目前还没有表现出来。
“嗯……不谈这些了……今天来我是为了给你看看这个。”
尼古拉走到一件维特鲜少了解的机械造物面前，沙皇指着这辆形似马车但又没有马车夫坐的位置，也没有供马拉的马杆，但长得像是马车的金属机器。
“这是一辆汽车？”
1889年的巴黎世博会上，戴姆勒亲手打造了世界上第一辆搭载V型双缸水冷汽油发动机的汽车，最高时速为18km/h。
维特作为俄国的政府首脑，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是的，没错。戴姆勒12HP。”
出于炫耀的心态，尼古拉拍了拍这辆早期汽车的前置引擎挡板，金属板发出砰砰的声音。
“坐上来吧。”
这辆戴姆勒12HP汽车的来历是英国王太子爱德华今年写给尼古拉二世的一封信中给尼古拉的启发。
伯蒂舅舅同样是处于炫耀的心态给尼基显摆他买到的一辆汽车，先前提到过，作为英国绅士时尚教父的爱德华一直都是上流社会的潮流标杆，古巴雪茄、高档定制西装、游艇、豪车都是他给英国富豪圈带起来的风尚。
威尔士亲王显摆他的汽车，沙皇尼古拉二世也不甘落后，在3月份的时候差人去预订了一辆汽车送到圣彼得堡来，这就是这辆戴姆勒12HP的来历。
尼古拉的体型不胖，维特则五大三粗，两个人正好把标准车宽的戴姆勒12HP前排二人座占满了。
“注意，我开车了！”
这辆老爷车的时速不快，不过大约20km/h的时速在当时来说已经是风驰电掣了，于是尼古拉在彼德戈夫的夏宫里载着维特兜了一圈。
虽然维特看似风轻云淡，但紧紧抓住座位边握把的发白手指和时不时提醒沙皇注意路口和障碍物的声音出卖了他。
这辆车没有变速和挡位，只有油门和刹车，跟后世的新能源电动车有点类似，但转动方向盘需要的力气比较大，所以开了一会儿尼古拉就停回了原先的草坪上。
维特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可能他有点晕车。
曾经有七八年驾龄的尼古拉倒是还好，让走上前来的宫廷侍臣们把车拉回仓库里保养好。
“我认为在未来，汽车会取代马车成为国民自由出行的方式。”
两人踱步到一旁的长椅上坐着，三位女仆把柠檬水递给沙皇和主席。
“陛下，这是您自己的看法吗？”
维特有些惊讶，因为尼古拉能够熟练驾驶汽车让他以为沙皇很早就在关注汽车的发展了。
“是的，制造这些汽车需要引擎和大量的金属，这对我国的机械制造和冶金业很有帮助。驾驶汽车需要石油化工产品，我国的巴库地区盛产石油。所以我们应该设置几个汽车工厂。”
“汽车无疑需要平整的道路，而且不像马匹一样，只需要随处可见的饲料就能供应。如果要像马车一样普及全国，我们可能还需要很多很多运输、储存燃料的中转站。”
不过相比于尼古拉的信誓旦旦，维特谨慎地说他还需要更多的了解才能做决定。
维特考虑的是俄国烂到家的基础设施建设让汽车只能成为在大城市中驾驶的玩具，加油站也是在基建的一部分。
“没事，这些我们可以慢慢来，至少在1910年之前我们应该量产属于俄罗斯自己的汽车。”
尼古拉并不知道历史上俄国的汽车工业是什么时候起步的，但目前1898年的俄国工业水平而言，汽车还属于需求不多的高端制造业，作为前置科技的机械制造、冶金才是当下的关键，所以他只是提前布局而已。
维特点头称是。
1898年6月，对俄国而言，无事发生。
国际上值得注意的事件是，大清国开始推行后世称为戊戌变法的改革活动，美西战争的第二个月，美国登陆古巴。
1898年7月1日，罗马尼亚国王卡罗尔一世携带王储抵达圣彼得堡进行为期三天
的国事访问。
按照过往迎接国家元首的欢迎仪式一样，在冬宫举办了华丽的宴会，尼古拉和罗马尼亚国王礼节性的交谈暂且不谈。
维特也参加了宴会，他的身边正好是尼古拉·鲍勃里科夫将军。
此人是圣彼得堡军区将军之一，是军区总司令弗拉基米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大公的部下。因为维特和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关系很融洽，所以鲍勃里科夫将军对维特的态度也很殷勤、尊敬。
“谢尔盖·尤里耶维奇阁下，我有一件事想询问您。”
“哦？有什么事情？请你继续说下去。”
宴会开始后，两人交谈起来，鲍勃里科夫对维特提到了一件鲜少有人谈及的事情。
“您对芬兰有什么看法？”
“芬兰？”
维特吃惊于为什么鲍勃里科夫将军会突然提及俄国的附属国芬兰大公国。
“是这样的，谢尔盖·尤里耶维奇先生。在亚历山大三世的时候，沙皇陛下就曾经想要把芬兰军队和整个帝国的军队统一起来，但先皇还没有来得及取得任何进展就驾崩了，所以我想询问您，作为大臣会议主席，是否有这方面的打算？”
这件事在亚历山大三世在位事，不仅被陆军大臣万诺夫斯基提出过，而且当时尚在世的大臣委员会主席本格也对这个问题有自己的看法。
本格希望对芬兰采取类似普鲁士对德意志地区实行的类似政策为例，在芬兰地区推广俄语、实现芬兰工商业和整个俄罗斯帝国工商业一体化、撤销俄国与芬兰的海关界限的同时，取消芬兰的武装力量。
最后一点也是万诺夫斯基强烈支持的一点。
因为芬兰的民族武装力量完全不同于俄罗斯帝国的军队体系，独立于俄国陆军之外，显然是一个异类。
对于秉持中央集权原则的亚历山大三世时代，这一点令沙皇十分在意。
到了1893年，俄国政府内部的讨论与决策基本已经完成了，但是由于亚历山大三世的驾崩，这些预想的步骤都成为了纸面上的东西尘封进了政府的档案库中。
维特当时还没有跻身进入俄国政府的最高决策层，因此对此也不是完全了解，等到鲍勃里科夫简要地说完他，或者是他所代表的俄国陆军部的设想后，维特大吃一惊。
“你知道的，边疆地区的异民族居民和俄罗斯民族之间的联系不太深厚，贸然施加变化很大的政策所导致的后果，恐怕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