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皇不可能用自己的手臂揪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
“先把戈列梅金找来。”
沉吟一会儿的尼古拉先对内务部的头目问话，他也不能完全听信普列维的一面之词，这人钻营结党营私的活动，尼古拉也是有所耳闻的。
“陛下，请问您召我来有何事？”
等戈列梅金也来到尼古拉的办公室时，沙皇先让普列维等在了另一扇门后的休息时中，这样尼古拉才能通过双方的单独供词来对比谁在说谎。
“免礼，今天我传唤您过来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令我很不高兴的事情。”
戈列梅金先是一愣，然后听尼古拉简述后大吃一惊连忙鞠躬认错。
“我确实同意了贵族联合会的成立，至于为什么我没有在大臣会议上讨论，是因为这件事完全单独隶属于内务部的职权之下，因此内务部分内的事情我直接处理了。”
戈列梅金如此辩解道。
贵族事务的确归属于内务部管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普列维说不会在大臣会议的书面记录中出现。
“那么为什么我不曾在归档到大臣会议的政府报告中有所了解？”
大臣会议行政办公厅会定期把俄国各个政府部门近期干了一些什么事，主要是涉及全国性的行政事务汇总成档案交给皇帝办公厅供尼古拉过目。
“这个，这个……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有……”
戈列梅金额头上沁出了细微的汗珠，他不停眨着眼睛最后憋出来了一句，语气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
尼古拉于是让几位秘书把那段时间的档案都翻了出来，最后在1897年6月24日归档的政府报告中内务部的那份文件里，倒数第三页的中间一串密密麻麻列举内务部在整个6月总共允许多少个社会团体成立的详细清单中，提及了内务部同意贵族联合会的成立。
这是故意把有效信息掩埋在大量的水字数报告中，等长官发问时，下属还能装作无辜的模样说，自己已经把报告打上去了，是长官没看到的原因。
但戈列梅金自己都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报告是谁提交给大臣会议办公厅的？”
“这些都是我过目之后同意再提交过去的。”
“谁来制作的？”
“内务部的次级长官们，还有……还有副大臣。”
次级长官就是内务部的常务秘书们。
戈列梅金类似于政务官，他能成为内务大臣，首先是看他的级别够不够，其次是看他的资历够不
够，最后才是看能力够不够。
所以戈列梅金担任内务部工作，就会需要次级长官们的帮助，这些人可以算是事务官，长期担任行政工作，因此经验远高于戈列梅金。
在当下的俄国政府中，像是维特这种自己掌握能力的技术型官僚，很少很少。大部分人还是因为混得够久，背景够硬。
“所以报告还有普列维过手？”
“是的……是的，是的，他很能干，所以很多事务我都交给他做……”
尼古拉一连串问话后，即使戈列梅金是个能力平庸的大臣也意识到沙皇这是在找罪状了，于是他一股脑把责任推到了内务副大臣普列维的头上。
总之，戈列梅金声称自己只是大体阅览报告无误后就签字确认上交给大臣会议办公厅了，如果报告制作有问题，就是经手的普列维和次级长官的责任。
一想到戈列梅金还是自己任命的内务大臣，尼古拉就有些无语。当时他觉得戈列梅金好歹是个倾向于自由主义的平庸大臣，干不出什么大错就行了，结果他和精明的普列维结合到一起，让普列维这个有才华的小人成了内务部的无冕之王。
相比于普列维的供词，尼古拉更愿意相信戈列梅金的。
但这还不够，尼古拉又把戈列梅金请到另一间休息室坐会儿，回过头来询问普列维。
还没等尼古拉问话，普列维就率先对沙皇扑通跪下了：“陛下，由于我的失职导致那几位贵族过当言论的发生，所以我向您提交辞呈来结束我的罪果。”
尼古拉一时语塞。
普列维在休息室没有白等，他这番话还有些“巧妙”。
首先普列维把这件事定性为言论不当，那么就变成尼古拉因为个人的不愉快经历来问罪内务部。这是不是在暗示沙皇不要多想，尼古拉还不能确定。
其次，普列维直接提交了辞呈，那么尼古拉能做的惩罚只有拒绝与否。拒绝，意味着尼古拉还不能失去普列维，这样反而令普列维有恃无恐了。接受，那这件事恐怕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普列维这是在牺牲自己保全其他人吗？
如果按照这样判断，尼古拉直接辞去普列维，反倒让他成为“烈士”了。
但是普列维的语气又不像是威胁，态度十分的为难，但又透露着诚恳。
难道普列维也是因为受到外界压力才故意隐瞒尼古拉的？
那戈列梅金会不会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感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让尼古拉一阵头疼。
“不，我现在还需要你的能力来进行必要的工作。”
沉默了好一阵，尼古拉才低声说道，他把普列维扶起来，后者连声感谢沙皇之恩。
既然尼古拉拒绝了普列维的辞呈，这件事就不能再查下去了，天知道会查出来什么。
但是沙皇才是俄罗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玩这些阴谋诡计，暗戳戳地出来试探你，尼古拉可能还玩不过精于此道的贵族们，但他有自己的法子报复回去。
第三十九章，尼古拉二世的算计
到目前为止，尼古拉的所有猜测都是建立在几位各省的首席贵族不是真的突然发疯，而是借着觐见的名义说出带有政治意味的话语。
按照阴谋论的视角来解读这些完全反对宪政改革、反对以外资驱动俄国工业化的论调，是否意味着这次贵族私下的觐见是对沙皇的劝诫？警示？
那么接下来呢？更多的阻碍？还是干脆先礼后兵？
尼古拉猜不准，恐怕也很难弄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多少人参与其中了。
但是尼古拉肯定不会就这样稀里糊涂就翻页了。
“我希望你能够在将来为我承担更大的责任。”
原本仍然挂在内务部警察厅下的彼得·杜尔诺沃被临时召进了冬宫，尼古拉给他下达了新的命令。
“这样可能会影响到暗探局的工作效率。”
杜尔诺沃吃惊地看着若有所思的尼古拉说道。
“是的，暗探局的工作繁多，普列维难免有所疏漏，我希望你可以接过他的一些职责。”
尼古拉没有把话说全，但杜尔诺沃隐约也猜到了普列维和沙皇之间可能发生了什么。
“遵命，陛下。”
在此之后，杜尔诺沃将担任圣彼得堡和莫斯科两个俄国最重要城市的秘密警察工作。
等到杜尔诺沃鞠躬退下之后，尼古拉又吩咐秘书请维特主席来他这里。
“土地改革除了有关于农民和村社的那部分之外，我觉得我们的工作还疏忽了一部分。”
等到维特来到沙皇在冬宫敞亮的办公室后，尼古拉对他说道。
“还请陛下明示。”
维特先是自己思索了一下，但没想到有什么疏忽的，又欠身请尼古拉继续说。
“贵族。我们还需要设立一个委员会，可以由大臣会议下设置，不要让内务部主管，你
来担任委员会的主席，专门用来讨论贵族问题的委员会。”
尼古拉的言辞令维特微微有些惊讶。
“可是陛下，恕我反驳您的观点。作为大臣会议主席，依我之见，随着农民的现状有所好转，大多数贵族的利益也会随之巩固。这无疑是一体的，所以没有必要还专门设立一个贵族委员会来探讨这方面的问题。”
听到维特这番话，尼古拉摇摇头。
“你有所不知，世袭贵族们已经在社会上成立了一个团结大多数贵族的社会团体，因此我认为有必要在政府中设立贵族委员会来取得这方面讨论的主动权，而不是任由社会上的言论来干扰政府的工作。”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依照陛下的命令行事，但我必须要说一点的是，即使以我绞尽脑汁地努力，也无法人为地恢复一个已经屠弱不堪、奄奄待
毙的肌体的健康。”
维特一向认为俄国的贵族阶层已经成为了没落的旧时代象征，能执掌如今这个崭新的宏伟时代的阶层非银行家和工厂主莫属。
“这没有问题，维特，我任命你担任贵族委员会的重要职务就是因为你对贵族和他们的未来有清醒的认识，所以我希望这个贵族委员会能够与社会上的贵族联合会分庭抗争，但至于说是否要给予贵族什么帮助，这完全由维特你来决定，基于最符合国家利益的立场。”
“遵命，陛下。”
“这是第一件事……另外还有一件事，过去这几年的军费我已经尽力压下去了，这一部分的资金我希望可以拨款到教育领域。”
与国务会议担忧财政赤字不同，尼古拉对财政这块的了解更多。
在过去，沙俄财政的一贯政策是穷兵黩武的，自从尼古拉登基上位成为沙皇之后他就关注起了俄国的财政开支情况。
然后尼古拉就发现，从1888年开始一直到1893年的五年里，俄国陆军部就吃掉了10.86亿卢布的预算，不仅如此，在这期间还有两次额外的军事拨款，分别是3000万卢布和8000万卢布，所以说俄国陆军部一共在五年里花了12亿卢布。
与之相对的，这五年中俄国的财政总收入大概是50亿卢布，换而言之四分之一的财政用于维护俄国的陆军。
俄国海军部的开支也不小，单单以1893年为例，海军部支出为4989万卢布，而陆军部是2.33亿卢布。
尼古拉先砍掉的是俄国海军的预算，自1895年起，每年海军部的预算天花板就是4900万卢布，雷打不动。
而俄国陆军部对预算限制的怨言更大，因为欧洲普遍的军事技术进步，所以列装新式装备对俄国这种工业匮乏的国家来说缺乏大规模工业化生产压低武器价格的可能性，最后陆军部更倾向于造不如买。
在这方面，尼古拉于1897年开始委托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大公负责延续亚历山大二世时代的军事改革，曾经主导改革的老臣米留京尚在人世，他也支持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决定，几人一合计得出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案：减员增效。
上一次米留京的军事改革就选择裁撤了俄军臃肿但战斗力低下的军队，这次尼古拉沙大公同样如此选择。
目前俄国陆军规模大致在120万人上下，按照计划将裁撤至少20万人，最终可能是30万人，总之力度很大。
而且尼古拉沙大公还设置了整训部队的考核机制，把一批不合格的军官、将领强制退役，然后邀请法国陆军部参与俄军改革，两国共同创立了数所新的军官学校来培训合格的俄国中下级军官。
法国军官的素养水平可以说仅次于德国引以为傲的容克军官团，而且俄军以往的军制建设都相仿法军，此举也进一步深化了法俄同盟在陆军上的合作程度。
多训练、多培训军官当然是要花更多钱的，因此裁军节约的钱基本都用于提高训练度上了。
综上所述，自1897年起，俄国每年财政中的军事支出都将固定在陆军开支2.2亿卢布，海军开支4900万卢布。余下的逐渐提高的财政收入都将投入生产性支出中，可以说这是俄罗斯帝国迄今为止第一次把财政收入大规模投入国内生产建设中。
“没问题，今年的财政情况会因为普及酒类垄断专卖而逐渐恢复增长态势。唔，我估计大致在14亿卢布左右，那么我可以额外多给国民教育部门拨款9000万卢布。”
维特对尼古拉的要求欣然同意，连声赞美俄国有如此明智之沙皇，实乃俄国人民之幸。
彩虹屁部分就此略过，尼古拉目送维特离开后暂时松了一口气。
在他经过一番思考之后的安排下，原本担任内务副大臣普列维副手的杜尔诺沃会进一步接过普列维的一部分秘密警察职权，特别是接管了沙皇脚下的京城
圣彼得堡和拥有特殊地位的莫斯科，这两座大城的地下战线都将让尼古拉心腹的杜尔诺沃掌控。
另一方面，尼古拉还把管理贵族的权力从内务部拆分出来下挂到维特掌控的大臣会议之下。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调整，因为到目前为止，除了几个看似有些激进的贵族劝谏之外，还没有公开化地、和尼古拉唱反调的贵族政治集团出现，所以贸然扩大化对沙皇没有好处，只会增加暗中敌对者的数量。
未来究竟这个团结了大多数世袭贵族的贵族联合会将成为和沙皇对抗的反动社会集团，还是一小撮反对现代化改革、食古不化的贵族小团体藏在暗中密谋对抗沙皇，两种情况将会带来两种不一样的对抗思路，尼古拉都需要耐心等待新的变化才能做出新的判断。
第四十章，海牙和平会议
令尼古拉感到不愉快的风波过去了大约一个多月的时间，仿佛只是沙皇的被害妄想症，什么后续也没有发生。
杜尔诺沃亲自前往莫斯科实地调查了贵族联合会的实际动向，在他的报告中提及，即使贵族联合会成立了，其内部依旧存在着巨大的分歧。
贵族联合会中同样存在着左派和右派，只不过所谓的贵族左派放在社会上的尺度进行衡量的话，仅仅是支持宪政、杜马的自由主义温和派。
在1897年举行的第一次贵族联合会的代表大会上，贵族们对第一届杜马和后续杜马的存废问题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极右翼贵族呼吁要贵族联合会联名进谏沙皇废除杜马，恢复过去几百年俄国的专制旧制度，但大多数参与会议的代表都不支持这种建议。月费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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