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提醒后尼古拉才想起来，1898年的时候他还决定了一件事，就是在俄国推广公制单位。
此事受到门捷列夫的大力支持，等1900年后俄国传统的度量衡将全面改用法国人提出的公制单位。
考察之余，尼古拉还受省长的邀请参观当地的名胜古迹。
斯摩棱斯克城中有一栋古老的住宅，以前是当地一位有名望的东正教僧侣的住处，得道高僧的地方总是有人相信会有灵验的事情发生，所以这里还是当地东正教信徒的宝地。
因为不想被前来朝圣的信徒围聚过来打扰，所以尼古拉并没有从正面走，而是准备穿过一条基本没什么人走的长廊。
咯吱咯吱，地板因为年代久远一踩上去就咯吱作响，两边的房间东西都被搬空了，只留下厚厚的积灰和蛛网。
走着走着，尼古拉突然注意到，两边的墙壁上好像刻画着不少的字符，走进一看才发现是一连串的法语。
尼古拉的法语也不错，所以他让人提着煤油灯靠近了观摩。
这是一些法国人留下的各种各样的题词，随着时光流失，不少已经很难辨别了。有的就是到此一游之类的短语，有的则令人感叹。
其中一位法国士兵刻在墙上的文字大意是：他正在奔赴前线，这次他们要追随皇帝拿
破仑的步伐，打败俄国人。
最后他写道：“等我们打进莫斯科逼迫沙皇投降之后，就可以回到法国与美丽的妻子团聚了。”
另外一位法国士兵在墙上刻了抒发自己对远在法国的老母亲的思念，还抱怨俄国的环境太差了，远不如法国。
“看来这些题词是1812年随拿破仑远征的法国士兵们在经过斯摩棱斯克时留下的。”
维特同样会法语，走进看后对在场的几个人说道。
“再过个几十年，这些字迹估计就完全看不清了。”尼古拉点点头后对维特说道，“不如把它们保留下来，作为历史的纪念。”
“是的，陛下。”
斯摩棱斯克省的省长应下后，尼古拉走在最前头过了一两分钟，他突然对跟在身边的维特说道：“你说未来，还会有别的什么国家的士兵能到这里来刻字吗？”
维特被尼古拉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得愣住了，但很快他就正色地回答说：“只要我们的工作卓有成效，我坚信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这个插曲后又过了一天，斯摩棱斯克的考察活动基本结束了。
尼古拉的专列继续往西走，来到了斯摩棱斯克省西边的莫吉缪夫省首府莫吉缪夫。
莫吉廖夫名称的来历有许多说法，其中一种来自编年史：“1526年，市民们开始在高山上修建一座巨大的教堂，名之为Mogila，不久后该地方即被称作莫吉廖夫（Mogilyov）”。
在莫吉缪夫省，同样是从酒厂开始看起，不过这次考察的是一家拿到政府相关部门执照的私人酒厂。
这家酒厂的工厂主穿戴西装革履，一副社会精英、大资本家的模样。他握着尼古拉的手低头亲吻后并没有直接跪下来，只是谦恭地欠身。
“那么请你介绍一下吧。”
“我的荣幸，陛下。”
当然，这位工厂主不止这一份产业，所以具体的介绍工作由酒厂的管理层负责。
“我们厂不负责酿造酒精原料，这些是由政府的国营酒厂提供的。”
工厂的技术负责人兼首席工程师对尼古拉说道，他指着不远处的三栋红砖厂房说道。
“国营酒厂的酒精原料经过政府部门的抽检后拿到合格证，我们就可以运到厂里来了。原料会先通过第一车间进行澄清和按比例稀释酒精，然后到第二车间进行灌装，第三车间负责密封和封装。”
这家有执照的私人酒厂灌装的还是俄式规格的伏特加，一共有5种容量的玻璃瓶，换算成公制单位大概是3000ml、600ml、300ml、120ml和60ml。
“我们这里的工厂设备都必须得到政府部门的认可，所以现在还没有拿到更换新设备的批复。”
当尼古拉问及为什么这里还在生产老规格的酒时，工厂主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回答说。
原来是在走流程啊……
尼古拉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又问道：“那这里的工人待遇如何？”
“工人按照工龄和资质分成5档。最低的学徒工一年160卢布。最高档年工资是900卢布。除此之外还有……”
工厂的管理人对尼古拉详细地回答说了下私营酒厂的待遇情况。
比之前斯摩棱斯克的国营厂待遇要低不少，养老金的水平也低，最低2档工人还没有工伤保险。
尼古拉心里暗自估量了一下。
考察这家私营酒厂的的时间比在斯摩棱斯克花得要少，因为在尼古拉进厂参观的时候，工厂仍旧在开工。
按照工厂主的说法是，由于先前采购的酒瓶订单已经收到了，所以要赶在政府采购老式规格酒的窗口期结束前把这些酒全都装完卖给政府。
这个信息就有些奇怪了，因为尼古拉得知的另一个信息是，这些酒厂可以拿到的酒精原料本应也是政府统一制订的数量。
已知：原料供给是固定数量的，但这家酒厂可以赶工生产更多的酒，而且酒的检验都是合格的。
那么尼古拉知道的这三个信息中，起码有一个是可疑的了。
第五章，考察其三，生财有道
尼古拉把怀疑的思考过程进一步延申到之前他考察的斯摩棱斯克国营酒厂。
按照网上著名的键政原理“屋千蟑”，现在有疑点，那么之前的国营酒厂会不会是因为表面功夫做得更好所以自己没反应过来呢？
这一点尼古拉不得而知了，总之他心里暗自记下这点。
在白天的考察结束以后，尼古拉把隶属于沙皇办公厅的秘书叫到临时住处套房里的办公室中。
“你这样，派个其貌不扬的到白天我们去的那个工厂附近……”
尼古拉吩咐了几句后等到住在莫吉缪夫城的第三天，拿到了他可以从侧面验证怀疑的一个事实。
“我让我们的车夫去工厂附近的酒铺和酒厂
工人套近乎，他复述工人的话说，工厂主跟政府部门的关系不错，所以可以拿到政府计划中多出的一批酒精原料来酿酒。”
马车夫靠给工人们请客喝酒，赢得了工友们的信任，这些俄国工人喝了伏特加后嘴巴也大了，什么事情都往外说。于是秘书把得到的情况再转手呈报给尼古拉。
大体是这样的，按照当下酒类垄断专卖制度的细则规定，每个省会制订一个根据省内人口和阶层收入情况作为参考的全年烈酒生产数量预估，然后按照这个预估再加上前几年的烈酒销售统计，综合计算做出来的生产计划会分配给各个国营厂指标进行酒精原料的生产。
不过既然是预估，那么必然数据上会存在和现实有所出入的地方，所以这里就存在一些猫腻了。
按照计划生产出来的酒精原料，有可能每个生产周期会多出来一些作为冗余，那么这些多出来的给谁呢？
国营工厂一向是旱涝保收，拿死工资的工厂官僚对额外创收的兴趣不大，所以这批计划外的原料，多是交给有政府执照继续营业的私营酒厂用的。
可私营酒厂也不止一家，所以把这些原料分配给谁、给多少的权力，就是敛财的最好工具了。
工人们当然不懂这么多，他们只是告诉马车夫说，工厂老板和政府部门走得近，所以拿到的配额比账面上的会多一些，其他补充上去的细节都是尼古拉自己掌握的信息。
“嗯……这样，你再去问上次我们见的那位工厂主，不过这次你拿着这个去问。”
尼古拉沉思了一会儿又亲手写了一封信件，交给秘书后让他私下一个人去拜访。
第四天，尼古拉参观了莫吉缪夫城里的一处国营酒铺。
说是酒铺，其实就是一处综合性的喝酒吃饭的酒店、旅店。
这次尼古拉带的人更少了，就维特和两位秘书一共五个人，而且衣装打扮都特意要求换了一套低调的。
可能是因为在私营酒厂听见工厂主的一句无心发言让尼古拉找到了些许漏洞，吃到经验后他干脆搞了一次微服私访。
当然，挑的酒铺也是治安良好的内城区，真正的外围城区酒铺，据说耍酒疯打架的人不少。
“酒铺都是按照我定的细则建设的，每个省的酒铺总数由财政部批准，酒的销售数量我也全都有所掌握。”
这也是维特第一次到自己推行的国营酒铺来考察。在没进门前，看着店面的精美装修，他无不夸耀地对尼古拉说道。
现在时间是下午，所以酒铺里喝酒的人少一些。
玻璃橱窗里摆放着的伏特加就是尼古拉先前看到过的几种，除此之外还出售低度数的葡萄酒和啤酒，另一边的食品柜台上出售的都是下酒的零食、小吃，比如瓜子、肉干、腌黄瓜之类。
只不过维特的良好心情还没持续多久就惨遭打脸了。
尼古拉特意让维特去柜台处买两瓶酒。一来是尼古拉的画像几乎人尽皆知，二来是因为维特这个人也不怎么修饰边幅，所以本来一身华美的制服去掉之后再套上一身农民的打扮，跟粗俗的俄国村夫也差不多了。
“咳，你好，我想要买两瓶酒。”
维特的声音响起后，坐在橱窗后面嗑着瓜子的三个酒铺售货员被打断聊天后还很不高兴的模样，他们看了看五大三粗的维特，结果无动于衷，没理他。
“……”
“你们是售货员吗？我要买点酒。”
“没了，没了，卖完了，走走走。”
维特脸都气绿了，他连续问了好几次。然而这几个售货员不仅不理他，还一个劲地聊天，最后他提高嗓门后，售货员反倒生气起来，好像是怪维特这个不懂规矩的农民怎么老是打扰他们聊天。
最后一名售货员站起来，一脸不耐烦地说，酒已经卖完了，叫维特快滚。
然而透明的玻璃橱窗里明显还摆着十几瓶伏特加。
“这里不是还有酒吗？”
“我说没了就没了，快滚。”
维特的粗手指点在玻璃柜台上，可那个售货员抱着胳膊就吊儿郎当地看着维特，好像在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就是想买瓶酒，我有钱。”
好像是感觉到坐在远处酒桌上尼古拉的视线在往这边看，维特硬是耐着性子跟售货员说道。
“有钱就了不起啊，乡巴佬？吼我啊？几俄里之外有别的酒铺，你去那里买吧！这里没酒了。”
售货员看到维特软下来，他的气焰反倒涨起来了。
“这里的售货员都这样吗？”
尼古拉虽然没完全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是垄断国企的员工嘛……
看见尼古拉给自己塞过来一小瓶伏特加，本来嗑瓜子看戏的酒客就笑眯眯地收下后点头说：“那个乡巴佬怎么会来城里买酒喝？农村里不也有卖吗……
嗨，没办法，现在只有国营的酒铺可以买伏特加喝，所以嘴巴甜一点、小费多一点才行。”
“难道不应该为顾客服务吗？”
“如果为顾客服务的话，维特那王八蛋为什么还把伏特加的价格定这么贵？”
借着酒劲儿，旁边喝酒的酒客还骂骂咧咧了起来。
看到原本在政府里好像不可一世的维特现在居然被三个售货员骂骂咧咧地灰头土脸退下阵来，尼古拉的嘴角也在疯狂抽搐，差点没笑出声来。
第六章，考察其四，办法总比困难多
维特本就是个自诩为有充足智慧、才能来领导俄国的上流社会精英，平时的派头和姿态也十分心高气傲，如今在尼古拉面前丢了面子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这个小仇他当天就报了。
当然，维特不是直接把身份摊牌去跟这三个国营酒铺的售货员玩什么龙王归位的爽文打脸套路，他黑着脸派人把莫吉缪夫省首府的市政官员叫到考察团的临时府邸来说了一通。
官僚系统的特点就在于一级压一级，维特作为京城圣彼得堡的大人物，不需要发火光是平静地叙述了一下自己的遭遇就让下级官员搞得如临大敌不断欠身致歉了。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维特找到尼古拉这里来亲自讲了讲后续的处理，毕竟沙皇也是现场的目击者。
“你准备怎么处理？”
“之后财政部会定期派出巡查小组在各省对酒铺售货员进行暗访调查，如果确实遭遇了如我今天这般的处境，那么会责令整改乃至罚款、撤职的处罚。”
维特提出的方案让尼古拉点点头，不过沙皇还是手指点着桌面抿嘴想了一会儿。
“现在的酒铺售货员待遇怎么样？”
“年工资分成6档，最低420卢布，最高720卢布。另外有180到240卢布的各项补贴。”
这些细则全都由维特事无巨细地统筹计划过，所以现在他倒背如流。